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當年事,當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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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這些年,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許均會那樣的厭惡晗兒,她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原因。
    但許均開始也是對晗兒關懷有加的,算得上是寵愛。
    畢竟,上頭已經有了許暄這個出色的世子,下頭的孩子又是嫡子,寵愛些也沒什麽。
    暄兒去世之前,忽然有天找她,說要將晗兒送到蜀地娘家去,因為他發現有人在查當年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許均。
    當年的事情,有問題的都已經被處理了,留下的都是可靠的。
    但為了防止萬一,她同意暄兒的決定,將晗兒送到蜀地。
    背後查探的人,不管是誰,一旦查清楚了,都是一個大把柄,甚至可能掉腦袋。
    如果是皇帝的人,就算掉腦袋,最起碼晗兒能保存下來。
    徐氏緊緊蹙著眉頭,看向下頭故弄玄虛的許均,要不是想今日做一個了斷,以她的烈性就要直接破口大罵了。
    許均坐在那裏,看著徐氏,眼眸裏埋著一絲痛色,憤怒中的徐氏並沒有察覺。
    “我為什麽不喜歡許晗,你其實應該知道為什麽的,當年暄兒匆匆的將她送到蜀地,不就是怕我查出來嗎?”
    許均唇角勾了勾,緩緩地說道。
    徐氏愣住了,然後如遭一盆冰水潑頭澆下,心裏先是一木,然後就是自周身每個毛孔裏都散發出戰栗的寒氣來。
    她怔怔地望向許均。
    她太遲鈍了,居然現在才知道,其實,早就應該猜到的,因為晗兒被送走之後,暄兒過來說背後的人停了下來,沒再查下去。
    當時她以為是沒查到,其實不是沒查到,不過是因為已經知道,不用再查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明了了,許均一反常態,暄兒走後,明明有嫡幼子,可他竟然要把爵位給庶子許昭。
    她原還想著是白氏借著寵愛在許均麵前撒嬌賣乖,讓許均不得已這樣做的。
    但如果真的是白氏的要求,她應該收得到消息的,她在白氏那裏埋的不是一個兩個釘子。
    那些人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今日,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不是白氏,和許昭也沒關係,是許均本身的問題。
    這些年他對晗兒的挑剔,不是因為晗兒不好,而是因為她的身份就是原罪!
    隻有這樣不斷的挑剔,折磨,能讓晗兒,讓她起來反抗,一旦反抗,就會有矛盾。
    比如晗兒,她就會頂撞,忤逆,爭吵,到時候許均就可以用這任何一個名頭將晗兒世子的名頭給摘了。
    偏偏,皇帝對鎮北王府猜忌著,不如許均的願,現在更是重用晗兒。
    許均不將鎮北王府的那些勢力交出來,也是因為晗兒的身份,一個女子,怎麽掌管那些人?
    怎麽能讓那些人信服?
    不,她徐丹秀的女兒,不讓須眉,誰又能比她做的更好?
    如果是暄兒在世,也大概就是這樣,更何況晗兒年紀還小!
    她心裏的寒意,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許均明明知道了,卻假裝不知道,她寧願他如今日這樣的衝進來質問。
    至少,那樣還說明她徐丹秀沒有看錯人!
    她直直地看著許均,問道,
    “那又如何呢?你知道又如何呢?”
    聲音冷靜的仿佛不是她說的一樣。
    是啊,又能如何呢?
    許均心裏的火氣又上來了,沉下了麵,同樣凝視著她,淡淡地說道,
    “所以,我什麽都沒做。”
    徐氏雙眸一眨不眨,許均被她如此的盯著,頓時有些繃不住了,本來是她撒了一個瞞天大謊,現在被戳穿了,竟好像沒有錯一樣,他怒道,
    “阿秀,這事到這一步,我不想怪你什麽,隻是,你真的是太莽撞了,這是殺頭的事,你怎麽就做下了呢?”
    “晗兒從前還好,現在越得陛下的看中,我就越害怕。”
    這不是許均說的話,徐氏搖搖頭,這麽多年,都已經吵習慣了,忽然間許均不和她吵,她竟然有些不習慣了。
    她心頭一痛。
    “你害怕,所以你折磨晗兒,你害怕,所以你想殺了晗兒?許均,虎毒還不食子,你怎麽下得去手呢?”
    這一句話,把許均燒到頭頂的怒氣忽然澆熄了,他失了語,腦中都仿佛空白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忍耐著道,
    “你胡說什麽,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這裏是京城,你以為真的能瞞天過海一輩子嗎?陛下如今對許家多有猜忌,趙明是怎麽來的?”
    “他還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可他竟然是皇家監視許家的探子。”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皇家就沒信任過許家,從趙明的先祖開始,就一直是皇家的探子。”
    “幸好,他不是內宅之人,不知道許晗的身份,否則你我的人頭還能安然的安在脖子上嗎?”
    “我當年不想立晗兒做世子,都已經想好了怎麽安置她,讓她一生無憂……她怎麽也算是我的女兒……”
    他說到後麵,痛心疾首。
    徐氏依舊那樣望著他,似乎絲毫沒有想訓斥他的意思。
    許均覺得無奈至極,扶額,長歎一聲。
    “算了,事情已經做下了,我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隻是晗兒,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差事辭了,安心的做個紈絝王爺……”
    徐氏忽然笑了,她的身側,有一扇窗,窗外的驕陽從窗欞外照射進來,照在她的身上,光影明滅,把她映照的膚光若凝,這一笑,更是珠輝玉立,豔色無邊。
    許均忽然想起當年她第一次見到的徐丹秀,這麽多年過去,她都做祖母了,這容顏,脾氣,仿佛都還沒變過。
    “你笑什麽……”他有些狐疑,磕絆的問道。
    “許均,你當初的安排是什麽?你的安排不就是在晗兒從蜀地回京的路上派人將她給弄死麽?”
    “不過是我的晗兒福大命大,沒有被你弄死,活著回來接了世子的位置。”
    “你的安排,不過就是想要我的女兒隱姓埋名,流亡在外,與我一生不能相見,將來白氏的兒子繼承王位,坐享榮華富貴。”
    “許均,我告訴你,你別做夢,絕不可能!”
    徐氏止住了笑,凝視著他,又道,
    “你是晗兒的父親,你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父親,你還有許昭,許曄,你還有許羽非。”
    “可晗兒,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會讓你這樣做,我徐丹秀會讓她在東元朝走的更高。”
    “就算有一日事發,我們娘倆絕對不會牽連你們許家,斷頭台上,不會有你們許家的任何人。”
    她忽然抬手,將頭上綰發的簪子抽走,一頭青絲傾瀉而下,她隨手從邊上的針線筐裏拿過一把剪子。
    許均見狀,驚的站起來,失聲道,“阿秀,你想幹什麽……”
    徐氏望著許均那張儒雅端方的臉,還有那失態,關切的神情,眸光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這樣的關切,好像許久沒看到了呢。
    不過,如今她不需要了。
    她抬起剪子,朝脖子那裏移去。
    許均驚的上前一步,抬手想要阻止,口裏胡亂的道,
    “你別做傻事,我雖然氣你這樣大的事情瞞著我,可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做什麽的。”
    徐氏燦然一笑,
    “你以為我做傻事?哈哈,許均,你腦子有屎吧,誰都可能做傻事,隻有我徐丹秀不會。”
    她在披散下來的烏發上一剪子下去,長發散落在地。
    “許均,結發為夫妻,固然我是做錯了,可我們當年分明說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破了誓言,納了白氏,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更不要來指責我。”
    “今日,斷發為鑒,我們夫妻恩斷情絕,如果你願和我和離,我們和離就是。”
    “你若顧忌名聲,再要維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也沒所謂。”
    “隻是,我奉勸你還是和離的好,畢竟,晗兒的身份是一個隱患,你許家家大業大,萬一事發總是不好。”
    許均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全然沒了反應。
    徐氏披散著發,從椅子上起身,從他身旁經過,走到門口,轉頭又道,
    “你但凡還有心,就該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我不想要你的諒解,也無需你諒解,做下的事情,我認。”
    “人生在世,福禍相依,更是無常,就如當年,我們明明兩情相悅,嫁與你時,應當是我此生最為歡欣的時刻。”
    “那時,我又怎麽會想到,有一日,你我會落到今日地步?”
    她說完,剛要掀開簾子,發現這裏是她的屋子,她又折回身,道,
    “這是我的屋子,請你走吧。”
    許均想說什麽,張了張口,聲卻發不出來。
    他說不出口,當然許晗在蜀地的路上差點身亡,他知道,他當然覺得自己有無數不得已的理由,也覺得自己真的是盡心盡力在安排許晗的後路。
    但他也確實將這些事情瞞著徐氏,更不曾和她對質。
    這樣殺頭的事情,他發現了,難道不該做點什麽嗎?就由著他們母子胡鬧?
    當初許暄明明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告訴他,而是知道他在查之後,急急忙忙的送走了許晗。
    就連嶽丈那裏,大概也是知道的,所有人,唯獨他蒙在鼓裏,他如何的不惱?
    他看著地上的那滿地的烏發,更覺得心頭悶痛。
    他下意識的去摸臉,忽然轉過身,大步的出了屋子。
    門外,許昭同樣呆若木雞,他覺得今日不是個好日子,根本不是個好日子。
    他不但知道了父輩們的恩怨,更知道了許晗……
    他的手緊緊的攥著,指甲掐入掌心也絲毫不覺得疼。
    不能怪他太震驚,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一起長大,針鋒相對的弟弟,不是弟弟,而是……
    是他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他心裏複雜極了,心情也真是太微妙了。
    他這麽多年,竟然和一個女孩在相爭,這個女孩是他的妹妹,他想起自己下的那些絆子,就覺得自己很不是人……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許均離開的身影,神色複雜看著晃動不已的門簾,追著許均而去。
    他真的需要好好的理一理,他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許晗根本不知道府裏發生的事情,而是和蕭徴一同坐在馬車裏,往王府裏走。
    馬車到正陽大街最為繁華的地方,忽然馬車急急的停了下來,許晗一個猝不及防之下,人朝前傾倒,壓在蕭徴的身上。
    許晗看著麵孔下方精致到仿佛仙人的臉,還有那顆淚痣,忽然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