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脫了傅奕寒和安可的攙扶，一步一步的朝著她走去。

    她不肯抬起頭來看我，於是我蹲下身去，將她瞧了個仔仔細細，我沒有晃眼，也沒有近視，沒有看錯，真的是她，我的最好的閨蜜之一，陳盈。

    她今天很美，真的很美，如果不是這身嫁衣，我都不知道身為都市白領麗人的她，竟然還能駕馭住這麽古風的衣服，我們從大學就認識，到現在快十年了，十年的姐妹情分，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諷刺。

    我記得我結婚那天，陳盈跟我說，楊樹準備的婚禮太寒磣了，如果是她的話，打死都不嫁。

    這些年她一直是個女強人，從未動過要結婚的念頭。

    在得知我懷孕後，她來我家的次數越來越殷勤，想結婚生子的希望也越來越強烈，我們的話題從工作上聊到了婚姻生活中，她還纏著我過問懷孕了能不能過夫妻生活。

    現在我好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陳盈沒有抬頭看我，我站起身來，從別人手裏拿過喜帕，再次遮蓋住她的臉，轉身的時候輕聲說了句：

    “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尊嚴，不枉費我們相識一場姐妹多年。”

    邁步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宛如被撕裂，這種疼痛，絲毫不亞於我之前所承受的。

    我曾經以為，即使我的丈夫背叛了我，但我的兩個閨蜜絕對會站在我的身後支撐著我，直到今天的雙重背叛，我除了感覺到疼痛之外，就隻剩下徹骨的冷。涼入骨髓。

    安可來接我，她的手碰到我臂膀時，我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

    等我回到座位上坐好，梁原才繼續說道：

    “關於楊樹骨折的真相，到底是新娘子故意造成這一切來栽贓呢，還是兩個人在某些方麵未能達成一致導致的彼此身體間的碰撞，從而致使楊樹骨折呢，我不做出定論，畢竟我隻是一個風流倜儻風華絕代的醫生，這一點，交給專業的執法機構來鑒定，謝謝大家。”

    梁原下台後，律師接過了話筒，誇了句：

    “梁醫生還真是風趣幽默，今天這種別開生麵的記者招待會，都讓他說出了綜藝節目的效果，但如果大家覺得這已經是所有的真相的話，未免對我的當事人和她無辜喪生的孩子有些不公平。”

    此言一出，在整個大廳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如果說之前的隻是相愛不成反生仇恨的離婚事件的話，接下來的便是刑事案件了。

    離婚律師想讓負責刑事案件的律師來說一說，但最終兩個人讓來讓去，還是由離婚律師控製主場，梁原還坐在我們身邊誇讚安可：

    “你這律師從哪兒請來的，盡職盡責能言善辯。”

    安可根本沒搭理梁原，而台上的律師指了指大屏幕：

    “專業方麵的事情我不如醫生，但我的當事人的主治醫生不方便上台來為大家解釋，那我們就從一些別的方麵來說一說關於孩子胎死腹中的事情。”

    屏幕上首先出示的，是一段黑屏錄音：

    “對，沒錯，王慧蘭來找過我，我給她兒媳婦做過胎兒性別鑒定，當時她告訴我說，她兒子就是婦產科醫生，但是非醫學需要的性別鑒定是違法的，雖然通過彩超能看到胎兒性別，但準確率不高，於是她就來找我做了個母體DNA血樣測試，采取母體靜脈的血液來判斷胎兒的性別，對胎兒和母體沒有任何風險。”

    去采訪的人還問了：“那這個血樣測試是通過什麽得出的結論呢？”

    視頻裏的人回答：

    “通過染色體做出性別判斷。”

    采訪者問：“這個母體DNA血樣測試的準確率是多少？”

    答：“百分之九十九點四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五的樣子，準確率相對於彩超而言是比較高的，這個方法也比羊水穿刺要安全的多，羊水穿刺的準確率雖說高達百分之百，但抽取羊水是屬於入侵測試，對胎兒和孕婦都有一定的危險，流產風險比較高。”

    采訪者又問：

    “那您當時給王慧蘭的結果是什麽？”

    答：“性別女。”

    這簡單的三個字，害了我一雙可愛的兒女。

    回想起之前王慧蘭對我的追問，她不止一次的問過我，生下這對雙胞胎之後，還有沒有要孩子的打算，我當時單純的以為是王慧蘭自己隻生了兩個孩子，希望我能多生幾個，但我和楊樹都覺得有一個孩子就行了，更何況我還運氣這麽好懷了雙胞胎，應該知足才對。

    現在想來，也是我害了腹中的寶寶。

    如果我能早點洞悉王慧蘭的意圖，如果我表現的不那麽強勢，如果我能稍稍說幾句讓王慧蘭覺得中聽的話，讓她找到楊家有後的希望，我的孩子就不會死。

    除了自責懊惱之外，再次聽到律師在台上說的話後，我內心的憤怒難以平息。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檢驗結果，證明我在預產期未到的時候所出現的症狀，都是人為的。

    而我的飲食當中，含有大量的蘆薈汁，會導致骨盆出血和流產。

    我懷孕後的所有飲食，都是王慧蘭在照顧，腹痛那天早上，我有些便秘，王慧蘭就給我弄了一杯蜂蜜水，但她給我喝的蜂蜜水味道怪怪的，即使有蜂蜜的甜味在遮掩，我還是嚐到了一種類似於皮蛋黃與草本相中和的清淡的腥味，有些發苦，澀澀的。

    王慧蘭的解釋是可能蜂蜜放多導致太甜了，才讓我有了苦澀的錯覺。

    如果僅僅是那天的蘆薈汁的話，應該還不至於導致胎兒停育。

    果真，屏幕上緊接著出現了很多我以前的病曆單，通過整理之後，律師無比沉重的說：

    “孕婦由於胃酸分泌量減少，會導致胃腸道功能減弱，出現食欲不振胃部脹氣和便秘的現象，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孕婦經常食用溫熱性的補藥補品，比如人參，鹿茸，鹿胎膠，桂圓，荔枝，胡桃肉等，勢必會導致陰虛陽亢氣機失調氣盛陰耗血熱妄行，加劇孕吐水腫高血壓和便秘等症狀，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導致流產，以及死胎。”

    這些都是我常吃的補品，王慧蘭說吃了能增強抵抗力。

    我對楊樹，對王慧蘭，都是百分百的信任。

    一個是我的丈夫，專業的婦科醫生，一個是我的婆婆，我肚子裏懷的是楊家的子嗣。

    我玩玩沒想到，就是這兩個我最信任的人，卻要將我和孩子置之死地。

    律師最後長歎一聲：

    “至此，所有關於我的當事人所經曆的誤解，都已經一一向大家澄清，希望大家手中的筆最後都指向公道和人心，自從離婚案和刑事案件審理完之後，我的當事人承受了許多的不白之冤，甚至去菜市場買菜，都遭受到了這樣的淩辱。”

    屏幕上是我很狼狽的站在菜市場被眾人圍攻，那一盆腥臭的魚水噴下，大廳裏已經炸開了鍋。

    台下的人不死心，追問道：

    “請問今天的新娘子和當事人曾念是什麽關係？”

    “是舊相識嗎？”

    “還是閨蜜？”

    眾人對這個問題充滿了好奇，我在安可的攙扶下，準備離開這裏。

    那些記者媒體差點一窩蜂湧上來，幸好有保安手拉手圍成一圈人肉牆，經理也拿著大喇叭維持著秩序，我本來是要從一側清理出來的通道離開的，但我鬼使神差的站在了王慧蘭麵前。

    眾人屏息以待，王慧蘭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心力交瘁的悶歎一聲，輕聲問：

    “得知兩個死胎性別的那一刻，你恨過自己嗎？”

    王慧蘭不作答，我冷笑一聲：

    “我猜沒有，因為她的肚子裏也有著楊樹的種，因為在你心裏，多的是人願意為你們老楊家開枝散葉，所以我的孩子死有餘辜，對嗎？”

    我幾乎聲嘶力竭，楊樹到這一刻還在護著自己的母親，猩紅著眼朝我吼：

    “你有什麽就衝我來，孩子死了，我們也很難受。”

    我雙拳緊握，用盡全身力氣問道：

    “楊樹，五年夫妻情分，你當真下的去手？”

    楊樹蒼白無力的解釋：“曾念，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動過想要害你和孩子的念頭，我……”

    我尖叫著打斷他的話：

    “你隻是任由她們肆意的踐踏我，淩辱我，甚至將我逼入黑暗的深淵，是什麽讓你在我產後第二天曆經孩子死亡的慘痛後，你還能泰然自若的遞給我那一紙離婚協議？是因為她嗎？是因為即使我死了，還有她會嫁給你，即使我的孩子死了，還有她會為你生一個兩個甚至你想要幾個就有幾個的孩子，對嗎？”

    楊樹還在辯解：

    “我沒有，我……”

    我感覺天都塌了，我孩子的父親是個婦產科醫生，但他們卻在我的肚子慘遭毒手死於非命，我狠狠的抬手扇了楊樹一巴掌，一旁的陳盈不由的喊了一句：

    “曾念。”

    我連貫的抬手，連扇了她兩耳光：

    “別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見我打了陳盈，王慧蘭像頭蘇醒的野獸一般，猛的朝我衝了過來：“女人，你敢傷害我孫子，我跟你拚了。”

    所有人都措不及防，包括我。

    但好在我身後有傅奕寒他們在支撐著，王慧蘭也有警察拉著，隻是她痛恨萬分的對我說：

    “女人，我就是要殺了你，殺了你的孩子，我兒子隻能由女人來服侍，決不能被你這個女人所奴役，我告訴你，我聽到孩子死亡的消息，我高興極了，我恨不得慶祝三天三夜。”

    我邁步上前，此刻的王慧蘭在我眼裏，早已不是什麽長輩。

    那天傅奕寒在病房裏讓我扇她的那一巴掌，我要還給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