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奸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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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事實證明呢,還是葛豐看人準!
    樓闕還真幹了一樁其蠢無比的事。
    到了監斬台前,他完全沒有向旁人打聽此刻的狀況,直接撞開人群衝到了最裏麵,一把抱住了還準備繼續狡辯的鄭嫻兒,一迭聲地問:“你怎麽樣?好好的怎麽會摔了?有沒有傷到哪兒?有孕的事是什麽時候發現的?為什麽不早跟我說?這段日子辛苦不辛苦?孩子有沒有折騰你……”
    聚集了幾百人的監斬台前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像集體中邪一樣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但說不出話,就連腦子也停擺了。
    實在不能怪他們沒見過世麵——過了今天之後,大家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了好嗎!
    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樓闕連著問了十幾個問題,懷裏的女人卻一聲沒吭。一開始他還能察覺到她像隻發了脾氣的小貓一樣抓他撓他推他,後來就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樓闕快要嚇死了,忙鬆開胳膊,雙手捧住了鄭嫻兒的臉:“嫻兒,你別嚇我!”
    卻見鄭嫻兒眯著一雙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樓闕傻了:“你……沒事?”
    鄭嫻兒翹了翹唇角,露出一個很和藹很友善很有耐心的笑容:“沒事,我好著呢。”
    “沒事就好!”樓闕放了心。
    隨後,他又隱隱地覺得不對勁起來。
    ——剛才看到的那個笑容,怎麽那麽眼熟呢?
    ——對了,上次倆人一起出門的時候,有個傻子躺在“飲杯茶”的門口賴著不走,這女人就是用那樣的笑容外加一塊甜糕把人給騙走的!
    ——所以,他的女人這是把他當傻子對待了?
    一不小心,樓闕就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鄭嫻兒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見了,小白眼飛得樓闕的心裏涼颼颼的,說出口的話那更是跟刀子似的:“你說我把你當傻子待?哦,那真是對不起了,我忘了你這腦瓜還不如個傻子!”
    “不是吧……”樓闕委屈得都快要縮到地上裝蘑菇了。
    鄭嫻兒不客氣地揮手把他那兩隻爪子拍到一邊去,自己一屁股坐在黎縣令麵前的那張桌子上,罵開了:“樓闕你是不是缺心眼!我要說你是傻子,人家傻子都得來跟我拚命!我這兒正在厚著臉皮死咬著牙關抵賴呢,你倒好,你一來就什麽都招了,都不用人審!我想問問你啊,先前黎縣令審你們那樁案子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麽沒腦子不打自招啊?嫌命長你撞牆去啊,你上吊去啊!你別拖上我啊!人家長嘴是吃飯的,你長那張嘴是專門用來給我挖坑的!”
    樓闕被她罵得一聲也不敢吭,縮頭縮腦跟個鵪鶉似的。
    周圍一大片人都看呆了。尤其是聞訊而來的那幫子秀才舉人們,以及樓闕的恩師褚先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鄭嫻兒罵得累了,歎一口氣,收住了話頭:“算了,我也懶得罵你了!局麵是你搞成這個樣子的,你自己想法子收場好了!”
    “哦。”樓闕傻裏傻氣地點了點頭。
    鄭嫻兒拍拍額頭,忽然覺得有點兒生無可戀:她的男人上了一回刑場,好像給嚇傻了,怎麽辦?
    樓闕確實傻了,至於是不是被砍頭嚇傻的,那就要憑良心說話了。
    反正這會兒,鄭嫻兒生了一陣悶氣再回頭看他的時候,就看見他臉上還是那副傻得不能再傻的表情,一雙眼睛直直地瞅著她的肚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能瞅出點啥來。
    鄭嫻兒看見就生氣,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別瞅了!有了!你的!托你老人家的福,我和這小孽障馬上要被人拖去騎木驢了!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們!”樓闕這句話說得倒是氣勢十足,很符合他作為桑榆縣第一才子的形象。
    隻可惜,從今天開始,他這個人已經徹底沒有形象可言了。
    曾經以他為驕傲的恩師、曾經以他為榜樣的同窗好友們,這會兒正在邊上看著他,心裏無一例外都覺得十分幻滅,臉上隻差沒有明明白白地寫上“鄙視”兩個字了。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樓桐階——
    偽君子啊!衣冠禽獸啊!畜生啊!
    旁人還好說,褚先生是直接氣得跌倒在了地上,老淚縱橫。
    就連先前被判滿門抄斬的時候,他老人家也不曾哭成這個樣子。
    旁邊的幾個學生回過神來,人人都覺得怒不可遏,仿佛人生的信仰都被毀掉了似的。有人衝到褚先生的麵前,試圖扶他老人家起來:“先生犯不著為那種禽獸不如的東西生氣!咱們可別在這兒待著了,沒得髒了咱的眼睛!”
    褚先生卻不肯起來,仍舊坐在地上哭。
    更遠一些的地方,陳景行心情複雜地呆站著,而他身邊的那一幫子人已經炸了鍋:“天呐,竟然是真的!樓三奶奶真的偷漢子了,偷的還是……”
    “閉嘴吧!”陳景行不耐煩地嗬斥了一聲。
    誰知那人非但不閉嘴,反而湊過來拽了拽他的胳膊:“陳兄,你就別難過了!兄弟們知道你把那樓三奶奶看得跟神仙一樣呢,可她……唉,誰還沒個看走眼的時候呢?你看,就連褚先生不是也看錯了樓桐階嗎!”
    陳景行揣了一肚子擔憂,愣是一句話也接不上去。
    他確實是把鄭嫻兒看得神仙一樣來著。身旁這幫子人受了他的影響,從前也是一提“樓三奶奶”就佩服得不得了。
    可是現在恐怕不一樣了。
    陳景行他自己是先把鄭嫻兒最不堪最狼狽最凶狠的樣子看了個遍,然後才看到了她的好處,所以如今看她哪哪兒都好;旁人卻是先看到了她端正聰慧貞孝節烈種種好處,然後才看到這些表象掩蓋之下的那樁“醜事”,當然會覺得受到了欺騙,進而生出憤怒、鄙夷、厭憎之類的情緒來。
    而且,這種情感一旦形成,今後再要改觀怕就難了。
    俗話說“聲妓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失節,半生清苦俱非”,便是這個道理!
    這會兒,圍觀的眾人已經從驚愕之中回過神,開始紛紛議論起來了。
    陳景行身邊那個書生忽然拍了一下手,大叫起來:“我想起來了!難怪剛看見樓三奶奶就覺得麵熟呢!那次在枕香樓的花船上,樓桐階身邊那個女人,不就是她?!”
    那人嘴快,陳景行不及阻止,他已經一口氣說完了。
    在場的有幾個正是那夜在花船上一起荒唐的,甚至連給樓闕酒裏下藥的那人都在。一經點醒,眾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當然多數人是不知道這檔子事的,於是知道的就格外得意起來,刻意壓著嗓子把那件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的人和聽的人都興奮得滿麵紅光。
    那對道貌岸然的狗男女!
    早在幾個月前就一起上過枕香樓的花船!
    “花船”是怎麽回事,是個男人就心知肚明。
    所以,這幫書生再看樓闕的時候,那眼神裏的含義就更加直白了:
    樓桐階啊樓桐階,說你是禽獸,人家禽獸它爹媽都得來找我們拚命!
    眼瞅著這邊的氣氛越來越不對,陳景行心裏隻暗叫“糟糕”,辦法那是萬萬想不出來的了。
    那邊黎縣令耐著性子等了好久,直到周圍的議論聲已經徹底放開了,他才幹咳了一聲,威嚴地開了口:“鄭氏,你這是承認腹中懷有孽種了?”
    “哦。”鄭嫻兒依然坐在桌子上,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她倒不想承認呢,可是不承認有用嗎?她的豬隊友早已經把她賣了個徹徹底底了!
    黎縣令雖然挺著胸背著手一副官相,可是這會兒鄭嫻兒坐著他站著,隻這一點上就處在了劣勢,倒好像鄭嫻兒才是個官似的。
    好在黎縣令他老人家寬宏大量不計較這一點,反而捋著胡子露出了一臉為難的神情:“唉,年輕人呐……好好的怎麽會成了這個樣子!雖說守寡不容易,可正因其不易,你更該心誌堅定守節不移才對!如今……唉,法不容情,法不容情啊!”
    鄭嫻兒繼續瞪著樓闕生氣,根本懶得理會黎縣令說了什麽。
    黎縣令等了半天也不見鄭嫻兒求饒,鬧得他心裏好一陣失落,隻得又繼續說道:“你是聖上親自下旨褒獎過的‘貞婦’,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來,這可是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縱然本縣有心輕判,上頭怕也容不下這等事!還有你的奸夫……”
    樓闕剛被鄭嫻兒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正憋了一肚子怨氣沒處發泄呢,這會兒一聽黎縣令提起“奸夫”,他“唰”地一下子就轉過了身:“在這兒呢,有話直說!”
    這一嗓子的氣勢實在太足了點,黎縣令猝不及防,竟被他嚇得打了個趔趄:“你、你……”
    “你什麽你?”樓闕直接嗆了上去,“奸夫是我,你想怎麽著?”
    黎縣令抹了一把汗,硬撐著盛氣淩人的架子:“既然你肯認罪,那就好辦。傷風敗俗的事本縣可以不予計較,可你們這欺君之罪……”
    “黎大人此話當真?”鄭嫻兒忽然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樓闕大驚失色,忙衝過來扶她:“誰讓你跳的!閃著腰怎麽辦?摔著了怎麽辦?懷著孩子還那麽瘋瘋癲癲的!”
    “邊兒去!”鄭嫻兒隨手甩開他,徑直衝到了黎縣令的麵前。
    黎縣令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鄭嫻兒露出笑容,一臉友善:“黎大人,你剛才說‘傷風敗俗的事不予計較,隻追究欺君之罪’,是這個意思對吧?”
    黎縣令直覺鄭嫻兒又在給他挖坑了。可他細細地想了半天,始終沒發現坑在哪兒,隻得點了點頭:“不錯。你一邊與人私通一邊頂著‘貞婦’的名頭招搖撞騙,這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這個我認!”鄭嫻兒很隨意地擺了擺手。
    黎縣令有些懵。
    欺君之罪!要殺頭的!這就認了?
    樓闕亦步亦趨呈保護的姿態站在鄭嫻兒身後,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黎縣令定了定神,招呼了幾個官差過來:“既然這對……既然他們已經認罪了,即刻押走收監,待出了正月之後問斬!”
    官差高聲答應著,便要過來拿人。
    鄭嫻兒不慌不忙地抬了抬手:“且慢,我還有話說!”
    黎縣令立刻搖頭:“你想求本縣準你生下孩子?此事斷無可能!你鬧出這樣的事已經是桑榆縣之恥,這孽種若是生了下來……”
    “打住!”鄭嫻兒不耐煩地打斷了黎縣令的絮叨,一招手把站在人群中看熱鬧的葛豐叫了過來。
    黎縣令一看葛豐那副俯首帖耳的狗腿相,心中立刻大叫:“不妙!”
    鄭嫻兒對葛豐的識相很滿意,雙手一揣又靠在了桌子上:“我問你,京城裏的皇帝換了沒?”
    輕輕一語,石破天驚!
    什麽叫‘京城裏的皇帝換了沒’?她以為皇帝跟鍋沿上的笤帚疙瘩一樣說換就換?
    這種話虧她敢說出口!
    更可怕的是,這話她問的是誰?葛豐如今可是京城裏來傳旨的欽差!
    黎縣令覺得鄭嫻兒一定是瘋了:當麵問人家欽差“皇帝換了沒”,差不多就等於當麵問一個大孝子“你爹死了沒”,這不是傻,這是典型的找死啊!
    可惜下一刻,黎縣令就意識到應該是他自己瘋了。
    因為,葛豐臉上的笑容一點也沒變,神情語氣那叫一個波瀾不驚:“換了啊!正月十五那天晚上換的!”
    這態度這腔調,可不就跟換個笤帚疙瘩一樣不當回事嘛!
    黎縣令呆了,曾巡撫呆了,剛剛死裏逃生就趕來看熱鬧的一大片書生和他們的家人們也都呆了。
    換皇帝這件事,褚先生和幾個信得過的學生其實是有數的,可是曾巡撫黎縣令他們不知道,百姓們不知道啊!
    冷不丁地換了個皇帝,這是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跟這件事相比,小寡婦偷個漢子這種事,好像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當然鄭嫻兒不是這麽想的。換個皇帝算啥?對她來說,沒有任何事能比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了!
    因此,在眾人還沒有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鄭嫻兒已經迫不及待地把話題繼續了下去:“如今皇帝已經換人當了,原先的皇帝因為弑君篡位被新皇帝問罪囚禁了,將來死後永不能入太廟,史書上也不可能記他的年號,今後官民學者提起他來,至多隻能稱一聲‘偽帝’,是不是?”
    “不錯。”葛豐仍舊笑眯眯的。
    鄭嫻兒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著啊!我這個‘貞婦’是‘偽帝’封的,頂多算個‘偽貞婦’,當今皇帝肯定是不認的!既然當今皇帝不認我是個‘貞婦’,那我怎麽能算犯了欺君之罪呢?我‘欺’的是先前的‘偽帝’,黎大人硬說我‘欺君’,莫非您老人家的心裏隻認偽帝為‘君’?”
    黎縣令嚇呆了。
    這大帽子是說扣就扣啊?!
    如果他敢承認自己“隻認偽帝為君”,那就是自認“亂臣賊子”了,他敢嗎?!
    關於“換皇帝”這件事,黎縣令雖不知底細,但先前已經有流言鋪墊,因此葛豐一承認他就信了。
    變天了啊!
    桑榆縣離京城不近,消息閉塞,他吃虧了啊!
    鄭嫻兒可不管旁人吃虧不吃虧。
    看見黎縣令呆若木雞的樣子,她心情大好:“話說,黎大人呐,您老人家是在偽帝當政期間中舉做官的吧?不知道新皇帝肯不肯認您這個縣令呢?還有曾巡撫……”
    無辜躺槍的曾巡撫打了個哆嗦,忙道:“下官入仕已有二十餘年,從未回京。至於京中有何變故,下官更是全然不知。如今欽差大人在此,下官自然一切聽從欽差大人吩咐。”
    言外之意就是:我是先帝在位的時候考上的,跟那個“偽帝”沒關係;如今京城裏換了皇帝,想咋處置我都行,我不反抗!
    瞧瞧人家這覺悟!明明自己一點錯也沒有,還這麽老實地表示“聽從安排”,誰還舍得處置他?
    葛豐頷首一笑,表示對這個識時務的撫台大人很滿意。
    黎縣令可就不行了。這會兒他的兩條腿軟得跟麵條似的,不知怎的就癱到地上去了。
    偏偏葛豐不肯饒他,笑嗬嗬地說了一句:“黎縣令啊,本欽差剛剛還勸你老人家夾緊尾巴來著,現在看來,你的尾巴夾得可不怎麽緊啊!”
    黎縣令被這句話嚇出了一身冷汗。
    可他到底不甘心,吭哧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樓家貞婦……”
    “嗯?”葛豐皺眉。
    黎縣令醒過神來,再也不敢提“欺君之罪”,忙改口道:“樓家寡婦與人通奸傷風敗俗,本縣作為一方父母,不能坐視不管啊!”
    葛豐還沒答話,鄭嫻兒已經理直氣壯地嚷了起來:“傷風敗俗?你不是說傷風敗俗的事不計較了嗎?”
    黎縣令被噎住了。
    他是說過不追究這條罪名來著,可那不是因為“欺君之罪”已經足夠把這對奸夫**拖去殺頭了嘛!
    誰能想到這麽三言兩語下來,天大的罪名就這麽輕輕揭過了?
    鄭嫻兒可不管黎縣令心裏有多憋屈。反正這會兒估摸著自己不用死了,她的心情就比先前好了許多。
    樓闕看見鄭嫻兒的臉上露出了笑影,忙賠著笑臉湊了過來。
    鄭嫻兒白了他一眼:“你還有事嗎,奸夫?”
    “噗……”葛豐在一旁笑得形象全無。
    樓闕一點也不惱,滿臉堆笑地過來牽起了鄭嫻兒的手腕。
    鄭嫻兒“嗷”地一聲就跳了起來。
    樓闕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
    還是小枝忙過來扶住了鄭嫻兒,小心地翻起她的衣袖查看了一番:“這腕子腫得厲害,恐怕是傷著筋骨了,今後可得加倍小心著點!”
    鄭嫻兒擦了擦額頭上疼出來的汗,點了點頭。
    樓闕這才想起先前聽說的事,忙問:“沛民說你摔暈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嫻兒漫不經心地道:“不算摔暈的吧,頂多就是手腕上疼得受不住了。”
    小枝忿忿地道:“你說得倒輕巧!沒見你這麽不要命的,砍頭就讓他砍嘛,又不是砍你的頭!你何苦拿自己的命往那老賊身上撞!要不是這隻手撐著,你恐怕……”
    樓闕從這幾句話裏聽出了幾分真相,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忙擠走小枝,自己過來扶住了鄭嫻兒:“還是為我?你那麽舍不得我死?”
    鄭嫻兒懶得同他說話。
    樓闕自己傻笑了一陣,扶著鄭嫻兒走出兩步,卻發現她雙腿走得歪歪扭扭的,似乎是累得狠了。
    一點兒遲疑也沒有,樓闕幹脆利索地俯下身,打橫把鄭嫻兒抱了起來:“走,咱們回家!”
    鄭嫻兒一點也沒覺得臉紅,任由他那麽抱著。
    反正她的臉皮厚嘛,就算真這麽一路抱回家去,她也不會覺得難堪的。
    可惜的是,樓闕剛走出兩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是褚先生。
    對這位德高望重的恩師,樓闕是很尊敬的。他立刻把鄭嫻兒放了下來,躬身向先生施禮。
    褚先生卻避開了,揪著胡子冷著臉看著他。
    如果忽略掉那張微黃的老臉上那兩隻紅腫的眼泡子的話,這個模樣顯然是極有威嚴的。
    樓闕低眉順眼:“先生有何吩咐?”
    “不敢,”褚先生硬邦邦地道,“老朽才疏學淺,不敢當你的先生!”
    這是非常嚴厲的批評了。
    讀書人最是尊師重道,尤其是正式磕頭拜過師的先生,那是要尊敬一輩子的。被先生逐出門牆的學子,可以說一輩子的前程就算是毀了。
    樓闕倒沒有顯得十分慌張,隻是神色有些為難:“先生,這件事……”
    褚先生氣得胡須亂顫:“老朽不想聽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肮髒事!樓闕,你這些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樓闕還沒來得及答話,鄭嫻兒已在旁冷笑道:“聖賢書了不起麽?你們的孔老夫子他自己還是他爹媽野合生下來的呢!先生知道‘野合’是什麽意思嗎?‘野合’的意思就是……”
    “你給我住口!”褚先生險些氣死過去。
    鄭嫻兒撇了撇嘴,一臉委屈:“憑什麽凶我,我又沒說錯!”
    褚先生越想越氣,忍不住把矛頭對準了鄭嫻兒:“桐階一向行規步矩,老夫不信他會做出那等悖逆人倫的事來!一定是你……你這個妖女迷惑了他,是不是!”
    “是啊!”鄭嫻兒應承得十分坦然。
    褚先生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順過氣來,臉色更難看了:“一邊靠著牌坊欺世盜名,一邊卻又不肯安心守節——樓家娶了你這樣的女人進門,真是家門不幸!”
    鄭嫻兒無辜地攤了攤手:“你們家孟聖人都說了‘食色,性也’,我不能安心守節也不過是人性如此而已,有什麽好奇怪的!至於牌坊——那又不是我自己要立起來的!我早就看那破玩意兒不順眼了,改天雇幾個人去把它砸了就是了!”
    “你……無恥之尤!”褚先生氣得險些接不上話去。
    鄭嫻兒還待反駁,樓闕忙攥住了她的手,低聲勸道:“算了。先生生氣,咱讓他罵兩句也就沒事了。回去我替先生向你賠罪!”
    偏偏褚先生的耳朵好使得很,這話被他聽了去,他老人家的怒火又燒了起來:“樓闕,你如今越發連是非對錯都不懂了!你這等品性,如何對得起你的舉人功名!——學政大人,這件事,您當真不打算管嗎?”
    學政大人在桑榆縣住了近一個月,一直不言不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來著。這會兒忽然被褚先生點到名字,他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我嗎?可這……這事如何插手?難道當真要革了樓闕的功名?”
    褚先生怒氣衝天:“他品性不佳,難道不該革了他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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