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母的心突然緊縮，頭皮發麻，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一種難以承受的疼痛，還伴隨著憤怒，“住嘴，你馬上離開！”

    “媽，聶昱謙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他也知道錯了，你就不能聽他的解釋麽？讓我跟爸爸說好不好？我相信爸爸他會理解我的，媽……”

    “爸爸！”

    子蘇的話還沒有說完，淩子念眸光一閃，就看到了大廳的正門口，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此刻麵色灰白地看著這頭的一切。

    其實自從子蘇回來之後，淩父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不僅僅是肯積極地配合治療，心情也向上了不少，更何況他年輕的時候還是一個警察，身子底子就不錯，這些年雖然退了休，但是一直都有保持鍛煉，所以這大半個月來，他恢複的極好，這幾天已經可以開口慢慢地說話，連同氣色都好了不少。

    可是此刻，他麵色完全是青灰色的，即使是隔著一段距離，子蘇也可以看到父親渾身都緊繃著，那放在輪椅上的雙手緊緊地扣著兩側，像是一條繃得極緊的弦，一碰就會斷裂。

    子念自然也注意到了，連忙走過來推了推子蘇，“你先走吧，爸爸他……一時間肯定接受不了。”

    淩母跌跌撞撞地跑上去，擋在了淩父的麵前，“老頭子，你怎麽就出來了？我推你進去吧……”

    淩母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推丈夫的輪椅，卻不想手才剛碰到輪椅的背部，淩父就已經一把伸出按住了雙輪，含含糊糊，卻是格外堅定地吐出兩個字，“……別……動。”

    淩母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朝著子蘇看了一眼。

    子蘇呆呆的，雙手抱著的女兒仿佛是有千斤重，又仿佛是看到有一群螞蟻把她的苦頭上啃出了一個個小洞，每一個都透著冷氣，淚水慢慢地就出了眼眶。

    “爸爸……”她腳步不由自主地上前移了幾步。

    心中明白，就算再難麵對，她總是要麵對的，現在窗戶紙都已經捅破了，差的就是最後一步而已，她就算再沒有臉，也要繼續往前走——

    “爸爸，對不起，我其實……其實……”

    淩母陡然打斷了她的話，“子蘇！你還有腦子的話，馬上給你離開這裏！不許再說！”

    “媽媽……”

    “我叫你先走——”

    “進……屋。”淩母的聲音卻是被另一道低沉吃力的男聲給打斷。

    淩父眸光灼灼地看著女兒，最後視線停留在懷裏的陌陌身上，不過片刻就已經不著痕跡地移開，他慢慢地鬆開了壓著雙輪的手，沙啞的男聲格外吃力地對妻子說：“讓……她……回屋。”

    淩母是理解了，丈夫是讓女兒都進去，她心中雖是十分的擔心今天的事情會刺激到丈夫，但是這樣的情況之下，她更是不敢隨便多說什麽，隻能順從著丈夫。

    子蘇慢慢地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淩子念，淩子念卻是對她輕輕搖了搖頭，她咬著唇，抱緊陌陌要鼓足勇氣往家門口走。

    聶昱謙輕搭上她的肩膀，給予她鼓勵。

    淩子念卻是在大門口，轉身攔下了聶昱謙，“聶先生，這是我們的家事，謝絕外人參觀。”

    其實她對聶昱謙並沒有太多好的印象，事實上他一年前對子蘇做了太多過分的事情，她就算再沒心沒肺，自己妹妹承受過來的那些痛苦，她哪裏會不知道？更何況今天這樣的情況，他在場未必會有什麽好處。她同樣害怕父親的病情會惡化。

    這枚定時炸彈，她還是先拆除比較好。

    聶昱謙表現出了最高端的禮儀水準，將所有的戾氣和桀驁都收斂起來，彬彬有禮卻又態度堅定，而那些說出口的話，卻是讓子念傻愣在當場，因為他一開口就叫她，“二姐。”

    子念隻覺得大腦嗡一聲，大大的眼睛用力地眨了眨，這個男人……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聶昱謙？。

    他……他他他……他竟然叫自己……什麽？二姐？！！

    她張著嘴，卻又聽到他堅定地說：“這件事情不能讓子蘇一個人麵對，責任是相互的。她的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還有我。其實我比子蘇年長好幾歲，如果她說她成年了，那麽我就是成熟的。責任還要分主次，再說我還是一個男人，我應該承擔起這些責任，其實子蘇她是你們的最親的人，她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你們都應該清楚，所以不要埋怨她。讓子蘇走到今天這樣一步，都是我的錯，她以前已經吃過太多的苦，我沒有能夠陪著她一起經曆，也是我的錯。一年前對著她開槍，我就算有再多的苦衷，還是我的錯，今天帶著我們的孩子來給你們這樣一個驚嚇，更是我的錯……”

    走在前麵的人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子蘇緊緊地抱著懷裏的女兒，眸光盈盈地看著門口的聶昱謙。

    而淩父坐在輪椅上，卻是激動地整個人都開始顫抖，淩母距離他最近，發現丈夫有些不太對勁，麵色劇變，“老頭子……老頭子你怎麽了？你別激動，你緩口氣！念念，念念，快點把你爸的藥拿過來……”

    淩子念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也來不及攔著聶昱謙了，轉身就去客廳的抽屜幫忙翻藥。子蘇也注意到父親不對勁了，看著陌陌還在睡覺，她連忙將女兒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衝上去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淩父的輪椅麵前——

    “爸爸，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生氣，你不要激動，你能不能……能不能放寬心？我的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不要激動……”

    她的聲音幾乎是哽咽，看著父親這麽激動的樣子，麵色蒼白，仿佛是下一秒就會倒地不起，什麽計劃還是勇敢的，都已經拋之腦後了，隻祈求父親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走……讓他……走……走……”淩父的雙手斷斷續續地抽動著，他似乎是想要拍打著輪椅的扶手，可是沒有力氣，又仿佛是舉不起手來，就那麽一下一下地抽動著，顯然十分的無力。

    可是這樣的一切都是這個叫聶昱謙的男人給予自己的沉重傷害。

    他一個人，就把一個好好的淩家搞成今年這樣，還有他的寶貝女兒，未婚先孕……還是和他生的孩子，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裏疼的女兒，不是讓他這樣糟蹋的，他都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的寶貝女兒，不是讓他這樣折騰的。

    作為父母，最重要的的確也是孩子的幸福，可是此刻對於淩父來說，他不能接受的是這個男人。

    如果真的疼愛蘇蘇，一年前又怎麽會對著她開槍？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退休的警察，年輕的時候是專門抓賊的兵，而聶昱謙這樣的男人，分明就是賊，他怎麽可能會輕易接受？

    “走……走……滾……滾……”幹澀的雙唇不斷地蠕動著，他幾近吃力地說著，“孩子……孩子留下來……讓他……他走……走……”

    淩子念剛找到了藥，又舉著水杯遞到了父親的麵前，焦急地說：“爸爸，先吃藥，你先吃點藥，別激動，別激動啊……”

    淩父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砰一聲就將水杯給打翻了，拚勁全力想要怒吼出聲，卻依舊是氣若遊絲，“走……讓他離開我的……我的視線……”

    子蘇終於妥協。之說一完。

    她紅著眼眶轉過頭去看著聶昱謙，“你先走吧，求你了……”

    聶昱謙身子筆挺地站在那裏，聽到子蘇的話卻依舊是沒有動彈分毫，子蘇幾乎是祈求地看著他了，他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滿臉憤怒激動的淩父，最後抬起腳步，朝著他走過去。

    走到了子蘇的邊上，他忽然微微俯身，伸手提了提西褲的褲管，最後在眾人訝異的眼神下，倏地屈膝，連同子蘇一起，跪在了淩父的麵前。

    子蘇震驚地看著他，連呼吸都忘記了。

    淩子念也站在邊上，傻眼了。

    就連對他十分排斥的淩母也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輪椅上的淩父，激動的情緒像是瞬間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似的，一時間也是怔怔地看著跪在自己腳跟前的男人，隻剩下了大口大口的喘息聲。

    偌大的客廳裏，一時間寂靜的仿佛隻有每一個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並沒有任何的規律，傳到人的耳中顯得幾分蒼白。

    聶昱謙的聲音就在就在這個時候，慢慢地響起，他一直都低著頭，手卻是慢慢地伸過去，緊緊地捏住了一旁子蘇的手——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其實不應該讓子蘇來承受這些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從何解釋……我這個人其實嘴笨，我不知道如何去和一個人相處，因為我一個人習慣了。其實我並不是孤傲，隻是因為真的習慣了，所以我在子蘇之前，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過‘對不起’這三個字……事實上我也還知道，對不起說的太輕巧，根本就抵不上任何的作用。所以我想用行動來表示我的歉意。當然，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認為，我就算是下跪也抵不上你們失去的一切。真的很抱歉，讓子蘇經曆的那些，其實並非我的本意，你們可以不原諒我，但是不要怪子蘇，她一直都很內疚，因為她的原因，讓這個家裏的人都變得不開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