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冥府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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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宅花園中,晏雲開擺了擺手,散落在地上的黑白棋子不徐不緩地騰到空中,自動落到石桌上的兩個棋罐之中。
他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氣,也不知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抬首看向周圍,同事們皆露出一兩分唏噓的神情,頗有感慨。
妖族同事的感受或許不會太深刻,同樣更夠理解晏雲開的迷惘和惆悵的唯有遊優,兩人一同長大,同是術士世家出身,自幼便認識周成正,小的時候都曾受過這老爺子的教導。
遊優看到消息時有點不願意相信,緊趕慢趕來了周宅,卻還是慢了一步,親眼看見那黑色裂縫破開又合上,周成正轉身而去的背影看上去那麽的陌生。
“……小周呢?”遊優走到晏雲開身邊,眼中露出憂色,“萬一他想不開……”
晏雲開深呼吸了一下,稍微平複了心情,低聲道:“你先將目前的情況匯報給劉臻言,我去看看周易。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對他太苛責。”
遊優點點頭:“知道。你好好開解開解他,唉,我先帶隊回去了……這邊留幾個人監視?偷偷地,不要讓周易知曉,免得他多心。”
晏雲開苦笑了一下:“他好歹與我們共事了這麽久,我們什麽工作習慣,他會不知道?你留吧,他會理解的。”
傍晚了,微風吹拂過花圃,送來陣陣清香。太陽已經西落,遠處染上大片黃昏,與藍色天幕相融交際,間或添上幾筆或紫或粉的顏色,如同上蒼精心渲染的瑰麗畫卷。
日升月落,鬥轉星移。天行有常,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仰望著遙遠的天際,晏雲開逐漸鎮定了下來,見識過浩瀚蒼穹之後,他似乎能夠跳脫出原身所看所思的局限去體會所經曆的事情,就算是自己親身經曆的事,也能夠用一種旁人的眼光去冷靜看待。
他轉過身,看見趙盜機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
“你也來了。”晏雲開淺淺地笑了一下,“我沒事。”
趙盜機抬手揉揉他的眉心,低聲道:“人各有誌,不要強求。他舍棄了他的‘道’,隻因他的心變了。你若覺得自己所做是正確的,走好自己的‘道’便是。”
晏雲開深深看了他一眼,將腦袋埋在他頸邊,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又帶著一份釋然:“我明白,不糾結了。你倒是越來越貼心了,還學會了安慰人。”
趙盜機摸摸他後頸:“我隻是見不得你難過。”
“我要去看看周易怎麽樣了。”晏雲開鬆開他的懷抱,“你先回去?還是等我?”
“車上等你。”趙盜機說。
回到大廳,傭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正要去後花園叫老爺子回來,晏雲開攔住了她,溫和地解釋:“周爺爺不在後麵,方才我們單位有要緊的事情,將老爺子接走了,您莫要聲張。”
那傭人在周家做了有些年頭,知道周成正和周易所供職的單位屬於不可說的那一種,便也沒有多想,應了下來。
晏雲開又上了樓,敲敲周易的房門,半晌,沒有人應聲,他直接擰了門把,開門進去。
窗邊,晚風將窗簾吹得揚起來,房間裏沒有開燈,隻有昏暗的光線從室外透進來。
周易坐在椅子上,聽到開門的聲音,猶猶豫豫地轉過頭來,那姿態看起來有些逃避,不論事情是何種結局,他都不願意聽到。
晏雲開站在門邊,沒有進去,聲音柔和而平靜,像是一盞包容而無害的溫水,輕聲說道:“他逃了,張僧繇接應了他。”
周易僵住了,良久,眼中閃過悲色,又仿佛鬆了一口氣。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周易啞著嗓子,要不是晏雲開耳力過人,甚至可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小的時候,他一直告訴我要當一個好人,他為什麽……可就算這樣,我也沒有辦法討厭他。”
晏雲開看了他好一會兒,說道:“你是一個好孩子,你爺爺很為你驕傲,他親口說的。”
周易惶惶然抬頭,驀地,痛哭出聲。
天色快要全暗了。
晏雲開走出周宅時,住宅區裏的路燈依次全部亮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下,飛蛾逐漸聚了過來。
不遠處停了一輛車,趙盜機倚在車邊,指間夾著一根煙,煙頭燃著一點猩紅的火光。他還不太習慣抽煙,緩慢地吸了一口,呼出淺淡的白霧。
似乎感應到視線,趙盜機抬眼,看著晏雲開朝他走來。
“你怎麽抽起煙了?”晏雲開湊上去聞了聞,“嗯?怎麽帶著點兒檀香味兒?”
趙盜機見他不討厭這個味道,便沒有將煙頭掐了,耐心應道:“下午的時候,劉臻言給我的,說是能幫助融合穩固魂魄中那一抹龍魂。”
“哦,老劉給的應該是好東西,你抽著吧。”
晏雲開轉去副駕開了車門,低聲坐進去,低頭係安全帶。
趙盜機抽完了煙,將煙頭扔進垃圾桶裏,才坐進車中,問道:“回家還是單位?”
“單位吧。”晏雲開說,“出了這檔子事兒,得讓劉哥給個工作方向。”
單位大樓中,今天很多人在崗,不管地上還是地下的辦公室,都亮著燈。
因為周成正身份的特殊性,他們多了很多事情要防備,畢竟周成正對九處非常熟悉,就算換了幾任領導,他也依舊清楚九處工作的方式,甚至可能了解九處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
劉臻言開了一個緊急會議,直到深夜,眾人才散會。
周成正初步的陰謀暴露,他們早在他逃走時,就出其不意地對那個追求長生的團夥進行抓捕,並對漏網之魚下了追捕令。
就連賴安和康健的魂魄也救回來了,冒牌貨再不能鳩占鵲巢。
晏雲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鎖了門,從櫥櫃中翻出一套換洗衣服,打算在辦公室的浴室內洗個澡,現在已經快要淩晨了,他今天有些疲倦,懶得再回家。
辦公室的浴室不小,該有的都有,就連那些洗發水護發素各種瓶瓶罐罐,這邊也都備了一套。
他對著貼在牆上的大鏡子,慢吞吞地解開襯衣扣子,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他沉默地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用意念催動靈力,胸膛上立刻浮出太極圖案,緩慢地旋轉著。
門被人打開了。
“嗯?”趙盜機一下子注意到那團黑白對嵌的光,趿拉著拖鞋走過去,伸出探了探,感受著指尖的力量,“偃骨中的靈力越來越活躍了。”
晏雲開說:“今天下午的時候,去周家的路上,這東西感受到魔氣,就主動發亮了。哎,你說我以前不會是什麽天界大佬吧?這偃骨簡直是神器。”
趙盜機麵不改色,手指往前伸去,在他胸前那抹紅上擰了一把,淡淡道:“是嗎,苟富貴,無相忘。”
“會的,會的,放心。”晏雲開雙手軟軟地環住他的脖頸,笑眯眯地湊上去,“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晏雲開的襯衣大敞著披在身上,皮帶也被解開了,褲子鬆鬆垮垮地卡著胯骨和挺翹的臀部。趙盜機攬住他,溫情地撫摸著他光裸的背脊,寬厚手掌順著向下,摩挲著腰窩。
“那我是雞還是犬?”趙盜機覆在他耳邊,聲音平穩,嗓音是蠱惑人心的低沉磁性。
晏雲開的耳朵很敏感,被這麽一撩撥,忍不住縮了一下,眉眼間染上幾分欲色,他斜斜地睨了趙盜機一眼,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一道獨屬於他的風情。
“你想當什麽?”他低低地笑。
趙盜機腦中忽然刷起微博中那些奇怪的屬性,他也笑了一聲,語氣突然正直了起來,那隻手卻不正直地繼續往下探去。
“當領導座下忠犬。”他說道。
晏雲開忍俊不禁,掛在他身上,懶洋洋地說:“那好吧,好好伺候領導,要是領導舒坦了,給你漲工資。”
趙盜機幫他脫去剩下的衣物,抱著他往浴缸走。
“這次要關燈嗎?”
“關吧,因為此處描寫不符合社義核心價值觀。”
……
又過了兩天,晏雲開翹著二郎腿在辦公室看文件,汪裁拿著一份采買清單來給他簽字,小嘴兒撅得都能掛油瓶兒了。
“周易沒來上班,白老師和餘霆也不在,這些事情都讓我一個人做啊?”小孩兒趴在桌邊,“趙叔現在到底是哪組的組員呀?怎麽跟塊磚似的,哪裏需要就往哪兒搬。”
趙盜機就像是九處的機動人員,哪兒缺人都來找他幫忙,憑著他那超強的執行能力,還頗為搶手。
晏雲開一目十行掃過采買清單,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從保險箱裏拿出章子蓋上,又把章子放回去。
“這兩天確實事情有點多,我打個電話叫白老師過來吧,現在還是暑假,他怎麽好意思偷懶。”晏雲開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還未撥出去,辦公室外又有人敲門。
“請進。”他揚聲道。
門開了,周易走進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的臉色還有一點蒼白,但精神看起來比前些天好很多了,眼中重新找回了神采。
“晏哥,我回來了。有什麽事要我做嗎?”
晏雲開有些意外:“不用再休息兩天?”
“我沒事,不必要給大家拖後腿。”周易搖搖頭,“我想通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親口問問爺爺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在這之前,我更希望他……伏法。”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但是很堅定:“做錯事就要承擔責任,接受懲罰,這是他一直教育我的。我能分得清對與錯。”
晏雲開明白,周易依然對周爺爺又愛又敬,這種態度便是他敬重長輩的方式。
從小到大,周易在周成正的培養下一直走在正途上,那麽現在、以後,他依舊要在正途上走下去。
這是他的道。
汪裁拉了拉周易的手,一本正經地說:“不愧是上屆考試唯一留下來的人才,很有想法,前輩我很欣慰。”
周易摸摸小孩兒的腦袋:“謝謝。”
晏雲開也很欣慰地笑了笑:“那你陪汪裁把清單上的東西買全了先。過兩天就是七月半了,老劉今晚要跟地府那邊聯係,你先留單位加班待命吧。”
周易點點頭,他現在確實不太想回家,寧願整天都待在辦公室加班。
晚上七點,劉臻言辦公室。
晏雲開和遊優坐在沙發上互相看手相,劉臻言手中拿著一份紅頭文件,掃了一眼,不顧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遊優,你寫公文寫順手了還是咋地?人家地府不用這種格式的文件。”
這份文件從擬議到撰擬全是遊優一個人完成的,中間還省略去了審核等流程,現在隻等劉臻言用印。
遊優很無所謂地說:“沒事的啦,這樣歸檔方便。反正是我們撰製,他們一個收文單位好意思要求那麽多?”
“那好歹也換成文言文繁體字吧?”劉臻言歎氣,“上次跟地府聯係時,他們簡體字推廣得很不好,嘖嘖嘖,跟不上時代。”
晏雲開插話:“因為鬼差一做就是很多年,人事變動比我們還少,都是封建時期的鬼了。聽說他們也要製改,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改。”
劉臻言拿出公章,蓋了印,說:“我覺得有點難。底下雖然眾鬼神各司其職,但是有佛教的、道教的,還有很多民間本土鬼神。你真以為沒有權力鬥爭麽?”
“唉。”晏雲開感慨,“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沒想到人死了化作鬼還是如此。”
劉臻言將手中那份“人間國安部328辦公室關於商洽協調七月半節北京地區陰魂秩序的函”放在一邊,從桌上抽出三根線香,點燃,對著一個方位微微一拜,插在香爐中。
遊優偷偷跟晏雲開咬耳朵:“我一直懷疑老大不是人。其他和尚和道士一般都是拜三拜,就他一下就了事兒了。”
晏雲開深以為然:“我也這麽懷疑,他拜得還特敷衍。”
“……”劉臻言瞥了他們一眼,又拿出三根白蠟燭點了,將文件放在燭火上燒。
他嘴上念了一句咒語,燭火像一條藍色火龍,猛地上躥,一下子吞噬了那份公文,消退之後,連一抹灰燼都沒有留下。
遊優和晏雲開齊齊鼓掌。
遊優:“厲害厲害。”
晏雲開:“佩服佩服。”
“要是有生之年能知道劉哥到底是何方神聖就好了。”晏雲開說。
“可能要等你死了才能知道。”劉臻言嗬嗬一聲。
半小時後,空中無端燃起一團陰火。
劉臻言取下火焰中的一份信封,那火焰便消散了去。他拆開信封,取出其中文件,感慨:“有進步,終於不是用毛筆寫的了。”
冥府方麵傳送來了一份七月半那天他們的人事安排表。
“喲嗬,今年他們主持工作的東嶽大帝。”劉臻言驚訝,“咋回事,難不成張僧繇的事情還驚動這位大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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