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說這事幹什麽？”

    蕭慜輕聲斥責了一句，可語氣裏摻雜著的無奈和哀傷卻也那樣明顯。

    慕伊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蕭慜頓時不說話了，麵上有幾分心虛。

    我看著她們這對母女倆的相處模式，覺得有幾分意思，連剛才那份悲傷都衝淡了些。

    “您好，您的咖啡。”

    服務員這時端著咖啡走了過來。

    “給你點的藍山。”慕伊人柔聲道。

    “謝謝。”

    服務員離開後，慕伊人喝了口咖啡，道：“我把你喊過來，除了讓我媽跟你見一見，還有件事。”

    我抬起眼睛麵露疑惑地看著她。

    “你現在摻和到了慕家那趟渾水中，這事告訴你也是給你提個醒，讓你自己心裏有點底。”

    聞言，我不由得嚴肅起來。

    “你說。”

    慕伊人側頭瞥了蕭慜一眼，才緩緩道：“我媽這些年基本上都待在美國，慕天翔安排她在那裏做臥底。”

    臥底？

    我一驚，看向蕭慜。

    瞧見我在看她，蕭慜笑了笑：“汐顏沒想到吧？是不是覺得我跟‘臥底’這兩個字不搭邊？”

    我實誠地點了點頭。

    往常都是在電視劇或者裏麵看到臥底這個詞，而通常臥底都是帶著神秘和危險色彩的，所以我很難把它和麵前這個溫婉瘦弱的女人聯係在一起。

    慕伊人看著我問道：“梅森家族你知道嗎？”

    我麵色微變，看了她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慕天翔曾經跟我說過。”

    頓了頓，我沒再遮掩，道：“他說慕家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離不開梅森家族的支持。近幾年，慕家受梅森家族的委托，在做一個項目，慕天翔持反對意見，卻被梅森家族給警告了。”

    這回，說話的是蕭慜。

    她輕歎了口氣：“慕家相對於梅森家族來說，終究還是太弱了。接下這個項目之後，慕大哥一直很不安，恰巧我無意中和梅森家族大小姐搭上了線，慕大哥就偽裝了我的身份，拜托我混進去幫他打探消息。”

    “隻是，梅森家族成員口風都很緊，我又生了病，時不時就在醫院接受化療，這麽些年了，也沒打探到什麽重要消息。”

    “隻是，前陣子我聽梅森家族大小姐說，他們家主現在對慕家不太滿意，而且正在和白家那邊聯係，很有可能會棄掉慕家，所以慕家要謹慎了。”

    我提起了心，一方麵暗暗期望慕家就這麽垮了，可另一方麵如今我被迫拉進慕家陣營了，要是慕家垮了對我也不利。

    再者，如果白家得勢，很有可能會因為白月玲母女倆，對慕家落井下石，而我也同樣逃不掉。

    想到這些，我真心覺得頭都大了。

    要是我如今還是個普通人該多好，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哪裏用得著操心這些？

    暗自歎了口氣，我將所有思緒都壓了下去，問道：“那蕭阿姨這回回來，在那邊身份的事……”

    我遲疑地看了眼慕伊人。

    慕伊人道：“沒有暴露，我已經在帝都找了處僻靜點的房子給我媽安身。我媽畢竟不是梅森家族成員，就算他們發現我媽不見了，也不會太上心。”

    我瞥見伊人媽媽麵上不經意間掠過了一道落寞之色，心下了然。

    伊人媽媽怕是舍不得梅森家族的大小姐，畢竟跟人家朝夕相處了這麽久，肯定是有感情的。

    這時，就聽慕伊人語氣微沉道：“既然我把你帶回國了，那邊的事和人就都跟你沒關係了，你也別再想。你躲了我這麽久，我不希望你再出什麽事。”

    蕭慜小聲道：“我躲你，還不是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幅鬼樣子嗎？我知道我活不長了，不想讓你陪著我難過，特意讓慕大哥瞞著我的消息，沒想到結果還是被你給找到了。”

    說完，她沉沉歎了口氣，別過了臉去，眼眶泛紅。

    我見慕伊人臉雖然繃得緊緊的，但眼睛裏的情緒卻很動容。

    她啞著嗓子一字一句地說：“難道你瞞著我，不讓我知道你在哪，我就能開心得了了嗎？我之所以逼著自己不斷前進，就是想著有一天和你團聚。”

    “可我沒想到，你才是阻攔我最厲害的那個人。”

    聽到這裏，蕭慜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了，一個勁地往下落，她抱緊了慕伊人，不停地喊著女兒的名字，也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我看的眼睛發澀，於心不忍地別過了頭去。

    良久，蕭慜的哭聲才停止。

    我這才看過去，便見一向冷靜自持的慕伊人眼眶也通紅一片，眼底有淚花閃爍，卻固執地沒有掉下來。

    我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了她們擦眼淚，什麽都沒說，等著她們情緒平複下來。

    大約過了一分鍾，蕭慜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抱歉，讓你見笑了。”

    我搖搖頭，表示理解。

    蕭慜一邊握著慕伊人的手，一邊自我調侃道：“這年紀大了，人也變得矯情了，才像個小女孩一樣哭鼻子，想當初啊，慕大哥經常我說是個小哭包……”

    說到這裏，她猛地打住了，尷尬地看向一旁的慕伊人。

    慕伊人麵上有不渝之色，冷聲道：“別提他，不管怎麽說，我們母女倆分開這麽多年，都是他害的。你愛他，所以能理解甚至包容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但是我不能。”

    “伊人。”

    蕭慜喊了她一聲，還想說什麽，但目光觸及到她冷然一片的臉龐，終究隻是歎了口氣，道：“你不喜歡我提他，我就不提了，別生媽的氣。”

    蕭慜安撫了她兩句，慕伊人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隻是，沒過兩秒鍾，蕭慜又說到了慕天翔。

    她尷尬地開口：“最後一次，我想去他的墓前看看，給他上柱香。人死如燈滅，我這不去，心裏怎麽都放不下。”

    慕伊人臉色再次難看了起來。

    我看見她們母女倆僵持，有些著急，卻又不好開口。

    慕伊人最終還是沒能拗過蕭慜，她妥協了，隻不過提出喝完咖啡就立馬過去，早去了早完事，顯然不想讓她母親一直惦記著這事，更加不想讓她母親一直惦記著慕天翔。

    我也一起去了。

    到了墓碑前，蕭慜喊了一聲“慕大哥”之後，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之後再沒說話，隻靜默地站在墓碑前啜泣。

    我和慕伊人就在她身後，也沒出聲打擾她。

    良久，蕭慜擦幹了眼淚，若無其事地轉過神來。

    “走吧。”

    離開墓地後，慕伊人將蕭慜送去了她置辦的新居，也叫了我一起過去過會兒。

    我想著今天下午已經沒什麽事了，便同意了。

    那處房子位置的確很偏僻，環境也雅致，平常不會被什麽人打擾到，很適合蕭慜如今的處境。

    院子裏有一處小花園，這會兒正姹紫嫣紅地開著許多嬌豔的花朵，我以前就聽慕伊人說過她媽媽是特別喜愛花圃的，果不其然。

    一進去，蕭慜就樂嗬嗬地找了工具去小花園裏當“園藝工”去了。

    客廳內就剩下了我和慕伊人兩個人，我們麵對麵坐著。

    “恭喜，你和阿姨終於團聚了。”

    我說道。

    慕伊人苦笑了一下，“隻怕這團聚隻是我一個人想的，她可一直不希望和我見麵。”

    我安慰道：“不管怎麽說，總歸是見麵了，而且阿姨心裏肯定也是一直都惦記著你的，隻是嘴上不說罷了。”

    慕伊人輕笑了聲，低垂下眉眼，道：“其實這次我差點就要放棄了。”

    聞言，我沒有做聲，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慕伊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兩杯茶，這才接著說道：“幾天前我去了美國，待了兩天後才打探到她的行蹤。她要去醫院做檢查，我當時就立馬趕過去了，結果她又一次躲掉了我。”

    “我那一會兒真的是心如死灰，我想這世界上怕是沒有她這樣心狠的母親了。周倩她們三個也看不下去了，勸我實在不行就放棄吧，一個逃一個追，對彼此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我當時心想再待兩天吧，最後兩天，要是還沒有結果，我就回來，機票我也提前訂好了。那兩天裏沒有一點關於她的消息，我死心了，卻沒想到登機的前一個小時在機場廁所裏和她碰上了。”

    我不免訝然，這事情發展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好巧，看來連老天爺都見不得你們母女繼續天各一方了。”

    慕伊人輕吐出一口濁氣，“是啊。”

    她側頭看向了左邊牆壁上的那篇小窗戶。

    我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裏正對著花圃，可以看到蕭慜正蹲在花圃裏細心地修剪了花朵枝葉。

    有陽光落在她身上，將她嘴角的那抹笑意襯的格外溫柔。

    慕伊人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我看著這一幕，由衷地笑了。

    隻是，下一瞬，慕伊人說的話又將氣氛弄的傷感起來了。

    她說，“醫生說我媽活不過一周了。”

    我麵色一變，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我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隻是嗓子卻幹澀的厲害，發不出聲來。

    “上帝永遠都是給了你一個甜棗吃，下一刻就會扔給你一個噩耗。”

    慕伊人清秀的眉眼染上了一層悲傷，濃鬱得猶如一團化不開的墨。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能幹巴巴地說道：“想開點，還有一周，你就在這好好陪著阿姨吧，多跟她說會話。”

    慕伊人垂著眼，低低應了一聲，臉上的落寞卻揮之不去。

    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

    我握著她的手陪著她靜坐著，知道她需要時間自己調整。

    好幾分鍾後，慕伊人才重新抬起眼睛來，麵上已經沒有了絲毫異樣，冷靜的不像樣。

    “我沒事了。”

    我陪著她一直待到了傍晚太陽下山，才離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