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鳴啾啾，一下一下地歪著腦袋，試探地落在窗子上。

    又好奇看著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試探地飛進屋子裏，落在她的手邊，尖尖的喙啄了啄這個人的手指頭。

    白安動了動手指頭，嚇得鳥兒振著翅膀就飛走了，停在窗戶上，還是歪著頭，好奇地看著這個人類。

    朦朧中睜眼的白安看了一眼外麵的天光，完了，遲到了。

    以顧梟寒對工作的變態要求，自己肯定死定了，唉，腦闊疼。

    她歎著氣坐起來，喝了一口酒，提著酒瓶子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鏡子裏這個狼狽的，滿身血汙的自己，抓了下頭發，太醜了，簡直醜八怪。

    反正已經遲到了，就再遲會兒吧，她決定先洗洗這一身的汙血，再把家裏的血跡也收拾一下。

    順便……給手機充個電。

    一邊泡澡一邊幹活兒是白安的習慣和樂趣，享受與工作同在。

    她在暗網上查找著前幾天有關於暗殺的任務，想看看是誰這麽不知死活，接了槍殺顧梟寒的活兒，卻一無所獲，看來殺手不是從這裏接的任務，而是雇主直接聯係，或者幹脆就自己前來的。

    她又盯著那幾顆撿回來的彈殼看了會兒，推演出狙擊手的用槍應該是M國巴雷特M82A，真是用心了，1800多米的有效射程，真正的千米之外，取人性命。

    但問題是，這種鬼槍，滿世界都是，根本查不到源頭。

    惱火得很。

    但有話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白安在彈殼上，發現了一個極小的刻印。

    小得不能再小了，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的那種小。

    一隻鷹。

    有一個人，在窮極無聊的時候，會在自己的子彈上刻東西玩，作為他自己獨特的標誌。

    這個人，外號墨鷹。

    狗日的墨鷹！

    甘霖娘的墨鷹！

    她栽倒進水裏，恨恨地罵了聲娘。

    憤怒地砸起水花，操起手機，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你他媽有病啊，有病啊！”

    “嗨，親愛的！兩天不見，我又想你了。”

    “你想幹什麽？你他媽想幹什麽！”

    “唔，這麽凶幹什麽，我當是想……愛你呀。”

    “顧梟寒如果死了，我發誓，我不殺了你我誓不為人！”

    “這話聽著可真讓人傷心，他對你來說，這麽重要嗎？”

    “墨鷹，把我逼急了，你確定，你承擔得起後果嗎？”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墨鷹的表情哀傷又落寞。

    然後是囂張跋扈的大笑。

    “承擔不起，不過親愛的，有你在，他怎麽會死呢？”

    “為什麽這麽做？你最好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嘖，我以為你懂我呢，你難道是第一次知道，我做事，從來隻管喜好，不問原因的嗎？”

    “墨鷹，我再說最後一遍，滾遠一點！”

    “已經滾遠了，不信你聽。”

    那頭是嘈雜的人聲，白安聽得出來，那是國外的街頭，喧鬧的人聲和廣播都說著她熟悉的英語，墨鷹已經離開華國了。

    “親愛的，我聽到了。”墨鷹收回手機，輕聲說。

    “你聽到了什麽？”

    “聽到了你叫他的名字。”他的聲音，低落又傷感，“你叫他，顧梟寒。”

    白安不說話，用力地抿住了嘴唇。

    “你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他的聲音突然又張揚殘忍起來，“嘖嘖，真是讓人難過啊，我親愛的，廢物。”

    白安掛了電話，慢慢靠在浴缸裏，手機還在瘋狂地震動，不知道是誰的短信或者電話，她都不想看，不想接。

    瞄準器反光鏡照到她臉上的那一刻，她竟然害怕得全身發抖，不顧一切地要衝到顧梟寒身邊，替他擋住那顆足以致命的子彈。

    紅點激光瞄準他的時候，她竟會發現自己的心跳都靜止，時間都停滯，周圍的世界都不再存在，她竟然會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他，甚至不怕他發現自己的性別。

    子彈打在她身體裏的那一秒，她竟覺得慶幸，幸好是自己，自己身經百戰，吃彈無數，不怕疼不怕死，幸好不是他。

    顧梟寒抱緊她的那一刻，她竟也可恥地想過，如果能一直這樣被人保護著，愛護著，就好了。

    竟也白日做夢地奢望過，愛情這種美好甘甜的事物，她也能擁有，就好了。

    竟也癡心妄想地覺得，那個胸膛溫暖厚實，那個人的氣息熟悉親切，讓人安心，要是可以一直依靠，就好了。

    一個都不敢正大光明存活於世的人，連性別都是偽裝的人，竟然敢做這樣的春秋大夢。

    真是，不知死活啊。

    竟敢有那樣軟弱的想法。

    醒一醒吧白安，看看鏡子裏那張臉，看看你自己，你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你是個什麽東西，並坦然接受。

    接受吧，廢物白安，你沒資格想太多。

    酒，真是好東西。

    白安裹著浴巾從浴缸裏爬出來，喝了一杯酒，坐在地上看著手機上的幾百條短信微信和電話提示，動動手指，一一點開。

    眾人隻差把她的手機彈爆，她看著那些話又想笑又想哭。

    甚至連顧弦越那個臭小子都發了幾條信息，問她在哪裏，怎麽樣。

    白安一一看完，特意把顧梟寒的消息留到最後點開。

    一如他平時的簡潔利落，不說多話，隻有兩個字：回電。

    但份量，好像比一千條一萬條別人的關心都要重。

    白安覺得，這樣的自己真是可笑。

    明玉澤的電話正好打進來，白安笑著接起，就聽到明玉澤聲嘶力竭的叫罵聲：“安哥，安哥！白安你大爺的，你是死了嗎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兩天了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啊！你說啊！我們都要急死了啊啊啊啊安哥嗚嗚嗚……安哥你沒事吧我們好擔心你嗚嗚嗚……”

    眼淚一下子就順著白安的鼻梁滑落下來。

    被子彈打進肉裏，取彈痛得死去活來她都沒哭，卻在這一刻，哭得收都收不住。

    果然啊，堅強的人最怕別人的關心。

    像是不流血的刀，可以戳穿最柔軟的部分，把她的狀若無事擊得粉碎。

    “我沒事，我現在就去顧先生家。”她吸了吸氣，努力用平靜的聲音說。

    “你快來吧，顧少都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