墨錦程回來了。

    身上還是穿著從公司離開的西裝。

    明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籠罩他的身影，將他的模樣在光芒下分割得有些看不清楚。

    方圓沉著心去看他。

    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已經沒有辦法看清對麵的人。

    墨錦程看到站在門口的方圓，驚愕的神情在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逝，很快，他恢複如常，邁著修長的大長腿，微微一笑：“怎麽這麽晚了還沒有睡？”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和以前，和最初遇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好像那件已經在方圓心中快要穿成魚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

    方圓冷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晦澀的波濤在海岸中翻滾。

    像是要發酵的海嘯。

    隻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到底有多麽的憤怒。

    “我在等你。”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方圓的麵色平靜，雙手卻緊緊地捏成一團。

    她從來沒有對墨錦程發火。

    因為他真的做得太好了。

    身為一個丈夫，他是一個十分合格的丈夫。

    作為爸爸，他也是一個很合格的爸爸。

    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到沒有瑕疵。

    墨錦程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方圓，如同幽深的古井，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方圓。

    方圓被他看得漸漸氣勢頓失。

    本來這件事就是墨錦程在隱瞞她，現在被他這麽看下去，方圓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小題大做了。

    “我說過，會回來的。”

    墨錦程看著方圓的眼睛，在漆黑的夜空中，那雙眼睛還是一樣的美麗，像是耀眼的星辰。

    讓他驚豔，也讓他心疼。

    “嗯。”

    方圓看著墨錦程的眼睛，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想要質問的話，仿佛已經被深沉的眼眸吸了進去。

    最後，變成了：“你還沒有吃飯吧，進來吃飯吧。”

    她走在前麵，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身後的墨錦程也跟了進來。

    兩個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幅曼妙的話。

    方圓看著兩個人的背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親密無比的兩個人，現在卻生出了隔閡。

    質問的話，在這沉靜的環境裏，根本就沒有辦法問出來。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飯桌旁。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

    墨錦程的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你還沒有吃飯？”

    方圓的麵前也放著一個碗。

    應該是沒有吃飯。

    他的麵色一沉。

    方圓起身，將已經涼了的菜拿了起來，沒有回答墨錦程的問題，而是轉身往廚房走去。

    墨錦程看著方圓的背影，知道她是對於自己隱瞞的事情不滿。

    他微微低下頭，有些苦澀一笑。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的時候，有一個人對她說的話：“不要動情。”

    動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劫難。

    是比生老病死更加痛苦的劫難。

    幽深的眸子，像是陷進無限的黑暗中。

    抬起眼眸的時候，房間裏空蕩蕩的，好像這個世界裏根本就沒有人，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人。

    忽地，想起十年前的時候，第一次到美國去生活。

    也是孤身一人。

    原本以為他已經注定了孤身一人的命運，甚至已經欣然去接受這個命運，卻沒有想到，會在回國之際，遇到方圓。

    命運的因緣際會，措不及防。

    也讓他原本晦暗到根本就沒有光芒的人生，因為遇到方圓而變得色彩斑斕。

    人生不再是一句句台詞，不再是一本一本的劇本，也不是唱不完的歌詞。

    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裏的小甜蜜。

    廚房的門輕輕地打開，站在裏麵的方圓拿著已經熱好的飯菜走了出來。

    她沒有叫醒任何一個下人。

    而是自己親自將飯菜熱好。

    放在墨錦程的麵前。

    和全天下的妻子一樣，她賢惠端莊善良大方得體……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言語都沒有辦法比擬……

    她太好了，好到墨錦程都要懷疑是不是因為他太幸福了，所以連上天都來妒忌這一份幸福。

    “吃飯了。”

    方圓看著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墨錦程，低聲說道。

    餘光卻瞟了一眼墨錦程的修長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細細的，但是又不是那種病態的細，而且很長，像是玉瓷打造的竹筷子。

    默默地放在桌麵上的時候，在燈光下，更像是精致的藝術品。

    他很美好。

    好到有的時候方圓也會懷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

    是不是隻是一場春夢。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江家打工的小妹。

    兩人都沒有開口，房間裏的沉默，像是蔓延的病毒，漸漸地將兩個人包圍。

    方圓不知道該怎麽問。

    墨錦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隻有筷子輕輕地觸碰碗發出的聲音在房間裏蔓延。

    方圓心緒不佳，隻吃了半碗就放下碗筷。

    她看了一眼對麵還在優雅吃飯的墨錦程，想了想，還是站了起來，往二樓而去。

    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了吧。

    她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覺，一切都交給那永遠都不會到來的明天吧。

    墨錦程仍舊低著頭，默默地吃飯。

    方圓已經走到樓梯了，邁上第一個樓梯的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墨錦程低沉的聲音：“方圓，我愛你。”

    磁性的聲音，在屋子裏蔓延，輕輕地撞擊在牆壁上，反彈進了方圓的耳朵。

    她像是遲緩的老人，直到走到第二個樓梯的時候，才身子一頓，背脊一僵。

    久久，才找到聲音回答。

    “我知道。”

    我知道你愛我，就像你也知道我愛你一樣。

    可是，那又怎麽樣？

    就算你再愛我，還是要隱瞞，要欺騙，要逃避。

    有熱乎乎的東西在她的臉頰上滾動。

    不多時，就像是斷線的珠子般，一滴一滴地掉落。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我去睡了。”

    然後，身子像是被人推著般，緩緩地往二樓走去。

    腳步沉重。

    每一步都踩在了墨錦程和方圓的心坎上。

    咚咚咚，咚咚咚。

    響徹心扉。

    墨錦程默默地看著手裏的筷子，含在口中的米飯，忽然像是變了味般，難以下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