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謝長卿麵沉似水。

    場下，言小酒心急如焚，差點沒忍住就要把那說風涼話的人踢出去。

    又是一輪6支箭過去了，謝長卿的排名緩慢爬升，從58名爬到了55名。然而，這點前進實在微不足道，看在言小酒眼裏是緊張萬分。

    整個排名賽階段總共要射12輪，總共72支箭，由此決出164名後，就要進行頭尾配對的淘汰製了。換句話說，排名賽中表現得越差，就越容易在淘汰賽中匹配到遠勝於自己的選手，如第64名對上第1名，這種情況幾乎要在熱血爽文裏麵的主人公身上發現，才可能實現逆襲。

    紀小胖雖然近視眼，但今天帶了個望遠鏡過來，特意用來觀察好友的一舉一動，畢竟好幾十位選手，現場、電視台的鏡頭給不了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選手太多鏡頭。

    就是這望遠鏡，倒讓他看出了點不妥來。

    “不對啊，小酒姐，長卿是不是之前的傷還沒好啊？”他眉間憂色濃濃，“我感覺他拉弓的時候，身體有點僵硬，好像哪裏使不上勁的感覺。具體我也說不好，就是感覺。”

    聞言，她眉頭一皺。

    上次的流氓事件已經過去蠻久的了，當時醫生說都是表層皮肉傷，吐血那是口腔被牙齒磨破了，不用太擔心，養個一兩個星期就好全了。怎麽會還傷著呢？

    她將紀小胖的望遠鏡搶了過來，眯著眼，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此時的謝長卿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第三輪的射箭，大約間隔20秒一支，在諸多選手中，這速度算是不快也不慢，不怎麽顯眼的一個。

    盯著他的動作看了幾回，終於，言小酒確定，紀小胖沒有謊報軍情。

    謝長卿應該真的是受傷了。

    她心中五味雜陳，突然記起七夕那天淩晨，當時還不算熟悉的他們聊起這個話題，後來的她才慢慢理解，當時的受傷和錯過的機會對他來說多麽重要。難道，這次又要因為傷病重蹈覆轍嗎？

    隻是，他原先的傷應該已經好了才對，今天這傷又是怎麽來的呢？是訓練時不小心？還是有什麽別的意外？

    言小酒心中浮想聯翩，謝長卿卻是慢慢找回了感覺，心中愈發波瀾全無。

    比賽前一天，李明勳莫名其妙跑來跟自己說了幾句話，離開的時候很急，撞了自己一把，當時不覺得什麽，過了幾小時後，胳膊卻有些生疼，一看才知道有些淤青。軟組織損傷這東西，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若是在平時，對訓練的影響也算不得大，可偏偏比賽是容不得這樣的誤差的。

    得知此事後，薑源為他打抱不平，說要找教練，卻被他一把拉住。

    “不要做無用功，興許是意外呢。”

    薑源嚷嚷道，“什麽意外？他一直看你不順眼，擔心你成績好搶了他的位子！”

    “這種小碰撞，他如果非說是意外，教練要幫誰？”謝長卿慢斯條理地上著藥，眼中閃過一絲暗芒。“明天就要比賽了，你也別去找他理論。你要是氣不過，明天開始就好好表現，知道吧？”

    薑源怏怏不樂地應了。

    隻是，勸說了旁人，他自己心裏卻是不平、忐忑得很。

    如果明天再次失利……

    隻是，三輪過後，原本上場時心裏的那點怒火、不甘已經隨著那十八支箭煙消雲散。冬日寒涼，弓柄因握久了透著一絲溫潤，但箭筒中的箭身卻是冰冷的，讓他觸之更為清醒。

    不論今日結果如何，他都不能輕言放棄。

    就算敗了，難道這就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麽？

    他曾經信誓旦旦要將其作為畢生事業的運動，又怎麽能在這麽小的一次折戟中沉寂下去？

    更何況，他還沒有敗！

    一箭，又一箭。

    他越來越快，越來越穩，竟已經連續射出了3個10環！

    隻是前麵發揮太不穩定，整體分數不佳，即便後麵三輪成績非常優秀，但其他選手也不怎麽遜色。

    到了第六輪結束時，他的名次定格在40名。

    此時進入了中場休息，大約1015分鍾，休息過後，所有選手會再放6輪箭，以總環數決出今天的最後排名。

    隨著他的名次穩步回升，言小酒二人的心總算鬆了些，隻是當前情況仍舊不樂觀。

    她甚至沒法扯著嘴角在直播的攝像頭前笑出來。

    幸好像方才那種冷嘲熱諷的觀眾還是極少數，大多數在看的人還是真正沉浸進去了比賽氛圍，隨著每一個完美10環的誕生而讚歎，隨著每一個潛力選手的不幸失誤而悲歎。

    甚至還有人誠摯道歉：“我錯了，我剛剛不該鄙視那個胖子的……”

    更有彈幕表示，甭管什麽運動，千萬別輕易看不起那些個不懂XX的胖子君，因為他們很可能是少林掃地僧之類的角色。

    言小酒看了眼實況排行榜，確實，那位身形微胖的大哥叫王宏，自比賽開始後一直牢牢地占據著榜首的位置，聽官方解說介紹，似乎是國家隊的種子選手。

    她忍不住微信戳徐曼曼，問她知不知道今天這個比賽和後續亞運會資格和國家隊選拔之間的關係。

    然而後者兩手一攤，表示她隻是個半路出家的，能記清楚賽製已經很不錯了，這麽內部的信息她還沒能力去過問。

    她幽幽一歎，與此同時，紀小胖卻發出了土撥鼠一般歡樂的叫聲。

    “你幹什麽？”

    紀小胖笑得像朵老菊花，指著前方道：“你看你看，長卿在那裏，他看到我們啦”說罷瘋狂揮手，又大比愛心。

    言小酒先是有點害羞，又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坐得也不是很靠前啊，他怎麽知道……”

    她突然想到，這門票都是他本人寄出的，怎麽能不知道紀小胖會坐在哪個位置。

    “你怎麽不招個手啊，不行跟我一起比心，給長卿加油啊！”

    言小酒有些麻木，默默地隨著他比了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愛心，也不知那麽遠對方能不能看見，比了一秒鍾馬上收了回來。

    既然他都發現自己了，也不好意思再用望遠鏡看他，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向他的方向，言小酒隻能低下頭，佯裝很認真地跟直播間內觀眾互動。

    “什麽？沒有啊，就是朋友。剛剛那小胖子的哥們，他自己說的，你們剛耳聾啦？現場人不多？是啊，這也算正常吧，又不是奧運會，而且這地方，說實在的，還真是夠荒郊野嶺的，沒車想過來還真是麻煩……”

    10分鍾的休息時間轉瞬即過，選手們再次各就各位，剛鬆弛下來的心神立馬又繃緊了。

    言小酒和紀小胖都停止了說話，屏氣凝神地關注著比賽，並以一種溫和無聲的激烈方式搶奪著唯一的一個望遠鏡。

    最後，還是在直播間觀眾對小胖不禮讓女性的強烈譴責下，言小酒將望遠鏡搶到了手，而作為交換，紀小胖搶走了她的手機，說是要跟這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眾好好聊下人生。

    接下來，紀小胖第一次當主播，玩得很開心，隻是一旁的言小酒就緊張得手都出汗了。

    因為，不知為何，這一輪裏謝長卿的表現突然大失水準，居然比第一輪還差，居然射出了一個6環和一個7環的壞成績。

    這一輪結束，毫無意外地，他又從40名掉回了48名。

    每一輪的時間其實很短，按照30秒的間隔算，也不過是三分鍾而已。但這對旁觀的言小酒來說格外漫長，漫長到她幾乎能通過望遠鏡看到每一支“慢動作”射出的箭矢尾羽在氣流中微微顫動的軌跡。

    再一輪結束時，名次穩如泰山般地杵在48名上。

    她緊張得快哭了，不由自主地低聲自言自語起來。

    “怎麽辦，他現在狀態好像不好啊，也不知道哪裏受了傷……”

    紀小胖也有些愁眉苦臉，還能怎麽辦，隻能做最壞的打算，賽後好好安慰受傷的哥們唄。

    一條綠油油的彈幕同時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為什麽你們倆這麽緊張？這個隻是排名賽，又不是淘汰賽

    她勉強扯出一絲笑，解釋了下後麵淘汰賽的規則，又暗暗祈禱謝長卿小宇宙爆發，能在最後的四輪中脫穎而出。名列前茅就算了，怎麽也要混到32名以內吧，不然後麵真懸了。

    又有人好奇寶寶狀問：

    怎麽好多選手拉弓都喜歡貼著嘴啊，不怕練成歪嘴巴嗎？

    言小酒嘴角的笑意真實了些，她打起精神看了下其他選手，發現還真是這樣。但是，謝長卿就不，他每次拉弓都隻是老老實實拉到下巴位置。

    “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偶像包袱吧”

    她嚐試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平靜下來，以平常心來看待這場比賽。

    也不知是不是她平靜下來了的緣故，她竟推己及人地看著謝長卿也覺得他沉靜了不少。

    射箭這項運動中，寧靜致遠、穩如磐石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從第三輪開始，他再次進入了狀態，跟剛剛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的那個謝長卿仿佛兩個人似的。

    咻咻——

    利箭破空之聲，宛如風雷烈烈。

    謝長卿取出一支冷箭，搭在柔韌而有力的弦上，緩緩彎弓。

    這是他的最後一組箭，如果能全部10環，或許還可進前32名。如果出了差錯的話，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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