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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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恒怔怔地望著徐氏,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肩頭,忽然單膝跪在她的麵前,看著麵前這個他愛了半生的女人。
    “阿秀,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他眼眶紅紅的,一個流血不流淚,鐵骨錚錚的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的鐵血將軍,一生不曾有過懼色的男人,這一刻,語帶哽咽。
    徐氏麵無表情,舉高臨下的看著齊恒,“齊將軍,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吃。”
    “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是當初那個風流倜儻,英俊貌美的齊小將軍嗎?”
    “既當年已經因為家族放棄我,如今又憑什麽認為我會用自由身去換囚在牢籠?”
    她的語氣帶著一些不耐煩,齊恒為了家族,放棄她,而許均為了那張臉,放棄她。
    她微微俯下身子,笑意未達眼底,“當年你我相悅,我讓你去王府提親,你說的什麽?你說你齊家武將之家,世代鎮守蜀地。
    你不能因你一人讓陛下疑心齊家和徐王府勾結在一起,你不能成為齊家的醉人。”
    她如同一把推開齊恒,“是,我是誰啊,怎配讓你為我成為齊家的罪人?”
    “可是,齊恒!你至始至終都知道我的身份,明知道不能和我在一起?為何還要撩撥我?”
    “看我為你癡迷很好玩?很好笑嗎?”
    她站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色,頭也不回,聲音輕緩而平穩,
    “所以,不要來擺弄你的深情,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否則,我不知道會如何的對付齊家的,一個大家族,總有些臭不可聞的事情捂著的。”
    “不,阿秀,我不曾戲弄過你……”齊恒聲音變弱,沒有戲弄,不過是情難自禁而已。
    他低聲道,“阿秀,這世間是沒有後悔藥,可我們還有時間,還能重來,這一次不管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徐氏的紅唇勾出一個輕諷的弧度,什麽都能給?這個男人把家族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還能給她什麽呢?
    她早就過了相信這些花言巧語的年紀了。
    “齊恒,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徐氏丟下這句話,一步步走了出去,就如同二十多年前那樣,走出齊恒的生命,永不回頭。
    ……
    下江南的時候是六月中,再回京,已經是七月末,許晗想要趕回京城與徐氏一同過中秋。
    幸而水路已經通暢,去京城的這一路上,竟然出乎意料地安寧,許晗喝喝茶,看看書,有時和蕭徴下下棋,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可惜,這份安寧終究還是沒能維持到抵達京城。
    許晗和蕭徴這一行人在停留在崇州碼頭修整,順便補給船上的食物。
    夜幕已經降臨,碼頭上停泊的船隻不少,但慢慢的由人聲鼎沸安靜下來。
    安靜的有些古怪。
    “看來今晚不太平。”許晗坐在船艙裏和蕭徴下棋。
    本來外船停靠,這個時候岸上正是人來人往的,船上的人員也應該是進進出出的。
    隻是,不管是岸上,還是船上進出人員都很少,隻有小貓三兩隻。
    “上次你的船被翻了,這些人以為還能如法炮製,今晚就讓我來試試他們的底細。”
    按照馬知府的話,這個案子牽涉到宮中貴人,那就是奪嫡之爭。
    皇帝總不能讓自己的百姓民不聊生吧。
    兩人殺了一盤棋,
    很快江麵上火光點點,殺聲四起,不斷的有人從水中破水而出,攻擊船上的隨行人員。
    但很快慘叫聲接連響起,打破了先前的寧靜,也驚動了附近停泊的船隻。
    許晗和蕭徴提著長劍,站在甲板上,長身玉立的少年,看起來周身都是殺氣。
    “壯士深夜來訪,不過為財,我們不過是在外頭遊曆的學子,若是壯士放心蕭某,告知蕭某一個具體地址,蕭某這就吩咐人給壯士備下厚禮。壯士隻管去取來。”
    那些還沒來得及對許晗他們船上的人動手,領頭人聞言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要你們學子的命,我隻要你們船上那些壞人的命。”
    “還望兩位讓路,成全我們。”
    蕭徴輕笑,嘖嘖兩聲,“可惜了,這條船上還沒有壞人,所以,壯士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人自然是不信的,隻是,沒想到,遠處一條小舟過來,停留在那些人的眼前,上了小船又說了什麽,就見那領頭的人,再看了眼蕭徴他們的防線,高喝一聲,“撤。”
    一群訓練有素地人跟在領頭身後轉身朝前劃去。
    本來還以為是一場惡戰,沒想到就這樣輕鬆的過去了。
    蕭徴看著那些人離開的背影,忽然問許晗,
    “你還記得那個讓我掉入深坑的黑衣人嗎?”
    許晗當然記得,這樣的人怎麽會忘記,可惜沒看過他的臉,不知道長什麽樣。
    蕭徴有些艱難的抿了抿唇,道,
    “你不覺得像一個什麽人嗎?”
    許晗詫異的問道,“誰?”
    她並沒覺得那個黑衣人首領和她認識的人有什麽關聯。
    蕭徴想了想,搖搖頭,算了,還是等確定下來再告訴她。
    許晗認不出也是正常的,黑衣人首領和他認識的那人也沒什麽想通之處,他是在徐修彥的身上去猜想的。
    刺客走了,船又安定下來,補給好,繼續朝京城進發。
    沒想到,許晗倒是病倒了,說起來也怪蕭徴,兩人坐在甲板上看了許久的星星,許晗著了風寒了……
    蕭徴心頭愧疚,於是對許晗的侍候很盡心,但許晗怎會要他照顧,將他攆的遠遠的。
    是夜,許晗喝了藥,被長纓勒令裹在棉被裏,像個蟬蛹似的,發出一身汗,有些口幹舌燥的。
    昏昏沉沉間,“長纓……水……”
    沒一會,水來了,湊到她的唇邊。
    她閉著眼睛喝了幾口,又撇過頭去推開,“水有點涼。”
    沒一會,溫水來了。
    許晗又抿了口,眉頭皺成苦瓜似的,推開,“水有點燙。”
    蕭徴,“……”
    生了病的晗晗,這麽難伺候?
    他站起身,認命的又去倒了杯水來,自己先抿了口。
    冷熱合適,這會應該沒問題。
    哪曾想,才剛沾濕唇邊,許晗眉頭又皺成苦瓜樣,道,
    “我明明要喝的是蜜水,怎麽一點味道也無……”
    蕭徴,“……”
    真是個祖宗!
    剛剛哪裏說過要吃蜜水?
    要是從前,大概英明神武,紈絝滿京城的蕭世子早就摔碗而去。
    他眼睛停在許晗燒的通紅的臉頰上,難受的臉都皺成一團了,想到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他默默吸了口氣,轉身去尋蜂蜜罐子。
    小小的一個船艙,找遍了也沒有,別說蜂蜜罐子,就是個放茶葉的罐子都沒見著。
    “晗晗,蜜水罐子在哪裏?算了,我還是去找長纓過來……”
    許晗燒的迷迷糊糊的,夢裏一會是當年在礫門關的慘狀,一會是許均又訓斥她了,隻覺得為何今日長纓的嗓門這樣的粗?
    是照顧她照顧的嗎?
    她努力的睜開雙眼想要讓長纓別守著自己,睡覺去。
    還沒等她睜開眼睛,唇邊又有碗湊過來,她抿了抿,甜甜的,好喝,咕嚕咕嚕一口氣將一碗都給喝了。
    蕭徴,“……”
    大夫說要少量喝,慢慢喝,晗晗這樣一口氣喝了會不會病上加病?
    許晗吃完最後一滴,砸吧了下嘴,又倒頭睡了。
    蕭徴認命的端了凳子過來,拿了一卷書,坐在床榻邊守著,時不時的看一眼昏睡中的許晗,掖掖因為太熱踢開的被褥。
    看到許晗鬢邊散亂的發絲,又笨手笨腳的去將她的頭發順好。
    指尖輕觸到她通紅的麵頰,滾燙滾燙的。
    門外有輕扣悶聲。
    “進來。”蕭徴神容轉為肅穆。
    白灼一身頸裝黑衣,拱手福身道,
    “世子,那夜截船伏擊之人有線索了。”
    蕭徴下頜一抬,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夜的賊人一路向北,行蹤詭異,有意遮掩。”
    白灼風塵仆仆,“那群賊人滅火蓋鬆枝,林中拿布巾綁腿,動作幹淨,屬下猜測該是行伍軍人。”
    鬆枝滅火,這是軍中慣用的,是為了防止起了煙霧招來敵人的窺探。
    至於用布巾綁腿,則是為了防止山間蟲子從褲管爬進去。
    這些都是軍人的做派,而且是急行軍的做派。
    蕭徴眉頭緊蹙,道,
    “這些人想要殺馬知府還有那些被抓的水匪,想來是幕後之人派來滅口的。”
    “如果是金吾衛的馬指揮使派來的,應該不會是下殺手,而是想辦法將馬知府就出去……”
    “這件事裏頭牽涉到宮中幾位皇子,一個個屁股都不幹淨,隻是,軍隊……”
    幾位皇子除了太子當初曾經去過戰場,其他的皇子可沒有和軍中將領有什麽接觸。
    要說暗中投靠,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人默契很高,應該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且他們用的武器是軍中才有。”白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蕭徴沉默了一下,問道,“和祖母麾下的暗影相比呢?”
    “伯仲之間。”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他們那樣的厲害,那為何會沒發現你們在跟蹤?”蕭徴目光犀利的看著白灼。
    白灼心頭一驚。
    長公主殿下手裏的暗影是蕭家世代傳承下來的暗衛,百裏挑一。
    那些想要刺殺馬知府他們的隊伍既如此優秀,又怎麽會察覺不到暗衛的行跡?
    他靠在床頭的柱子上,手指在膝蓋上一下一下的敲著,
    “如此,隻能說明,對方不怕你跟蹤,不是有恃無恐,就是故意混淆,又或者是心懷坦蕩。”
    能做出刺殺的事情,還能心懷坦蕩?
    蕭徴笑了笑,有意思了。
    床裏的許晗大約是太熱,身子動了動,手從掖緊的被窩裏探了出來,衣襟有些散亂,麵色通紅,嘴唇雖幹,也是紅豔,這樣的景象讓蕭徴覺得帶著些銀靡。
    蕭徴倏然轉過身去,擋住白灼的視線,他伸手過去理一理許晗的衣領,然後頓住了……
    白灼站在那裏,見他發愣,小心翼翼地叫他,“世子……”
    蕭徴沒有回應,身子仿佛被凝住了一樣。
    白灼剛上岸的時候,聽說鎮北小王爺病了,世子這樣,難道是小王爺有什麽不好?
    他胡亂猜測著,想要上前去看一看。
    “你……你出去……”
    蕭徴艱澀的擠出一句話來,他簡直要佩服自己了,在這夢一樣荒謬的情形下,居然還能記得將自己的侍衛給打發了。
    “你站到門外去,守好了,除了長纓,誰也不讓進來,不……長纓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