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等了很久，等到獄警給我說，他不見任何人。

    老趙說從傅奕寒入獄後，他就拒絕見人，這一回想著我來了，他肯定會出來相見的，獄警說這是傅奕寒的原話，也就是說，我和他口中的任何人，沒有半點區別。

    他就是喜歡用這種以為很絕情的方式去拒絕別人，我讓獄警把周姨給的盒子拿進去，獄警當著我們的麵打開仔細檢查的，盒子裏竟然是一個DIY的房子，房子裏一家四口坐在客廳裏，就連餐桌上盤子裏精致的轎子，都是用了刺繡的針縫起來的。

    周姨手很巧，我一眼就明白了周姨的意思。

    獄警再次進去了，馬離蘇不懂，拉著我小聲問：

    “姐，周姨送傅奕寒這個小玩具是什麽意思？傅奕寒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姨是不是還把他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小娃娃在對待。”

    是梁原跟我說過的，別人的夢想都很大，傅奕寒的夢想卻很小，小到不過是奢望能夠一家人坐在一起團團圓圓的吃頓飯而已。

    另外，盒子裏還有兩張周姨的照片，周姨說兩年前周虹給傅奕寒看過一張沒有臉卻傷痕累累的照片，這次周姨特地選了兩張，一張是蘇一給她拍的藝術照，另一張是周姨身上的傷。

    傅奕寒隻要看了就會明白的，果不其然，獄警再次出來時，說他答應見人，但隻見我一人。

    他肯定是以為我把周姨也帶來了，老趙倒是很自覺，馬離蘇也知道在這個地方不能任性，隻是管不住嘴吐槽了一句：

    “他以為本姑娘很想來這種鬼地方啊，不見就不見咯，反正也是相見兩相厭。”

    等他出來的那幾分鍾時間裏，我的心砰砰的，生怕他會臨時改變主意。

    但他還是來了，剪著寸頭，明明是初冬入的獄，以往白皙的臉蛋卻黑了不少，不過他還算是精神的，隻是低著頭，坐在我麵前也不言語。

    隔著一扇玻璃，他手上拿著那張照片，我拿起電話，敲了幾下玻璃他才抬起頭來，依舊是不敢看我，我小聲說：

    “她就是你要找的人，你的生母朱辭雲，也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周姨。”

    傅奕寒的手在抖，他紅了眼眶：

    “那她還好嗎？”

    我苦笑一聲：

    “不是還有另外一張照片嗎？你看了就知道她過的好不好了。”

    傅奕寒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我把手放在玻璃上：“她十月懷胎生下了你，後來又失去了你，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兒子還活在世上，如果你讓她再次失去你的話，她會活不下去的，傅奕寒，你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謀殺是個多大的罪名，明知道是死路一條，他還往裏跳。

    原本我以為他會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可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獄警後，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相信你很聰明。”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敢把寶靠在我身上。

    我不信他說的，但我知道他也不方便多說。

    關於周姨的事情，他也沒有多問，隻說是知道周姨跟我們在一起就安心了，我問他的問題，他全部都不回答，探監的時間本來就很少，他卻把這麽寶貴的時間拿來廢話：

    “念念，我們至少好過一場，我爸回家了，你有空去看看他，還有爺爺，這裏的冬天大雪紛飛，爺爺怕冷，看在爺爺生前對你疼愛有加的份上，你去爺爺墓前掃掃雪，別讓他老人家太冷清了，我們之間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爸和爺爺，是真心對你好。”

    這些話根本就不需要他說出口，爺爺在世的時候，我答應過爺爺要好好照顧他的。

    現在他都進了監獄，我也該去爺爺墓前道個歉。

    還有叔叔，心愛的女人失蹤了三十多年，養大的兒子又被判了死刑，自己的發妻早就陰謀陽謀的用盡了，叔叔的處境那麽的悲慘，老趙來的時候還求我去看看叔叔，叔叔整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畫畫，吃不下睡不著的，再這樣下去怕是要病了。

    我是傅奕寒入獄之後第一個成功探監的人，他交代我去看看爺爺，陪陪叔叔，我都能理解。

    但他卻話鋒一轉，蓄淚的雙眼看著我：

    “林佳的母親病重了兩年，已經時日無多了，你有空的話，也去醫院看看吧。”

    我一驚，我跟林佳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他讓我去看林佳都很過分，更何況是林佳的母親。

    這個請求我不能答應，但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又說：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林佳，你們都是我愛過的女人，你的身邊有唐天翊，還有個親生女兒，你自己又有本事，我不用擔心你，但林佳帶著豆豆這個不健康的孩子，她很可憐，她住在我的公寓裏，備用鑰匙還在老地方，這世上哪有永恒的敵人，等時間到了，仇恨消了，就握手言和做個朋友。”

    這番話太蹊蹺了，獄警一直在催，傅奕寒語速也加急了：

    “我是真不想見你，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麽狼狽的一麵，我寧可你心裏一直想著在你危難的時候從天而降幫助你的那個英雄，而不是現在這個階下囚，但我放心不下爺爺和我爸，還有林佳，曾念，你要想看我笑話，盡管看好了，你要是一次看不夠的話，我還能活些時日，你盡管來看我的笑話。”

    真是不識好歹，我很生氣：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說這些，傅奕寒，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貪汙公款？”

    傅奕寒冷笑：

    “我有手有腳不需要走這些歪門邪道來賺錢，但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殺陳盈的孩子。”

    我壓根不信他會謀殺一個孩子，我剛想說我相信他，傅奕寒啪的把電話一掛，沒給我半點反應的時間，轉身就跟獄警走了。

    這完全不是我想象當中的樣子，我以為他至少會感激我，就像唐天翊說的，我的出現即使不能改變現狀，至少可以改變他的心境，能夠讓他振作起來，讓他在絕境當中感受到希望和力量。

    可結果怎麽會是這樣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本來跟老趙說好，從監獄出來後，我會趁著周虹不在先去傅家看看叔叔的，但傅奕寒的話讓我心裏五味雜成的，我讓老趙先送我們回陸尋家，我一直不哼聲，馬離蘇急的就差把我嘴給撬開了，我心裏煩躁的很，一到家就回房躺著了。

    老趙怕馬離蘇一直鬧騰我，就帶著馬離蘇出去買菜了，我們要在遠城住一段時間，這是別墅區，除了自己做飯，下館子和叫外賣都不方便。

    我躺在榻上把傅奕寒的話反反複複的想了很多遍，我實在是不明白，林佳對我們做了這麽多的事情，傅奕寒都是個將死之人了，他最後惦記的，卻仍然是她。

    莫名的惱怒使我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因為傅奕寒的那番話，我生了很久的悶氣，又閉著眼睡了一覺。

    等我醒來時，馬離蘇做好了飯菜，屋子裏還多了兩個人。

    下飛機後，雷子和莉雅一起回的市裏，我還好奇雷子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走，現在我知道了，他又給我們找了兩個幫手，一個叫大勇，一個叫小冰，大勇塊頭很大，雷子說他會散打和柔術，對付三五個人不成問題。

    另外一個叫小冰的，長的秀秀氣氣的一個小男孩，看著年紀不過十幾歲。

    馬離蘇放聲大笑：

    “我就知道你也會覺得他隻有十幾歲，但其實我看過他的身份證了，他和我同歲，隻是長的秀氣，皮膚也好，所以給人的感覺像個小男孩。”

    也可能他個頭不高，所以給人一種沒長大的錯覺。

    換了平時，我肯定會拿他們打趣，同樣是這個年紀，人家長的很鮮很嫩，馬離蘇卻看起來比較著急了，尤其是最近胖了，加上她的行事作風，像個虎妞一樣。

    雷子特意介紹了這個小冰：

    “老大，你別覺得他年紀看著小個頭也不高，他可是從小在少林寺長大的，是我們保安隊的武術指導，功夫了得，大勇跟他一對一，輸給他好多回，這是唐總在保安隊裏親自給你挑的人，小冰看著人畜無害的，也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所以老大你不管去哪兒，都要帶上小冰。”

    小冰還給我抱拳，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老大好。”

    我們都被他逗笑了：

    “行了，現在是和平年代，不興你們江湖那一套，那吃完飯，雷子，你跟小冰自己挑客房，每個客房裏都有被褥。”

    因為這兩個新夥伴的加入，我勉強吃了幾口飯，飯桌上馬離蘇還是想追問我跟傅奕寒說了什麽，好幾次都被雷子打岔開了，我吃完飯就回了房，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當然要請教別人了，我本來想先問問安可的，想知道初戀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但我拿出電話後，卻鬼使神差的把電話打到了唐天翊的電話上。

    他很快就接聽了我的電話，於是我把這個要問安可的問題，問了唐天翊。

    唐天翊撲哧一笑：

    “老婆大人，你先別忙著心裏不舒服或者是吃醋，你現在還沒有完全靜下心來，所以你以為聽到的，就隻是你聽到的，現在我幫你分析分析傅奕寒要跟你表達什麽，你把你們的對話都告訴我。”

    難道傅奕寒還要跟我打啞謎，又不是演戲，他不怕死，多的是人怕他死。

    唐天翊說謹慎點是沒錯的，周虹的手很長，難保她不會把爪子伸到監獄裏去。

    於是我把傅奕寒跟我的聊天內容一五一十的跟唐天翊說了，他聽完後了然於心的說：

    “我懂了。”

    這就懂了？

    懂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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