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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幹薑肉桂羊肉湯

    端著那五指毛桃湯,蘇清站在內殿門口,卻是怎麽也邁不出這第一步,她看著眼前細細飄忽的黃色紗簾,腦海裏麵滿滿都是那時候泓祿與淑妃說的“封貴人”三個字。

    捏著托盤的手緊了緊,蘇清低垂下腦袋,身側卻是突兀的出現那李順的身影,伸手接過蘇清手裏的托盤,直接便撩開了她麵前的那層黃色紗簾。

    “陛下。”李順端著那托盤走到泓祿身側,躬身道。

    泓祿的目光依舊定在那手裏的奏折之上,他輕輕的動了動手腕,那奏折之上便圈出了一個紅色的圈,那圈利落幹淨,尾處透著淩厲筆鋒。

    蘇清跟在李順的身後,雙手垂在腹前,低垂著腦袋,一副安分小媳婦模樣。

    李順轉身,將手裏的托盤重新放回到蘇清的手裏,然後看了一眼眼露驚訝神色的蘇清,躬身離去。

    蘇清手裏端著那托盤,小心翼翼的往泓祿身側挪了一步,然後目光微微下調,看到泓祿筆尖下壓,在奏折上大大的打上一個朱色紅“x”痕,手裏端著的那托盤便冷不丁的抖了一下。

    蓋上那奏折,泓祿又慢條斯理的拿起另外一本。

    泓祿的目光在那奏折上,右手上的毛筆挑入一側的硯台之中,卻在沒有觸及到那濕潤的感覺時,輕皺眉頭,看向了那硯台。

    光墨的硯台之上,隻剩下一些濃墨。

    蘇清一直惴惴不安的站在一側,此刻看到泓祿的動作,心中隻猶豫了一下,便將那托盤放置在一側案板上,左手撩起自己右手的寬袖,拿起盛著清水的白玉小碗倒入硯台之中,然後大拇指和食指撚起那方方長長的墨條,慢慢的碾磨起來。

    墨條磨蹭著硯台的聲音在安靜的內殿之中十分清晰,蘇清的心中帶著幾分緊張,她不著痕跡的往泓祿那邊看了許多眼,在發現他根本就不看自己之後,也不知道是失落還是什麽情緒,反而比剛開始的時候更加難受憋屈了幾分。

    蘇清幫著泓祿磨了半個時辰的墨汁,那湯被放置在另一處,即便是在這夏日之中,也是漸漸冷卻了下來。

    合上最後一本奏折,泓祿終於的抬眼看向了蘇清。

    蘇清緊緊捏著手裏的墨條,眼眸微垂。

    “下去吧。”泓祿的聲音清冷,就好似寒日的冷泉,那沁入心骨的清冷通身引寒,攪碎了蘇清心中的僥幸。

    蘇清慢慢放下手裏的墨條,寬大的袖子滑落下來,沾到了墨色一角。

    “喏。”對著泓祿欠了欠身,蘇清腳步有些狼狽的出了內殿。

    內殿之中,泓祿看著蘇清那消失在麵前的身影,眼眸微動,落到那碗冷卻的湯汁上,輕輕閉上了眼。

    這場猶如單方麵冷戰一般的事件,一直持續到了金秋盛宴之際。

    蘇清的手裏端著一個托盤,走在曲折的彎廊之上,她的身上是新換的宮裝,月牙色的緞綢腰帶飄曳在行走之際,裙裾微擺,露出緋色團錦繡鞋,飄逸的長發梳著寬鬆的落馬髻,隨著身姿的晃動顯出幾分柔意之感。

    月光皎潔,夜色暗沉,圓月掛在天際,猶如蘇清手裏圓滾滾的金秋小餅,泛著光潔的色澤,透著緋氣。

    不遠處,是那絲竹之聲,生生繞梁悅耳,帶著節日特有的歡愉氛圍。

    蘇清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慢慢的邁入交泰殿之中。

    作為內廷宮宴的交泰殿之中,當然器具齊全,場地寬大。

    蘇清隻一眼過去,便看到了那高高搭起的戲台子,圓木的底柱,火紅的圍簾上是“咿咿呀呀”唱戲人,穿著寬大的戲服,豔麗的桃花妝,纖細的腰肢蓮花步伐,繞著台子妖嬈婉轉,好一出貴妃醉酒。

    泓祿端坐在寬大的椅上,身側是臉色略微蒼白的許皇後,再旁邊,是畫著精細妝容,一臉春風得意色的淑妃,倒是那據說最得寵的應昭儀,卻是沒有看到蹤影。

    蘇清端著那自製的金秋小餅繞過許皇後,放置在了泓祿的手邊。

    自那日之後,蘇清再沒有看到過他,現今突兀一見,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那即使在各色氣味分雜之中,依舊能讓人一下辨認出來的龍延香,隨著細風,一點一點飄進蘇清鼻息之中,挑動心波。

    “陛下,太後與太妃到了。”李順從一旁小步跑出,附耳在泓祿身側道。

    泓祿不著痕跡的收回放在蘇清頸側的視線,撩衣起身,帶起一陣衣風,拂過蘇清發梢。

    交泰殿正門之處,走過一行人,為首之人,姿態端容,眉目清晰,眼角有著一些明星細痕,眼眸細眯,便帶上了幾分厲色,梳著高髻,上戴金銀步遙,翡翠一月桂的流蘇發釵,十分應景,身上是一襲暗寶色繡繁紋宮裝,罩著一層黑色鏤花紋記淺薄外紗,這大概就是那太後了吧。

    再往後細看,便看到了她的身側同樣站著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另一個女子。不同於這太後的暗色豔壓,這女子身上是與蘇清差不多顏色的月白色素衫,梳著三環髻,上麵飾物頗少,隻一支翠色青玉黛微歇上插,腮邊一對碧色耳垂隨著步子細微晃動,眉目柔和,手腕處微微露出幾顆佛珠。

    這是…那皇帝的親生母親,尊太妃?和那皇帝的給人的陰冷感覺可是大不相同啊。

    這般想著,蘇清身側的李順卻是突兀的擋住了蘇清的視線道:“去做道去虛怕冷的藥膳。”

    蘇清身形微頓,收回視線,然後便是對著李順欠了欠身,轉身離去。

    而一旁一直盯著蘇清的許皇後看到那多月未見的太後,臉上顯出一抹興奮,就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的立馬扶著身側香嵩的手站起了身。

    她在那冷冰冰的椒房殿等了數十日,終於是將太後,她的姨母盼了回來。

    一旁的泓祿腳步穩健的走向那許太後,目光深邃,嘴角含笑,就好似一個盼母歸來的親子一般,但身處這圈中的人都知道,許太後一回,這後宮便怕再無寧日了。

    蘇清卻是不知前麵發生的那暗中風雲詭譎之事,隻依舊慢慢的挽起寬袖抬頭看從窗欞之處看到了頭頂皎色的明月。

    她大概是猜到了那李順讓她回來的意思了,因為許皇後那怨恨的視線從她出現之後便一直沒有消除過,太後是許皇後的姨母,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哪裏拚的過,隻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也不知自己後麵的路會如何。

    輕歎一口氣,蘇清環顧了一下四周忙碌不已的眾人,獨自窩在角落拿了食材燉煮起來。

    她準備做一道幹薑肉桂羊肉湯,因為那許皇後喜吃羊肉,所以宮中今日特地新宰殺了許多嫩羊羔,羊肉特別新鮮,她正好沾了光,從那地方拿了一塊新鮮的羊肉,而且這幹薑肉桂羊肉湯專治陰冷怕虛之症,自己的小日子剛剛過,卻是不知道為何,淅淅瀝瀝的有些不幹淨,腹部總是鈍痛的緊,正好蹭碗羊肉湯暖暖。

    將羊肉洗淨切成塊,蘇清將砂鍋之中放入清水,加入幹薑,肉桂,和一些調味品,然後將羊肉放入其中,用小火燉煮。

    蹲在砂鍋前,蘇清雙手置於膝上,目光看著那火光,有些呆愣愣的。

    “哎,蘇清,水撲出來了。”曲緔正滿頭大汗的絞著細肉,一轉頭看到蘇清麵前的砂鍋裏麵冒出的熱湯水,趕緊提醒道。

    蘇清回過神,手忙腳亂的去掀砂鍋的蓋子,卻因為沒有蓋濕棉布而被燙的紅了皮,那砂鍋也因為突然掉落下來的砂鍋蓋子而側翻,灑了一大半。

    蘇清抹了一把手,看了看被濺濕的裙擺,隨意的絞了上麵的湯汁,便重新換了砂鍋做起來。

    裙擺上因為沾了湯汁而變的皺巴巴的,蘇清有些不適應的踢了踢裙擺,將雙手置於清水之中,看著那一塊被燙紅的地方又發起了呆。

    水波粼粼,隨著蘇清手指的微動而晃出一圈又一圈的細紋。

    湯熬的很慢,蘇清看著因為浸泡多了水而微微泛白的指尖,拿出手帕細細擦了擦,然後彎腰將砂鍋的蓋子掀開,裏麵的羊肉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因為加了入味的胡椒米分和茴香之類的小包,已經蓋了過去,隻剩下那乳白色的湯汁在“咕嚕嚕”的火下冒著泡。

    正當蘇清想將那幹薑肉桂羊肉湯盛出來的時候,一個小宮女匆匆忙忙跑過來到她身側道:“尚膳,交泰殿宣您呢。”

    蘇清手上一頓,轉頭皺眉看向那小宮女道:“知道是什麽事嗎?”

    那小宮女對著蘇清欠了欠身,聲音輕快道:“聽說是尚膳做的金秋小餅入了太後的眼,要賞呢。”

    聽到那小宮女的話,蘇清不知道為什麽,從頭到腳都是那冰冷的感覺,太後,入了太後的眼,怕是她才是那太後的眼中釘,墓中刺吧。

    蘇清深吸一口氣,吩咐身側的小宮女看著那幹薑肉桂羊肉湯的火,便跟著那小宮女去了交泰殿。

    殿上,那戲台子上依舊是戲子“咿咿呀呀”的聲音,豔麗的戲袍翻飛之際,帶著那婉轉長調的音曲,繞耳的很。

    蘇清小心翼翼的走進交泰殿,伏跪於那青磚地上,姿態低恭。

    “蘇清?”蘇清伏跪於地多時,第一個開口的人,不是那太後,更不是皇帝,而是看上去十分端莊溫婉的尊太妃。

    “奴婢在。”蘇清的腦袋一直垂著,所以看不到上座之人的表情。

    “果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規矩也好。”尊太妃看著蘇清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身側的太後道:“姐姐覺得如何?”

    “甚好。”太後微眯眼眸,坐在鋪著柔錦的寬椅之上,目光犀利的落在伏跪在地的蘇清身上。

    許皇後坐在一側,臉上笑容明顯,看了一眼那泓祿,聲音清雅,穿透整個燈火通明的交泰殿,“既然姨母和母後都滿意,那臣妾便落旨封婉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