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盡是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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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初第一次見到季夫人時,才剛剛來到季家不久,還不是一個小結巴。
那時季夫人也還不是季夫人,她是夏家小姐,名叫夏挽之,是季家匆匆忙忙為季涼焰定下的未婚妻。
當天是一場慈善晚宴,夏小姐作為季涼焰的未婚妻,盛裝出席是理所應當。
時初見到她時,她正穿著一身全身鑲滿碎鑽的白色晚禮服坐在季家的貴重沙發上,頭發規規矩矩的挽起。
“涼焰,這是哪家的小丫頭,長的還算水靈。”
時初剛被季涼焰名人打扮了一番,見到生人,小手指攥緊了季涼焰的大拇指,人躲在季涼焰身後不敢出來。
倒是季涼焰回頭,漫不經心的玩著她低垂到肩膀之上的羊角辮,將她推向夏挽之,“時初,這是夏姐姐。”
哪怕多少年之後的今天,時初也弄不明白,為何夏挽之在聽到她姓氏的那瞬,露出震驚、厭惡和許多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夏挽之假模假樣去跟時初打招呼,實則早就盯上時初腦後那兩個被季涼焰格外喜歡的小辮子,當場便伸手去揪,想要扯散她的頭發。
“早就聽說過涼焰帶回來一個被資助的小女孩,原來就是你啊。”
時初的反應還算快,在第一根頭發被她揪痛時下意識的後退,捏著桌角邊削鉛筆的小刀片劃了上去……
“啊!”
驚叫聲響徹整個房間。
夏挽之麵色大變,捂著流血的手指,不敢置信的盯著時初,“你,你居然敢劃我?”
說罷,似是找到了機會,捂著受傷的手指,委屈的靠向季涼焰。
“涼焰,我隻是想要跟這孩子打個招呼,誰知道這孩子戾氣這麽重,竟然用刀片劃我,反社會人格這麽重,他日養大,是要出事的。”
季涼焰站在一邊,淡淡的掃過夏挽之受傷的手指,隨即叫傭人送來急救箱,給夏挽之包紮好傷口後,又轉去看時初。
時初被扯過一邊的頭發有幾根零散的披在肩膀上,微微淩亂,她慌裏慌張的扔掉手中的小刀片,低下頭不知所措。
季涼焰勾了勾唇,“真是個小脾氣的小玩意兒。”
說著又招呼時初,“你過來。”
時初聽話的走到季涼焰的身邊,心想一頓教訓怕是少不了,幸而她還算抗打,沒有來到季家之前,什麽苦沒吃過,還不是熬過來了。
真與他相隔一拳之距時,時初才發現季涼焰並非想苛責她。
他單手按住她的肩頭,取下她小辮上亮黃色的頭繩,又攏了攏她的碎發,重新給她紮了紮。
季涼焰靠的太近,溫熱的氣息撫蹭在她的小耳垂上,時初的雙手攪在一起,動都不敢動。
整個過程不足一分鍾。
夏挽之不敢置信的站在季涼焰的身邊,瞪大了眼睛,麵色再也掛不住,沉了幾分,“涼焰,這丫頭劃傷了我,你這是要包庇她?”
季涼焰端看時初兩邊的小辮子,見與原樣差不離,滿意了,將人推到一邊去,兀自從沙發上起身往門外走。
夏挽之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涼焰,你就這樣走了麽?”
季涼焰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時,睨了眼夏挽之,瞳眸墨黑幽深,細細看來,盡是寒氣。
夏挽之頓時噤聲,不敢多話。
很快,季涼焰淡聲開口,“放心。”
他說著,視線從夏挽之的身上又轉移到時初身上,“這小東西撼動不了你未來季家主母的位置,該吃到的教訓,她也不會少。”
話雖是這麽說,夏挽之心中總是堵著些氣,連帶去往慈善晚宴會場的路上臉色都沒有放晴。
她提前到場,等了約莫半個小時,有侍者靠近她,告訴她,一個自稱季二少資助人的女孩在正等在會場門口,沒有邀請函,問她如何處理。
夏挽之思忖片刻,“這場宴會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放進來的,既然沒有邀請函,就慢點打發了吧。”
侍者領命而去。
一場轟動全城的慈善晚宴,迎來送往,皆是貴客。
時初被保鏢攔在門口進不去,“對不起,沒有邀請函的人,我們不能輕易放進去。”
她那時大抵是真的年齡小,一心隻想講道理,“叔叔,今天是季先生讓我過來的,麻煩您進去問問。”
保鏢再沒有耐心搭理她,兀自趕人,“這裏不是你玩鬧的地方,趕緊滾!”
說罷,衝著身邊幾個保鏢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走到時初麵前,腰一彎,便將時初連人帶裙子淩空架起——
時初瞳眸驟縮,原本紅潤的嘴唇也褪了色澤,像是被人掐住了聲帶,“你,你們放我下來!”
保鏢得了夏挽之的命令,不管不顧的扯著時初往門外走,要將她帶出宴會舉辦的莊園。
時初不斷掙紮,尖叫,用腿勾住外門欄杆,都被保鏢用力扯下來,情急之下,她狠狠的抓住保鏢的一根手指,牙齒碰血肉,狠狠的咬上去。
抓著她的保鏢一時吃痛,一鬆手,時初就這樣從黑衣保鏢的鉗製中掙脫出來,碾著綠色的草坪滾了幾圈,腰眼抵上某樣硬物。
是一雙皮鞋。
皮鞋黑的發亮,款式是目前市麵上見不到的,卻讓時初有幾分熟悉。
她的視線順著修長的褲腿看上去,恰好對上一雙幽深又清冷好看的眸子。
季涼焰的眼睛。
他睨了眼倒在他鞋麵上的人,沒有去扶,淡聲質詢,“怎麽回事?”
時初小小的手緊了緊,低聳著眼皮,晃晃悠悠的在季涼焰的麵前起身。
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藏在了季涼焰的身後,“他說,我沒有邀請函,要把我趕出去。”
說起話來,含含糊糊,像是口中含了一口水。
季涼焰輕一抿唇,轉過身去,用手捏住了時初的下頜,命令道,“張嘴。”
時初先是搖頭,見季涼焰眸色冰冷,隻好乖乖聽話張嘴。
有一口紅色的渾濁液體順著她的唇角淌下來,帶著些血腥氣,仔細看去,時初旁邊的側牙缺了一顆,說起話來,還有些漏風。
季涼焰的神情陰沉駭人,眸光深深的盯著她缺了牙的位置,指腹摩挲她的嘴唇,扳開,“第幾顆了?”
時初說的含糊不清。
她從約莫7歲左右開始換牙,掉了又長,如果她記得的沒有錯,這該是除了後槽牙以外的最後一顆。
保鏢幾乎看的呆愣,“季先生,您認識她?”
季涼焰的目光順著門口蔓延到時初腳下,在炎炎夏日中眯了眼,話說的雲淡風輕。
“找。”
“今天找不出來,就用你家小姐一顆牙來換。”
幾個保鏢臉色瞬變,不光他們,連時初都怔住。
慈善晚宴圈的場地是幾百平的大型中央別墅區,屋外有上千平的花園亭台,他們就這麽幾個保鏢,頂著大太陽,在幾千平中找一顆乳牙,找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夠找出來。
其中一名保鏢甚至還想說話圓場,“季先生……”
卻被季涼焰身邊的幾個保鏢攔下來。
季涼焰連理會都不曾,兀自踩著紅色的景觀地毯往前走。
時初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身後,抬頭去看,整個視線中僅剩下季涼焰一個人的背影,高大又寬闊,仿若可以永遠堅挺不會倒下。
這個背影,時初一記就是將近十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