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的水響聲太突兀。

    剛剛站上船弦的墨鷹下意識地回頭望。

    顧梟寒抱起白安拋進海裏，白安在海麵上掙紮了一下。

    “顧梟——”

    她連“顧梟寒”這個名字都來不及喊完整，就被潛在水下的人拉了下去。

    顧梟寒望著漸漸平靜的藍色海麵，雙手緊緊地握著小船船沿，平緩地出了一口氣。

    然後他站直身子，平靜地望向教父，帶著些許從容的笑意。

    他當然，不會讓白安走上那艘船。

    他當然不會這麽做。

    這麽危險的事情，他既然在這裏，怎麽能讓白安去涉險？

    她的一生已經如此艱辛，苦苦掙紮，他怎麽可能會再讓白安繼續品味苦果？

    飛機上的餘之卿咬著一塊沒來得及完全送進嘴裏的巧克力，看著下方這一幕，“臥槽”了一聲：“兄弟，顧少這是幹嘛呀？”

    於昭良的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心，牙關也合死。

    他知道顧梟寒這是什麽意思，但他不敢說。

    風和日麗，寧靜的海麵上，幾隻海鷗寥寥飛過。

    顧梟寒脫掉外套，遞給林山，說：“等下把船開走，記得接白安。”

    “顧先生！”林山抓著外套跟上前一步，神色不安。

    “無論發生什麽，林山，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裏。”

    “可是顧先生，您，您這是要做什麽？”

    “突然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心軟，聽了白安的話，由著小越去打職業呢。”顧梟寒低頭笑語一句，拍了拍林山的肩，轉身攀上弦梯。

    教父看著隻身上船的顧梟寒，笑了一句：“你果然好膽量。”

    顧梟寒垂首卷著衣袖，露著半截青筋微凸的小臂，那條細細的銀色手鏈在陽光下泛著奪目的光。

    他單手插進褲兜裏，海風吹動著他柔軟茂密的黑發，他笑著說，“你要的隻是我，白安不過是你的幌子，你知道你挾持了白安，我就會跟過來的，不是嗎？現在，我來了。”

    教父深深地看了顧梟寒一眼，沒有反駁。

    他要白安做什麽，從他的立場來說，此刻的白安，已經是一粒廢棋了，於他不再有任何用處。

    狡猾的小鳥，從來不夠資格上棋局。

    顧梟寒，還差不多。

    “請。”教父打了個手勢。

    顧梟寒毫無懼色，走進船艙。

    相對於其他豪華郵輪內部的奢華裝飾，這裏麵顯然跟大家所想的不太一樣，裏麵是一個設備完整的實驗室，無菌實驗室裏，穿著白色生化防護服的人正專心地研究著NH0209，儀器上跳動的數字複雜艱深，恒溫玻璃隔離櫃裏，安靜地擺放著一劑淺黃色的液體。

    教父頗有些驕傲的語氣對顧梟寒說道：“那就是NH0209，這世上最美妙的存在。”

    顧梟寒隔著隔離層看了那管黃色液體一會兒，突然問：“靠你自己，是合成不出來的，對吧？”

    “這一點，我必須承認我的不足。”教父點頭道，“是的，我自己合成不出來，不過，我手下有人能做到。”

    “看來馬遠山這碗剩飯炒得不錯。”

    “還行吧，比不了林柳如和白海。僅僅隻是從項鏈裏的BA927中提取合成NH0209，就用了他這麽久的時間，我一度懷疑，我是不是選錯了人。”

    “至少他做到了。”顧梟寒道，“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NH0209的升級版，這種病毒極易變異，自我分裂成長速度非常快。”

    “嗯，我在考慮給它取個什麽名字好。顧先生，有什麽建議嗎？”

    “我不會給一個必將被毀滅的事物取名。”

    “你太自信了。”教父轉身看著顧梟寒，說實話，他都有些敬佩顧梟寒了，像他這樣年輕，又這樣有能力，有頭腦的人，並不多見。

    顧梟寒迎上他的眼睛，“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顧先生。”教父像是有些憐憫般地看著他，“你以為，一發炮彈將這裏炸毀，連帶著我和馬遠山一起殺掉，就能解決這一切嗎？”

    “願聞其詳。”

    “我之所以將實驗室放在這艘船上，是因為我發現，這種病毒在潮濕的環境下擴散得最快，一旦那一隻小小的玻璃管碎掉，它會立刻感染周圍的人，你看。”教父指著裏麵的實驗人員，“這些人，都會變成第一批感染病毒的攜帶者，然後他們的屍體會掉進海水中。”

    “從比例上來說，這樣體量的病毒，無法感染整片海域。”顧梟寒道。

    “當然了，我怎麽會忽略這個問題呢。”教父笑道，“每年海上的洋流運動，帶來大量的海魚洄流，我們所在的這片海域，洋流運動極為頻繁，我特別喜歡看成群的魚兒密密麻麻地遊動，它們在海水裏，無聲無息地進行著大規模的移動，會沿著暖流，一路往上，然後一頭鑽進捕漁者的網中，歡快地跳動，在陽光下，它們的魚鱗閃耀著如同鑽石一樣的光芒。然後，勤勞勇敢的捕漁者將它們販賣給港口上的商人，經過一道道的運輸，最終成為人們的盤中美食。”

    教父笑著顧梟寒，“顧先生，你這麽聰明，不如想一想，在這一過程中，有多少人接觸過NH0209？它的蟄伏期不算長，也不算短，我們試驗過，大概正好是一周的時間。人們一開始會有些疲憊，困倦，然後會流鼻涕，發高燒，意識模糊，一周之後，會開始咳血，皮膚上長出紅斑，化膿。”

    “最有趣的是，它可以通過空氣傳播，美妙極了。”

    教父興致勃勃地向顧梟寒介紹著這種怪物的殺傷力和傳播方式，像是自豪驕傲的父母向外人介紹他那出色優秀的孩子。

    不過好在顧梟寒並未被嚇倒，他隻是靜靜地打量著魔怔了一般的教父，好奇地問：“你要用它做什麽呢？”

    教父往後仰了仰身子，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顧梟寒，他清瘦的麵容上幾乎很看出中年人的衰老神態，削瘦修長的手指撫著紅寶石戒指，眼神玩味。

    顧梟寒陡然明了。

    不由得失聲大笑。

    笑聲朗朗若穿堂之風，邊笑他邊搖頭，是他想錯了。

    笑罷之後他才說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拿著這個東西，是有什麽目的，要麽報複，要麽牟利，但其實，你何必有什麽目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