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對慕天翔這個血緣關係上的父親，還是很了解的。

    不過吃了頓早餐的功夫，這件事情就已經出現了反轉。

    網上看熱鬧的一眾吃瓜群眾原本罵慕天翔罵得有多狠，現在返還在白月玲身上的情緒就更加。

    社交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對白月玲的嘲諷和奚落。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便是慕天翔掛出了白月玲出軌秦焱，並且夥同秦焱謀奪慕氏集團未遂的證據。

    這下子，白月玲立馬就變成了紅杏出牆的豪門心計玩弄者，已然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我也跟網上的吃瓜群眾一樣，看著這出豪門鬧劇，心想，應該快結尾了。

    不過，有件事我得跟慕天翔提個醒。

    “孜薰，有什麽事嗎？”

    電話一打過去，隻響了一聲便被接通了，從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疲憊。

    我沒多言，直接切入主題。

    “我不想淌到這趟渾水裏來。”

    慕天翔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我的意思。

    他沉下聲音，語氣堅定。

    “你放心，你和你媽媽兩個人誰都不會被牽扯進來。”

    “那就好。”

    白月玲是個有城府，有心計的女人，慕天翔將她出軌的事情捅出來後，等她一得到喘息的機會，難保不會拿我和我媽媽做文章。

    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不過，既然慕天翔已經給了我回複，我也不必再擔心了。

    目的達到，我本來想直接掛電話，卻聽慕天翔說道：“晚上回家來吃飯吧，我讓廚房多做幾個你喜歡吃的菜。”

    “家”這個詞從他嘴裏說出來，讓我愣了愣，恍惚之中，一股陌生感湧了上來。

    那個慕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不，不能說回去，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家，過去是因為有一段錯誤的記憶幹擾，我才在那裏住了那麽久。

    “不必了，我自己會做飯，再不濟我也能叫個外賣，或者去外麵的五星級餐廳吃。”

    心頭不愉快的情緒浮了上來，我臉色也跟著一沉，語氣多了幾分不耐。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了的時候，他出聲了。

    “孜薰，算我求你，回來吃一頓飯吧。”

    慕天翔的口吻卑微到讓我心頭一震。

    不過，隻是一瞬，我的心又重新恢複了冷硬。

    “慕董事長，您別這樣，我受不起。”

    我耳邊倏地傳來了一聲壓抑地長歎。

    “孜薰，我時間不多了，答應爸爸這個請求，好嗎？”

    我眼皮倏地一跳，“什麽意思？”

    慕天翔的聲音裏染了幾分濃鬱得化不開的苦澀，“剛才醫生將我的體檢報告送過來了，我患了胃癌，已經晚期了，醫生說我最多還有兩三年的活頭。”

    “孜薰，原諒爸爸吧，我不想到了地下，還被你一直恨著……”

    他後麵再說了什麽，我都已經聽不清了，腦子裏就隻剩下了“胃癌晚期”“還能活兩三年”這幾個字樣。

    我身上有些發亮，過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至於麽？為了讓我原諒你，連這樣的借口都可以編出來，現在可不是什麽八點檔狗血劇直播現場。”

    我話說得格外難聽，可聲音裏的顫抖卻那般明顯。

    “孜薰……”

    電話那頭，慕天翔喊了一聲我的名字，卻又突然不說話了。

    幾秒鍾後，長長歎了口氣，頹然道：“我可以給你看病例單，如果你還不願意相信我，你可以親自找了信得過的醫生來給我做體檢。”

    我終於開始慌了，心底陡然生出些許茫然無措的感覺來。

    “真沒有治愈的可能嗎？”

    慕天翔自嘲地笑了笑，“孜薰還是這麽單純，你見現如今有哪個癌症晚期患者有被診治好了？不過都是用藥物吊著最後一口氣而已。”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結果，慕天翔自己看開了，在電話裏頭說得格外豁達。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活也活了四十餘載，該知足了，況且還有兩三年老天爺才會收走我的命。”

    我嘴裏的味道越發苦澀，幹巴巴道：“你倒是想的真明白。”

    慕天翔輕笑了兩聲，聲音又漸漸低了下來，最後說道：“孜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現在最想見的也是你，晚上過來慕家吃飯，好嗎？”

    我想了很多拒絕的詞，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

    我在心裏說道，就當可憐可憐他，發一回善心，做個善事吧。

    “好。”

    我輕聲開口。

    電話結束後，我在沙發上坐了許久，才放下手機，拿著包，靜默地出了門。

    一進公司，前台麵帶尷尬地遞給我一束花，道：“簡總，今天唐越塵先生又讓人送了花過來，也同池總的一並扔掉嗎？”

    她左手邊還放著一束香水百合。

    我本就心煩，看著這些花，更是覺得腦仁直抽疼。

    “辛苦你了，都扔掉，以後一律拒接。”

    帶著一絲火氣說完這話，我就直接走進了電梯。

    這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也沒去關注網上有關白月玲的消息。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點，我匆匆拎著包去停車場取了車。

    我到慕家的時候，天色剛剛暗下來，是傭人給我開的門。

    “慕天翔呢？”

    我在玄幻處換了鞋，往屋子內瞅了一眼，客廳裏麵並沒有看到慕天翔的身影。

    “董事長在後花園裏澆花。”

    聞言，我默了默，心頭升起一抹說不清的複雜滋味。

    慕天翔以前可從來沒有這個閑情逸致去澆花，他甚至連花園裏的花品種都認不全。

    果然人一旦得知自己活不長了，都會決定要享樂人生麽？

    我突然之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情緒來麵對他。

    在紛雜的思緒中，我被傭人帶了過去。

    花園裏，一個穿著家居服的身影正半蹲著，在為一株玫瑰修剪枝葉，神態看起來很悠閑從容。

    “董事長，二小姐過來了。”

    慕天翔的身形微滯了一下，旋即慢慢起身，轉過頭來看到我的那一刹那，麵上微微一笑。

    “來了啊。”

    語氣平靜得仿佛之前在電話裏頭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的錯覺。

    “嗯，來了。”

    他沒再提胃癌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講，便也平靜地應和了一聲他的話。

    “再等我幾分鍾，我把那邊的兩株牡丹給修一下。”

    “好。”

    他聽見我應聲，也轉過身去蹲下身子忙碌了。

    我看著他有些笨拙的動作，眼見要將那株牡丹給剪成“光杆司令”了，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你剪得太狠了，不是那麽修的。”

    慕天翔動作一頓，隨即樂嗬嗬笑道：“我看園藝工人做起來的時候挺簡單的，以為自己一上手就會，結果卻是高估自己了，還讓孜薰也看了笑話。”

    我扯了扯嘴角，沒接話。

    因為我的那句提醒，慕天翔接下來的動作就收斂多了，弄了兩三分鍾後，後麵的這一株牡丹花倒還像模像樣的。

    “以前滿腦子隻有公司的大小事項，從來沒有真正享受過生活。現在心態不一樣了，才發現平常喝喝茶，下了棋，澆澆花，那才叫樂趣。”

    慕天翔拍了拍手中的泥土，將一應工具交給了一旁的傭人，洗了手之後，這才看向我。

    “走吧，廚房已經把飯菜做好了，去吃飯。”

    我沉默著跟在他身後，去了餐廳。

    長長的餐桌上擺著許多菜，令人目不暇接，好似一桌大宴。

    “坐。”

    慕天翔招呼了我一聲，麵容和藹，“你難得跟我吃頓飯，我就讓傭人多弄了些菜，你別拘著，多吃點。”

    “……嗯。”

    這一刻，我心頭那點恨意突然就淡下去了不少，隻是那道猶如深淵般的隔閡卻固執地沒有消散。

    傭人替我盛了一大碗米飯，我剛拿起筷子，一塊魚肉就被夾到了我碗裏。

    我看向慕天翔，他正將筷子收回。

    “吃吧。”

    我總覺得我們倆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所以縱使麵前一桌子菜都是我愛吃的，可我卻提不起什麽興趣來。

    原本我以為這頓晚餐會在一片尷尬中，平靜地度過，結果飯吃到一半，慕家卻闖進來了不速之客。

    從門外傳來一陣喧鬧的動靜，我隱隱覺得有一方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剛想著，就見幾個人影跑進了餐廳。

    看見白月玲和慕青雪兩人的那一刻，我愣住了，臉色隨之沉了下來，看向慕天翔。

    就見他繃著一張肅穆的臉，麵上帶著隱忍的怒意。

    “怎麽回事？”

    他問的是跟著白月玲她們一起跑進來的傭人，連個眼神都沒給白月玲。

    “抱歉，董事長，夫……她們非要闖進來，我攔不住。”

    慕天翔還沒說話，慕青雪就指著我尖叫起來了。

    “簡汐顏，你怎麽在這裏？！”她此時哪還有半分名媛的模樣，像個瘋婆子一樣衝我吼道，“一定是你攛掇爸跟媽離婚的對不對？”

    “你個賤人，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眼神一冷，剛要說話，耳邊一道厲喝聲響起。

    “住嘴！”

    慕天翔怒瞪著慕青雪，“這是你妹妹，一口一個賤人，你的教養被狗吃到肚子裏去了不成？”

    聽著他的話，我就知道，他對慕青雪這個女兒還是有感情的，所以做不到像對白月玲那般冷漠絕情。

    可慕青雪卻聽不出來，於是用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神剮著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