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緊張的人不僅僅就她一個，今天親自當司機的聶昱謙也顯得有些緊繃，子蘇當然是看得出來的。她轉過臉去，看著他的側臉線條緊繃著，薄唇也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一路上都是專注地開著車，都沒有開口和自己說過什麽話。

    她知道，一會兒去了醫院，三個人麵對麵，其實有太多的前塵往事都會撲麵而來，而他……還有自己，做好準備了麽？

    “昱謙——”她伸手過去，輕輕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不管怎麽樣，這一次換我勇敢地站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麵對。”

    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緊，太多的欣喜和感動狂湧而至。他忽然就覺得心安。

    陽光正好，四月的天氣。

    聶昱謙牽著子蘇的手，走進醫院的後園的時候，就看到聶立言就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櫻花樹下。這個季節的櫻花開得格外的燦爛，聶立言剛剛醒來，整個人還帶著一股幽幽的病態，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氣質。

    其實很久之前子蘇就知道聶立言和聶昱謙不同，聶昱謙的氣質天生就具有一種極大的侵略性，隻需要一眼就可以讓人知道，他是可以主宰一切的人。

    可是立言不一樣，他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一個人，連眼神都是柔軟的。子蘇承認在一年前知道了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心中對他的影響一落千丈，甚至是怨恨。而他美好的一切在自己的心中也早就已經煙消雲散。

    隻是時隔那麽久，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以前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他還是那個聶立言，一點都沒有變過，微微一笑看著你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都像是帶著某一種致命的寵溺。

    “立言……”她第一個出聲的，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

    聶立言慢慢地轉過臉來，見到她的時候，似乎沒有絲毫的意外，“子蘇，你來了。”頓了頓才看到了她身邊站著的聶昱謙，他垂了垂眼簾，“大哥，好久不見。”

    聶立言竟然可以這麽平靜地麵對聶昱謙和子蘇的同時出現，讓兩人都十分的震驚，大概聶立言也看出了兩人眼底的那些疑惑，他慢慢地從輪椅上站起身來她，太久都沒有動彈，身體的肌肉都有些萎縮僵硬，想要突然站起身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習慣，加上自己的一條腿早就已經行動不便。

    聶昱謙上前扶住了他，他隻說了一聲謝謝，卻是看著子蘇，說：“子蘇，你之前來看過我，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聽到了。”

    子蘇一愣，終於是明白過來了。

    他的醒來，應該不算是偶然，隻能說是，他想通了。

    就好像是唐柏偉說過的那些話一樣，立言並不是真的醒不過來，還是得靠他自己的意誌，看他想不想醒過來，很顯然，她的那些話讓他從一個悠長的夢之中醒過來，看著兩兄弟就這麽站在自己的麵前，子蘇算是真的鬆了一口氣。

    他肯麵對了，那麽就說明，其實他也肯放下了。

    “大哥，我想和子蘇單獨談一談，可以麽？”

    聶昱謙有些為難地看著自己這個剛剛蘇醒的弟弟，其實也不是很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要讓他大大方方地走開，到底還是有些別扭。

    他皺起眉頭，“立言，你還怪大哥是不是？其實大哥想過，你要怪我的話，我都不會多說什麽，但是這件事情其實——”

    “大哥，我沒有怪你。”聶立言打斷他的話，慢慢地呼出一口氣，說：“也許你不相信，但是大哥，我真的從來沒有怪過你。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更何況，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都不可能站在這裏和你們說話了，以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一時間沒有辦法說清楚，不過大哥，我真的沒有怪你。但是我還是想和子蘇單獨談一談。”

    “你剛醒來，有什麽話的話，改天也可以再說。”

    “大哥，上次子蘇在我昏迷的時候對我說，她幫你生了個孩子，叫陌陌，是不是？”

    子蘇神色微微一變，聶昱謙也變得有些局促起來，“立言，其實這件事情……”

    “大哥，我就是想和子蘇單獨談一談嘛，我又不會把她給拐帶跑了，再說——”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幽幽地說：“她現在哪裏還肯跟我走是不？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你還舍不得啦？”

    他都這麽說了，子蘇終於還是站出來，伸手拽住了聶昱謙的衣角，“讓我和立言單獨聊一會，你先去找唐醫生吧。上次他對我說，給我的那種藥需要吃三個療程，你再去給我拿點藥。”

    聶昱謙點點頭，又拍了拍聶立言的肩膀，這才轉身離開。

    “子蘇，我一直站著都覺得累，你推我走走吧。”聶立言坐回了輪椅上，笑米米地說：“我聽說，這個花園還是我大哥親自安排人給我建造的。”

    “嗯，唐柏偉告訴我的。”

    子蘇推著他往前走，其實她也是仔仔細細地第一次逛這個花園，聶昱謙花了不少的心思，花園格外的幽靜，聶立言之前的那個病房就在花園的正中央，四周圍都有好多的樹，還有各個品種的花，春天一到，百花爭豔，呼吸間全都是各種的花香，讓人的心神放鬆徹底的放鬆下來。

    “我大哥這個人就是這樣。”聶立言輕輕一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慢慢地說：“他的感情都隻會藏在心底，想要撬開他的嘴，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我知道他為我做過很多的事情，以前總覺得那是一個大哥對弟弟的關懷，是應該的。現在想來，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的。”

    子蘇直覺知道，立言一定是有很多的話想要對自己說，否則也不會是在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要支開他的好大哥，而和自己敘舊。

    她不出聲，隻是安安靜靜地推著他一直往前走，聶立言沉吟了片刻之後，果然又開口繼續說——

    “這個世界上有誰對誰是一種義務呢？就算他是我的大哥，他也沒有義務為我做那麽多的事情，更何況其實我還算計過他。”他仰起頭來看了一眼子蘇，嘴角輕輕一勾，“因為我的嫉妒。”

    “小時候爸爸對我們的要求就很高，大哥其實很小的時候就格外有主見，做什麽事情都深得爸爸的喜歡，所以他沒有走上爸爸安排的那條路，爸爸都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他覺得，隻要是大哥決定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得很好，隻要是他想要的，他總是願意妥協。可是我不一樣，我因為沒有走上那條路，他就要和我斷絕關係。他認為我不如大哥，認為我做什麽事情都沒有大哥那樣的穩重……”

    子蘇的心髒微微一緊，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昱謙和立言兩人之間還有這樣的淵源。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其實這句話說得是真對。有時候人想不通了，就容易走上歪路，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我很感謝我大哥並沒有放棄我。子蘇，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在於我大哥的眼中，公事公辦的話，就是一個罪人，我是要坐牢的。不過我知道我今天可以這樣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和你說這些，那一定是我大哥花了太多的心血保住了我。”

    子蘇有些愕然，因為並沒有把聶立言最後那句話聽清楚。

    “立言，你剛才說什麽？”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什麽叫做你是一個罪人，在昱謙的眼中公事公辦又是什麽意思？”

    “你還不知道麽？”聶立言轉過身去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眼底的意外之色，大概也了解了大哥肯定什麽都沒有說過，他這樣的這樣的人，有些事情寧可藏在心底也不願意親口說出來。

    “子蘇，你覺得我大哥是個怎麽樣的人？”

    “……他、你這麽問我，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其實我不敢說他是一個好人，可是他……現在對我很好。”子蘇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回答，“也許以前他做了很多壞事，賺的錢也是不幹淨的，不過我相信從現在開始他已經是一個正經的商人，這些就夠了，其他的，我並沒有太多的能力去承受。我也不是聖人，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是幹幹淨淨的。尤其是我身邊的人，人誰無過呢？”

    “看來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聶立言了然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說：“我想，如果我不告訴你的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一年前我大哥對著你開槍是有苦衷的。”

    子蘇眼角一跳，這話似乎並不是很耳生。

    不久之前，聶昱謙就對自己說過——他是有苦衷的，而且不是一次地說過。

    當時她的情緒太激動，所以根本就聽不進去任何，如今聽立言這麽一說，她這才覺得事有蹊蹺。難道還真的有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立言，到底是怎麽回事？”

    聶立言沉吟了片刻，終於慢慢地出聲，“你也不知道我大哥的真實身份吧？你隻知道他是一個情報組織的首腦，但是你肯定不知道，事實上，我大哥他當年是部隊精挑出來的臥底，他會和意大利的黑手黨有很深的淵源，是因為他接受的任務之中要找出金三角的最大毒梟。那個人你應該見過，就是當年讓我們身體都中毒的那個男人。他叫楊克森，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大哥要找的人，不過那幾年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踏上了那條路，就知道再也會不了頭了……隻是沒有想到，最後我卻還是可以安穩地坐在這裏，和你說這些。子蘇，這些都是我大哥為我做的。我睡了一覺，那麽長的時間，終於想明白了這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