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梟寒正坐在後院裏看書，濃密鬆軟的黑發安份地服帖著，聽到白安的腳步聲時，放下書笑看著她：“林夢笙還好嗎？”

    白安望著顧梟寒，眼眶有些生疼：“顧梟寒，你能，把林成章交給我嗎？”

    顧梟寒臉上的笑容滯住，在他和白安之間，這件事，永遠是難以跨過去的坎。

    就算平時不提，但這根刺一直在。

    “白安，你知道的……”顧梟寒合上書放在一邊，有些為難地看著她，“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白安有些疲倦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支著額頭，一閉上眼就想起夢笙姐難以置信的表情和絕望的淚水。

    她恨不得此刻就一槍崩了林成章！

    有一些仇，如果是由別人來報，那便沒有意義。

    如果林成章死在別人手裏，就沒有意義。

    “白安，是出了什麽事嗎？”顧梟寒走過來蹲在白安跟前，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白安搖頭，卻甩飛出來眼淚，她直起身子望著天花板，用力地呼吸，卻覺得連呼吸都很費力，“沒什麽，沒什麽。”

    “白安？”

    “顧梟寒。”白安通紅著眼眶看著顧梟寒，“我不想讓你為難，我也不會這麽做，算了，沒事。”

    “白安，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關押林成章的地方，就算是你們的教父來了，都闖不進去，那裏就是一個誘餌，在釣紅木資本的人過去，你不要誤上魚鉤，不要犯險。”

    顧梟寒認真地看著白安，認真地說道。

    “我不會的。”白安說，她也清楚，落到餘頌仁手裏的林成章，誰也碰不到，這才是令她絕望的地方。

    “我答應你，在林成章說出項鏈的下落之後，我把他交給你。”

    白安卻失笑，可我要的，就是項鏈啊，林成章的命，不過是額外的彩蛋。

    “嗯。”白安點頭，“我有些累，上去睡一會兒。”

    “好。”

    白安已經很久沒有躺在浴缸裏思考問題了，此刻她泡在熱水裏，卻依舊覺得周身寒冷，手邊電腦上林成章的臉就擺在那兒，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惡心得讓人作嘔。

    她實在無法想象，這樣麵目可憎的一個人，居然會是夢笙的生父？

    連自己都覺得難以忍受的話，夢笙姐要怎麽接受這樣的事實？

    白安越看越惡心，越看越憤怒，抱起電腦往外麵狠狠地砸出去，像是要把林成章的那張臉摔爛一樣！

    門外的顧梟寒聽著裏麵傳來的聲響，輕歎了聲氣，靠在門邊的牆上，神色無奈。

    “餘爺爺。”

    “梟寒，怎麽了？”

    “林成章還沒有開口嗎？”

    “嗯，怎麽問都不說，其實他不說也沒什麽，人不在了，項鏈也就不在了，隻是擔心他有留什麽後手才留著他一條命的，怎麽了？”

    “我希望等項鏈的下落找到之後，你盡快把林成章交給我。”

    “你要他做什麽？”

    “餘爺爺……”

    “是白安要，對吧？”

    餘頌仁喝了一口茶，摘下老花鏡，微微擰著眉頭。

    “不論是誰要，隻要他說出了項鏈的下落，對我們來說，就失去了價值，他應該為他曾經犯下的事付出代價。”

    “我想問一下，你要護著白安到什麽時候？既然已經確定了，他並不是十七年前白海案裏的白安，我想不出，你有什麽理由，一定要這麽袒護他？”

    “餘爺爺，我不想與您再次重申這個問題，我說過很多遍了，白安是我的人，要動他，先過我這一關。”

    餘頌仁對顧梟寒的固執感到震驚，他從來不知道，顧梟寒會有固執到偏執的時候，而且是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要去保護一個本質上是敵人的人。

    餘頌仁緩聲問道，“暗網最近的活動很頻繁，不少人進入華國，梟寒，你注意到了嗎？”

    “當然。”

    “你的解決方案呢？”

    “我會解決的。”

    “你……怎麽解決？”

    “餘爺爺，你隻需要相信，我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華國的安全。”顧梟寒停頓了一下，笑著道，“就算是需要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會堅守住我的底線。”

    “梟寒啊，你如果把這件事交給爺爺來辦，你就不用承擔這麽大的壓力了。”餘頌仁聽著顧梟寒的聲音，有些心酸。

    “當您賦予我權力，我就應該承擔相應的義務，這是我的忠誠。”顧梟寒笑容清淡，“我不會讓他們麻煩到您的。”

    “好吧，我這邊也會盡快從林成章嘴裏問出東西來。”餘頌仁沉沉地歎了一聲氣，像是額角的皺紋都多添了幾根，“也許當年，我不應該把這一切交給你，你就不用承受這麽多了。”

    “餘爺爺哪裏話，顧氏四代，皆為國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哪裏有到了我這一代，就改了傳承的道理？”

    “唉，你這孩子啊，就是太好強，也太強了。”

    顧梟寒掛了電話，才敲響白安的門。

    白安走到門邊，聽到他說：“白安，我會把林成章給你，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讓步，請你原諒，我有我不得不堅持的原則。”

    “我知道。”白安輕聲應著，也不知道顧梟寒有沒有聽見。

    好端端的家仇，居然還牽上了“國恨”。

    白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命不祥之人。

    但好像，她除了原諒，繼續原諒，不斷原諒這條路以外，都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有那麽多受盡了委屈的人，那麽多不甘的人，那麽多被拔亂了一生的人，想報仇，真是太難了啊。

    顧梟寒轉身離開的時候，白安拉開房門，從後麵抱著他的腰，額頭抵在他背上，她好像有些感冒了，鼻音很重，臉頰也燒得發燙，滾下來的眼淚也灼得肌膚生疼。

    “顧梟寒，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呢？她做錯過什麽呢？

    她也不知道，她隻是覺得，真的好累啊，好累。

    好像全身的力氣和過往的勇氣都被人通通抽走，她累到撐不起這副軀殼，好像馬上就要魂飛魄散，骨銷肉燼。

    顧梟寒握住她圈在自己腰上的雙手，撫過她的手背，笑著說：“說什麽呢，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才這麽堅持，希望你在喜歡我的這件事情上，也這樣堅持。”

    他永遠寬容，永遠包容，永遠信任，哪怕在外人看來，這是盲目，他也不計較。

    他在華國為白安撐住了一片天，這片天地裏，白安怎麽撲騰他都能保全得白安的安全，但他隻怕，如果白安離開華國，自己想護也護不到了。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也許林成章死的那天，是他失去白安的日子。

    這樣想一想，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期待林成章早點吐出項鏈的下落好，還是不要吐出來的好。

    也許，這才是他之前委婉地跟餘頌仁說，將林成章當成誘餌，等著紅木資本的人上鉤的原因吧。

    盡量別讓林成章死得那麽快，盡量留住白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