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筱潔手一抖，隻覺得喉嚨口堵得厲害，這三個字還真是有如怨鬼纏身，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放過她，他是要結婚了，她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想起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想起自己曾經和他的那些畫麵……她連看沈菲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糾結在了一起，“……是嗎、我很少關注這個，你不是不知道。”

    “筱潔，那你呢？”沈菲忽然問。

    筱潔楞了一下，“什麽？”

    沈菲看著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片刻之後才輕輕地說：“你和厲青城啊，你們……是不是一直都不太愉快？其實他之前也有找過我……不過我並沒有跟他說你受傷的事情，你短信告訴我除了跟醫院說之外都不要告訴別人的。”

    筱潔很是心虛，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發現沈菲的眼眸在提到厲青城三個字的時候，一閃而過的光亮。

    “謝謝你，菲菲，這件事情我之後再跟你解釋吧。”忽然提到了自己最不想要麵對的事情，食欲也下降了一半，她放下了筷子，拿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下午我想去一趟醫院，你先回家吧，我能自己回去。”

    “不然我推你過去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麽事情。”

    筱潔想起自己的重要事情，自然不會同意，找了個借口，“不用了，主任他找我，我還是一個人去比較好。”

    沈菲聽她這麽說了，也就沒有再勉強。兩人吃完，付了錢，就分道揚鑣。

    筱潔來到醫院的時候是下午的休息時間，電梯裏麵也沒有什麽人，偶爾碰到一個同事，大概也都知道她受傷的事情，並沒有太多驚訝，隻是跟她表示問候。筱潔直接上了盛家路所在辦公室的樓層，伸手剛準備敲門，辦公室的門正好從裏麵被人拉開……

    盛家路見到她很是驚訝，“筱潔？你怎麽突然過來了？你的腿……”注意到她腿上厚厚的石膏，盛家路皺了皺眉，連忙讓出一條道，讓筱潔先進來，“進來再說。”

    “主任，你是不是很忙？”

    “現在沒什麽事情。”盛家路指了指手中的一張造影，“這個我要送上去給心胸外，不過也不急，怎麽，你有什麽事情嗎？”

    筱潔沉吟了片刻，終於說：“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盛家路揚了揚眉，“說吧。”

    “我知道你在這個醫院已經很多年了，當初你還是跟我爸爸的。”筱潔低了低頭，有些猶豫地說：“所以我想，如果八年前在這個醫院發生過什麽事情和我爸爸有關係的話，你肯定也知道的，對不對？”

    “八年前？”盛家路皺了皺眉，“你想問什麽？是關於病人？還是其他的什麽？八年時間也不短，而且醫院每一年都會發生很多事情。”

    “我知道。”筱潔咬了咬唇，看了一眼盛家路，輕聲念出了那個名字，“秦彥海。你知道這個人嗎？”

    盛家路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難辨，沉默了良久，最後才沉沉地反問：“筱潔，你怎麽會忽然問起這個人？八年前你還是個學生，你根本就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情。還是有人跟你說過什麽？”

    或許有些事情過去了那麽久，他不應該再說，但是他太了解筱潔。如果她不是知道了什麽，她絕對不會這樣跑來問自己，而如果她已經這樣問自己了，那麽他再也沒有必要隱瞞。

    她是一個非常堅強又善良的女孩子，她有一顆堅韌的心，就算不在自己這裏得到確切的答案，她也會去別人那裏打聽。

    筱潔聽他這麽一說，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萬丈深淵……

    這代表了什麽？

    為什麽她有一種很驚慌失措的感覺？好像是一直以來想盡一般辦法要抓住的什麽東西就要失去了一樣。

    “不要問我從哪裏聽到這些，現在聽你這麽說，我才知道原來真的有發生過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筱潔擺放在雙腿上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好像即將知道自己會麵對什麽，但是又很迷茫，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主任，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個……秦彥海為什麽會在我們醫院？他……和我有關係嗎？”

    盛家路看出了她的不安，想要安撫，“和你能有什麽關係？你別想太多了。當年你還是個學生，根本和你無關。”

    “不會，肯定是有關係的。”如果沒有關係，秦甫霽的父親不過八年前在自己的醫院而已，八年後他卻抓著自己不肯放手，明明厭惡卻一次一次地折磨自己，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所有的一切，“主任，你告訴我吧，你應該知道的，我既然問你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自己去查的。可是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

    盛家路看了她幾眼，察顏觀色到她的臉色不太正常。其實那件事情過去那麽多年了，對於他們這一圈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這樣的情況不是隻有一起兩起而已，太多了。但是筱潔這樣認真，他知道沒有辦法隱瞞，或許這種事情不存在什麽隱瞞不隱瞞，她才剛剛成為正式的專科醫生，在這樣的公立醫院，自然不會明白什麽是社會的人情冷暖。

    她就算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也是譚家的小公主，這麽多年來一直都生活得一帆風順，她怎麽可能會明白呢？

    盛家路歎了一口氣，緩緩道：“秦彥海當年是你爸爸的一個病人。其實也不算是，因為他是一起嚴重的車禍送進來的。當時和他一起送進來的還有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兒，以及另外一個車主，那個人是我們前年退休下來的院長的大兒子。”

    筱潔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緊握成拳頭的雙手有些不受控製地在發抖，她的臉色很白，因為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哪怕盛家路隻是開了個頭，可是她就是知道，心慌的感覺就好像踩樓梯的人忽然踩空了一個台階。她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或許是不願意相信，或許是覺得自己一定猜錯了，所以她不由地挺直了脊背，聲音冷靜地幾乎不像是她的，“然後呢？”

    “院長的兒子是肇事者司機，當時我還隻是一個實習醫生，不過我一直跟你爸爸，那時候他已經是這個醫院最權威的神經外科，所以這些病人都是由他來救治的。當時那個女孩子傷的最嚴重，至於秦彥海因為年紀比較大，失血過多，而且腦膜內出血，對於那時候來說，存活率也不是太高，就是他的老婆稍微好一點。但是很可惜，當時院長的大兒子同樣很危險，而且醫院的設備有限，所以你爸爸當機立斷選擇先推院長的兒子進手術室。”

    筱潔瞪目結舌地看著盛家路，連唇上最後一絲血色都消失殆盡。

    他在說什麽？

    “很可惜，就算是這樣，院長的兒子也沒有被救活，因為情況很糟糕，所以在手術中就已經腦幹死亡。隻是當時在外麵等待救治其餘三個人，也因為搶救無效當場死亡了兩個，還有另外一個雖然沒有死亡，但是情況也不太樂觀，後來有人把她帶走了，再後來到底怎麽樣，我們就不清楚了。”

    那件事情其實當時在醫院引起了很大的反響，盡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人言到底是可謂的。隻不過當時筱潔的爸爸選擇救的人是院長的兒子，後來院長自然站在他的那一邊，他沒有任何的處分，之後也步步高升。但是對於當時還是一個實習醫生的盛家路來說，其實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等於給他上了一課。當時他的反應或許和現在的筱潔差不多。

    太久了，也許是麻木了，他都快要忘記了。

    而他這些年又有多少次是在走那樣的路呢？

    他伸手接下了鼻梁上的眼鏡，有些疲倦地伸手捏了捏，目光中漸漸湧上一絲無奈，還有那麽一點無法看透的懊悔，“筱潔，不要怪你爸爸，其實醫院有醫院的規則，或者說，每一個行業都存在著一種潛規則，我們進入這一行，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他歎了一口氣，像是無限唏噓，“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是不能十全十美。醫生也是人，並非聖人，社會有太多錯綜複雜的關係，很多時候我們隻能選擇隨波逐流。”

    盛家路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晴天霹靂。

    筱潔根本就沒有辦法接納，更加沒有辦法消化，她隻覺得不敢置信，盛家路竟然告訴自己，秦甫霽的父親秦彥海原來是間接的被自己的爸爸害死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是秦彥海的老婆，那麽就是秦甫霽的母親，另外一個女孩子……她是誰？這樣混雜的思緒之中，她竟然忽然想起第一次去見秦甫霽的時候看到過的一張照片，那上麵一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女孩子，她忽然就覺得不寒而栗。

    她一直都告訴自己，秦甫霽三個字，對於自己而言不過是一場最可怕的噩夢，她本能地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她一直都覺得，這場夢是一定會醒來的，醒來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可是盛家路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有那麽一瞬間，她連呼吸都忘記了，無法正常思考，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一切和自己預料中的都是大相徑庭，或者她曾經以為自己無意間得罪過他，所以他才會這樣瑕疵必報，又或者其他的一些什麽原因，隻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所謂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這一切太可笑了，她好不容易接受了上一次在爸爸醫院的事情，可是還沒有喘夠一口氣，又給她這樣一個荒唐的過往，這不可能，這根本就不可能……

    她不願意相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