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表白，卻是絲毫不能打動眼前的女人。

    子蘇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到底是聽進去了沒有，她的麵色一寸一寸地白下去，因為知道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她竟然……懷孕了！

    她竟然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是聶昱謙的！

    她隻覺得可怕，她淩子蘇竟然懷了聶昱謙的孩子……

    原來，人做了錯事，就一定會被懲罰，看，她現在就被懲罰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小腹處，怪不得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覺得自己的小腹一直都在隱隱作痛，原來，她是懷孕了——

    聶昱謙的孩子，而現在聶昱謙卻……

    她猛然想到了什麽，反手就抓住了葉少風的手，幾乎是不由自主地開口：“葉大哥，聶昱謙他……他人呢？”

    “現在還沒有找到人。”葉少風實話實說，“生存的機會不會很大，那片海我們的搜救隊幾乎全部都找過了，就是沒有找到屍體，連同縐蕭漠的也是，所以我們懷疑人有可能是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頓了頓，看著她一臉呆滯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說：“我說這樣的話，也許會很自私，可是子蘇，就算聶昱謙沒有死，對於你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你和他之間的一切，我是最了解的，他根本就不愛你，他隻是為了折磨你。你不要再對他抱有什麽期望了，他死了不是更好麽？以後，重新做回你自己，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丫頭——”

    “葉大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丫頭……”

    “葉大哥，求你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她的聲音幾乎是在發抖，葉少風聽出來了。其實自從出事之後，他就已經感覺到她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那種不同讓他有些不安，卻更是讓他覺得心疼，他到底還是起身，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有些話似乎是想要對她說，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就走出了病房。

    終於安靜了，終於所有的人都走了。

    子蘇這才任由那些眼淚洶湧地奪眶而出。

    一顆接一顆，無聲地落在被麵上，侵潤進去，醫院的枕套都是白色的，她的眼淚浸濕了，很快就暈開很大的一片。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隻是覺得難受，真的太難受，難受得要透不過氣來。她不知道要怎麽去形容這種感覺，明明是自己的肚子裏多了一塊肉，可是卻又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給劈開了，並不是因為疼，隻是覺得太殘忍。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怎麽樣的磨難和痛苦都承受過來了，隻要熬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她還年輕，還有很美好的未來，可是每一次當她對未來有那麽一點點希望的時候，都會被人無情地捏碎。

    她被人拉著下了地獄，從此之後都是永不超生的。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立言，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聶昱謙逼著她來的，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在看到那艘船爆炸的時候，她會那樣的驚慌失措？

    她可以若無其事地欺騙全世界的人，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那一刻，她是真的驚慌、害怕，即使是到了現在，她依然不肯相信，聶昱謙真的死了。

    可是葉少風的話說的很對不是麽？對於她來說，聶昱謙死了不是更好麽？她自由了，她再也不用每天絞盡腦汁地去想應該要怎麽樣逃脫魔掌。她可以重新做回以前那個淩子蘇……

    可是為什麽，她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反而是覺得悵然若失，胸口像是硬生生被人扯掉了一塊。還有，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明明知道這個孩子根本就留不得，這是所有罪惡的根源——

    可是為什麽，她的腦海裏竟然沒有一絲的念頭是想要放棄這個孩子的？

    她的雙手無意識地往自己的小腹上摸去，這裏還是平坦的，什麽都感覺不到，她卻偏偏覺得心安……

    子蘇一整晚都沒有睡著，天微微亮的時候，她翻身起床，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出了病房。

    房門剛拉開，就見到站在外麵的欣長身影，子蘇愣了一下，葉少風站在長廊的盡頭，手指還夾著一根煙，他側身站在不遠處，長廊的光線並不是太好，所以隔著這麽一段距離，子蘇並不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她握著門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若無其事地關上了房門，砰一聲的輕微聲響，已經驚動了那邊抽煙的男人。

    葉少風轉過臉來就見到子蘇，他連忙將手中的煙蒂丟進了垃圾桶，快步走過來，“子蘇，你怎麽出來？”

    “葉大哥……”他應該是站了一晚上吧？那雙黑眸裏麵布滿了明顯的血絲，一貫都是清爽的俊臉，此刻下巴處也長滿了青褐色的胡渣，子蘇吸了一口氣，這才問：“你沒有回去休息麽？”

    “這裏也沒有人陪著你，我不放心。”

    “我沒事了。”子蘇說：“葉大哥，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出去走一走。”煙葉剛睡。

    “子蘇，醫生建議你多休息休息。”葉少風皺了皺眉，“你想去哪裏？”

    “就是想一個人出去走一走，葉大哥，你別擔心我，你回去休息吧，我這麽大人了不會出什麽事情的，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會想不開。”子蘇寬慰似地衝他笑了笑，不過她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她也不想再多解釋什麽，越過了葉少風就直接往電梯口走去。

    葉少風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就追了上去，子蘇在電梯口站住腳，頭也不回地說：“葉大哥，你別跟著我，我真的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走一走。你回家休息去吧。”

    她話音剛落，電梯的雙門就緩緩地打開，不等葉少風說什麽，子蘇轉身就進了電梯，葉少風看著電梯的雙門在自己的眼前緩緩地關上，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剛想要追上去，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家裏的電話，他暗暗咒罵了幾句，還是接了起來。

    以前一直都想知道立言的墳在哪裏，可是她從來都不敢問，她知道其實並不是真的害怕聶昱謙，隻是不敢麵對聶立言。

    她到底是有多麽的對不起那個男人，聶立言……是她心中永遠都無法跨越過去的一道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今天要來這裏，隻是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覺得心安的，或許有太多太多的話，她上一次和聶昱謙來，來不及跟立言說，那麽這一次，她想要一個人，和他說得透徹。

    路很遠，位置十分幽僻，她是打車過來的，出租車隻能停在山腳下。她一個人上山後要走很久很久，清晨的時候忽然就下了雨，子蘇沒有打傘，雨絲連綿如陣，濡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她覺得有點兒冷，攏了攏衣領，繼續往上走。

    這條路，上一次是聶昱謙帶著自己來的，雖然時隔沒有多久，但是她其實沒有多少的印象，因為那天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她看不清楚周圍的環境，倒是這一次，她可以看清山路兩側都是樹，這個季節的樹葉早就已經掉得光禿禿了，因為下雨的關係，整座山頭顯得越發的空曠寂寥。

    雨下得大起來，遠處的山景籠在淡灰色的水霧裏，子蘇感覺到自己的劉海都濕透了，她不得不在山腰上的一個亭子裏麵休息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子蘇沒有多做逗留，咬了咬牙，繼續往上爬。

    其實這樣的長途跋涉，還是有點累的，尤其是現在她還懷孕了，但是越是走得近了，子蘇就越是覺得踏實。

    或許這五年來，她從來沒有抱著這樣的心態試圖靠近過立言。有時候人想要放下，必須先要去麵對，可是她卻從未真正地去麵對過。

    立言，我來看你了。

    那塊黑色的墓碑終於慢慢地呈現自己的眼前，子蘇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走上前去。雨已經完全停了下來，不過墓碑上“聶立言”三個字，有剩下的雨水彎彎扭扭的掛在上麵，子蘇將自己帶過來的那束花放在墓碑前，然後才拿出了一包紙巾，動作格外的輕柔，把那三個字擦得幹幹淨淨。

    “立言，我來看你了。”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害怕驚醒睡在地下的這個男人，“對不起，我其實早就已經來看你了，可是一直都不敢過來。你一定在怪我吧？也是，我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給你添麻煩，還喜歡一直糾纏著你，讓你哄我開心。我就是那麽一個不懂事的人，所以你都因為我的任性妄為而……”

    有風從耳邊吹過，撩起她耳廓的碎發，她覺得有點兒癢，於是伸手攏了攏，“立言啊，我做了很多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都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臉來見你……可是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想，這個世界上，我再也無法麵對其他的人，我卻一定要來麵對你，請求你的饒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