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誌被老婆叫回家，是因為女兒鬧情緒，反鎖了臥室房門，這讓趙穎有些緊張。

    唐玥珊畢竟是有自閉症的，雖然比較輕微，但反鎖在屋裏，總歸會讓人胡思亂想，所以，她就催著老公趕緊回來。

    唐嘉誌回來之後，在門口好言勸慰一番，沒有任何效果，而且備用鑰匙也打不開門鎖，隻好讓人破拆了房門，發現女兒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眼神木然，表情僵硬，心裏很是心疼。

    問她話，什麽也不說；

    讓喝水，也沒有回應；

    到了午飯的時間，更是連飯廳也不去，端到跟前也不吃。

    留下保姆照料，唐嘉誌把老婆拉到一邊，詢問具體情況。

    趙穎劈裏啪啦一陣訴說，說卜旭有心計，專門去現場，就等著糾纏玥珊，還縱容玥珊打遊戲，說自己很生氣，摔了手機，不過已經賠了一部，如此種種。

    唐嘉誌心裏窩火，卜旭是不是有心機，老唐不敢確定，但他能確定一點，老婆今天根本不該帶女兒去賭石現場。

    留在家裏陪著孩子不好嗎？如果玥珊不去，哪有這一出？

    於是他說了卜旭上次的情況，說卜旭現在怕是有十幾萬的收入，而且和季師傅認識，可能還有其他事。

    言下之意，卜旭有錢了，不會糾纏玥珊。

    趙穎立刻發飆，她原本就知道卜旭上次解石的事情，但卻不是從老唐這裏聽說的。

    她質問唐嘉誌之前為什麽不說，又說卜旭就算有點小錢，也還是窮小子，心機很深，還說老唐不關心女兒，就知道瞎忙乎。

    唐嘉誌很崩潰，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終於還是失控，就說當初根本就不該辭退卜旭，否則哪有這些事。

    趙穎更瘋了，說卜旭休學了卻不挑明，就是別有用心，說老唐就會裝好人。

    然後就是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沿著清晰的時間軸一直延續到戀愛時期，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唐嘉誌不知道體貼，不知道感恩。

    唐嘉誌也豁出去了，進行了英勇的抵抗。他最近心力憔悴，終於爆發了。

    當然了，僅限於抵抗，反擊是沒有的，他不敢。

    在這之前，他連完整的抵抗都不敢，隻能試探著抵抗，然後順從。

    夫妻倆吵得熱鬧，保姆卻慌慌張張跑來，說小姐進了衛生間，好像有動靜。

    倆人大驚失色，迅速砸爛了衛生間的門，看到女兒躺在浴缸裏，周圍血跡彌漫，衛生間的鏡子支離破碎。

    家裏的保鏢檢查了傷情，做了初步包紮。之後救護車趕來，唐玥珊被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中，趙穎想起了卜旭，不停的咒罵。唐嘉誌也來了火氣，給卜旭打了電話。

    ……

    卜旭心裏怒火中燒。

    他生氣，不僅僅因為趙唐二人的詆毀和謾罵，更因為對唐玥珊自殺的心痛。

    如果不是自閉症，這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就算有自閉症，她也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而且，在持續的治療和關懷下，她已經快要走出陰影，恢複正常。

    可是這一切，現在全毀了。

    趙穎辭退了自己，這已經讓小姑娘不滿意，而今天趙穎當麵摔碎手機的行為，更是給小姑娘重重一擊。

    卜旭預感到了這種傷害，但卻沒料到，一直安安靜靜的小姑娘，卻做出了最慘烈的回應。

    他沒有辯解什麽，默默的掛了電話。和這對已經發瘋的夫妻，沒什麽話可以講，講了也沒有任何用處。

    他很想去醫院，等著唐玥珊平安恢複，就算不為了曾經的師徒情誼，也為了那份小小的信任。

    但是他知道，不能去。如果去了，除了收獲淩辱和謾罵，什麽也得不到。

    他隻好給徐濤打去電話。

    “徐濤，幫我個忙，唐玥珊割腕，應該正在搶救，找人幫我打聽一下，我需要結果。”

    徐濤在宿舍睡覺，聞言嚇了一跳：“卜老大，為什麽你要打聽結果，和你有關嗎？”

    “好像有。”

    “不是吧，你做了什麽？”

    “別瞎想。”卜旭的聲音很低落，“趕緊幫著打聽一下。”

    “好，我馬上安排，你在哪？我去找你。”

    “馬上回住處。”

    ……

    半小時後，倆人在卜旭的住處碰頭，卜旭和徐濤說了今天和趙穎的衝突，預測了唐玥珊可能的自殺動機。

    徐濤這才知道，卜旭今天拿到的新手機，背後竟然有這麽多故事。

    “徐濤，無論結果如何，告訴幫忙打聽消息的哥們，一定要保密。”

    “我明白，這丫頭真可憐。”

    “你和她接觸不多，如果你見過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會覺得她更可憐。”卜旭無奈說道。

    徐濤的手機響了，他立刻接通，打開免提。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徐濤，查到了，搶救剛結束，救回來了，人沒事。”

    “謝謝哥哥了，改天請你喝酒，對了，一定要保密。”

    ……

    卜旭長長的鬆了口氣，起身說道：“走吧，陪我去喝酒。”

    “今晚不擺攤了？”

    “不擺了，休息一天。”

    說完，卜旭果真給老黃打了電話，讓對方占滿攤位。隨後，就帶上徐濤，打車去了回民聚居區，做出了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

    花生毛豆，烤羊肉串烤紅腰烤心管烤板筋烤雞肉，稀裏嘩啦上來一大堆，10斤一桶的紮啤上來一小桶，倆人拉開陣勢，開吃開喝。

    氣氛有點沉悶，卜旭不言語，悶頭喝酒吃肉，徐濤努力調節氣氛，最終無功而返，也隻好放棄了。

    卜旭心裏煩躁的要死，如果不喝酒發泄一通，他覺得簡直要爆炸。

    最近一段時間，卜旭連續兩次解出品質不錯的翡翠，而且快要拿下射擊攤位，這讓他感覺不錯，覺得生活掀開了嶄新的序幕。

    可是，這種好心情，被唐嘉誌一個電話，轟擊的成為齏粉。

    卜旭深切的體會到，來自趙唐二人無情的輕視和碾壓，那種被視為螻蟻的感覺，讓卜旭極其憤懣。

    憑什麽，你們自己做錯了事情，卻打來電話指責我，還說出償命之類的話？

    尤其是，唐嘉誌已經知道了一些事，也看得到來自徐家的些許助力，卻依然打來電話質問，這說明，唐總的蔑視是純粹的，毫無顧忌。

    這是螻蟻的悲哀。

    父母離世以來，卜旭倔強的內核之外，是低調甚至卑微的外殼，但是這一刻，他覺得在趙唐二人的眼中，自己根本就是卑賤的，是可以橫加指責，任意拿捏的。

    這特麽什麽狗屁世道。

    10斤紮啤喝完，又叫來一桶，再次喝完，桌上的東西也吃了七七八八，徐濤悄悄的去結了帳，就拉著卜旭離開，他不想讓卜旭喝太多。

    倆人回到卜旭的住處，燒點水泡茶喝，齊大爺拿過來的好茶葉，讓徐濤驚呼不已，語氣頗為誇張。

    卜旭不接茬，開口問道：“徐濤，今天對上老錢的時候，你心裏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啊，他那樣的土包子，我看著不順眼。”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碾壓的快感？”

    “要說碾壓也不至於，不過是挑出對方的一個點，稍稍攻擊一下罷了，比如我選擇是地域歧視。”

    “好像有些效果，老錢竟然忍了。”

    “那老家夥精明著呢，他家那個石英礦，背後也是有很多博弈的，草包幹不來。我猜，他已經打聽清楚了我的底細。”

    “嗬嗬，是打聽清楚了我們倆的底細。”

    “卜老大，我知道你什麽意思，別想太多了。我舉個例子，我或者我爸如果去京城，還不是照樣被別人歧視。”

    卜旭樂了：“你這麽一說，我好像舒服多了，每個人都是鄙視鏈的一環，很有意思。”

    “所以，好好打拚就是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順著鄙視鏈往上爬唄。卜老大，我看好你。”

    “哥們，我很榮幸。”

    ……

    徐濤安慰卜旭一番，告辭離開。卜旭喝了陣子茶水，幹脆拖著蒲團，去四單元天台打坐去了。

    打坐的時候，卜旭是不帶手機的，他擔心走火入魔。

    所以，他不知道，他剛出了房間不久，他的新手機就渾身顫度加上嘶鳴。

    其實就算卜旭看到了這個電話，也不會接的，電話是唐嘉誌打來的，這個時候，卜旭才不去觸這個黴頭，讓人家鄙視淩辱一番。

    手機顫抖很久，一次又一次，唐嘉誌很執著，不停的撥打。

    後來，持續顫抖停止了，變成了不時哆嗦一下，唐嘉誌放棄了打電話，改發信息了。

    可惜，手機的主人不在。

    卜旭來到樓頂，盤腿坐好，運轉渾身的經絡，然後他的心情就好了一些。

    他感覺，頭腦暈沉沉的狀況，得到了很大的緩解，渾身熱乎乎的，非常舒服。

    腦海中也清明了很多，那些不愉快的情緒，仿佛被打包收納，放到了某一個角落裏。

    原來打坐還有這個功效，卜旭心說，這樣的話，以後如果遇上拚酒的場合，自己基本無懼了。

    清風拂過，夜色如水，卜旭的心情越來越平靜，慢慢的進入了空靈狀態。

    ……

    醫院的走廊裏，唐嘉誌卻突然爆發，狠狠的砸爛了手機，指著趙穎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臭婆娘，這下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

    趙穎驚恐的盯著唐嘉誌，渾身哆嗦，竟然沒有出言反擊。

    她覺得，世道變了，人心亂了，秩序崩塌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