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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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之外的京城,一封緊急戰報送到了皇帝的禦案上。
    戰報裏寫著北征軍大勝,同時將邊境線又推進了不少,北蠻人也被趕到草原深處,北邊百姓至少有了三四十年的太平。
    皇帝欣喜異常,這樣的功績,也算對得起太祖皇帝了。
    當初對於要不要出兵草原,其實朝堂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從前大多是將叩關的蠻人打退,從不曾追擊過,因為這樣太耗費人力物力財力。
    南北麵都有小國,當初太祖都沒能完成統一大業,到他這裏又如何能成?
    可他知道,北蠻人一直叩關,就是知道東元不會追擊,才有恃無恐。
    如果這個時候追擊,一是北蠻人不會提防,二也能鼓舞士氣。
    畢竟許均被俘那一次,軍心動搖的厲害,雖說許晗力挽狂瀾,可到底需要更多的勝仗才能穩固。
    最後,他還是壓住了朝臣們的爭論,同意許均出兵了。
    果然,他們沒辜負他的期望,這場戰爭可以說是大勝利。
    北疆平定,邊境線前推,他將來也能挺直腰板去見列祖列宗了。
    他也要讓天下百姓都看看,他是一個英明的君王。
    皇帝當即讓內閣把這份戰報明發天下,讓百姓們都看看,百姓讚揚這些守家衛國的功臣時,自然是能看到皇位上君王的英武。
    甚至還吩咐禮部,舉行宴席,好好的慶賀這樣一場大勝。
    戰報明發天下,整個京城都是歡欣鼓舞,高門大戶為了迎合陛下的心意,大肆的派發喜錢。
    就連普通的小商販也加入到這歡騰的一刻,哪怕一根針,他們也給買家打個大折扣。
    每一個人的嘴裏都議論這這場戰爭,仿佛他們親曆了一般,說的繪聲繪色。
    那位原本在京城橫行的紈絝承恩公世子,還有那身形單薄,因為射父被人詬病的鎮北王,乃至剛剛平反,就奔赴邊疆的霍七,用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了眾人的嘴裏。
    每一個人都成為了英雄。
    被人仰慕的英雄。
    承恩公府一時間門檻都要被踏破了,當初看不上蕭徴的高門大戶紛紛帶著嫡女拜訪承恩公夫人,或者是淑陽大長公主。
    至於鎮北王府,隻有許羽非在,所以大門緊閉。
    眾人隻能望門興歎。
    也不知是誰,說起徐丹秀在宣平坊的宅子,一時間,徐丹秀所住的那條巷子天天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徐丹秀除去當初許晗在戰場上射了許均一箭,京中人人議論那一件事外,近來一切都還算順利。
    她時不時的去城外的道觀,寺廟上香打醮,為遠在邊疆的許晗等人祈福。
    她心頭雖記掛許晗,她卻久違的感覺到了心平氣和。
    安向初大約每隔十日會來一次宣平坊。
    他們隔著牆說說話。
    有時候安向初會說說外頭發生的事情,甚至朝堂裏的動向,大多都是關於邊疆的。
    有時候也會問問徐丹秀府中的事情。
    徐丹秀每次都是靜靜的聽他說話。
    開始她會趕安向初走,到了後來,也就不趕了,她覺得安向初這樣是白費功夫。
    她也不應該貪戀於此。
    這天,安向初告訴她,邊境戰事的進展,許家軍打了個大勝仗,許晗他們可能很快就要回來了。
    徐丹秀驚喜的露出笑容,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欣喜的和安向初說話,
    “是真的嗎?你是怎麽知道的?”
    安向初笑了笑,
    “我家中生意遍布東元,乃至北蠻都有行腳商人,知道的必然比別人要快些。”
    徐丹秀道,“陛下都還沒收到戰報,你就知道了?那些商人的教程比六百裏加急還快?”
    安向初不語。
    徐丹秀道,“不管如何,多謝你能來和我說這個。我很高興。”
    “是我不應該如此的揣度你。抱歉。”
    安向初道,“我不用你感謝我,隻要你不用惡意來想我就夠了。”
    兩人隔著牆壁,不歡而散。
    果然,第二日,外頭的采買歡天喜地的回來報信,說是外頭到處都在議論戰報的事情。
    上頭寫著小王爺如何的威武,就連許昭也得了表彰。
    徐丹秀高興之餘,想到了安向初,或許,她其實錯怪他了?
    接下來徐丹秀應付著各方上門打探消息的人,看了無數的或嬌嗔,或木訥,或明麗活潑的大家閨秀。
    等過了十日,差不多該是安向初來的日子,徐丹秀不耐煩應付那些上門的人,幹脆說人不舒服,大門緊閉。
    她在院子裏坐到很晚,並沒有等到安向初的到來,她那道歉的話,自然也就無法送出去。
    從認識安向初的第一天起,他看起來和京城一般的豪門男子不一樣。
    否則也不會穿著個短衫到她這裏來做馬夫。
    她知道他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她從前說過比那天還要重的話,他也沒在意。
    既然沒來,也或許是什麽事情絆住了。
    一連幾天,徐丹秀都沒等到安向初,她也就不再等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不來,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不會來。
    她搖搖頭,有些失笑,覺得這不太像自己。
    ……
    這段日子,皇帝的心情很好。處理政務的時間都快了許多,從前需要四個時辰看完的折子,最近隻要三個半時辰就夠了。
    這日,皇帝看折子同樣很快。
    當他拿起一份密折飛快的打開後,久久的沒有動彈過……
    邊上的崔海正巧送茶過來,還笑著說道,
    “陛下,昨日您和瑜貴妃約好了,今日繼續去園子裏作畫,把昨日的那副禦花園景圖做完……”
    “陛下……”
    他忽然止住了話頭,因為他發現皇帝的臉色不對。
    原本歡喜的麵容,這會仿佛像飄了一小塊烏雲。
    現在這塊烏雲不斷的積蓄著力量,把自己從小烏雲變成大烏雲。
    最後,皇帝的整個麵容變得黑沉沉,黑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劈裏啪啦的下起雷霆暴雨。
    “把陳理給我叫來。”
    皇帝緩慢地,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擠出這七個字來。
    “……是。”
    崔海愣住了,皇帝這些日子這樣開心,就是他們底下當差的都覺得日子好過了許多。
    每一個人心裏都非常的感謝許家軍,是他們平定了邊境,雖然說戰火離他們很遠,可不妨礙這樣的喜悅感染他們。
    今日皇帝上一刻也是開心的,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又讓陛下不高興了?
    盡管一頭霧水,崔海甚至在心裏腹誹了那個上密折的人,不過還是沒耽誤事,及時應下,轉了身要出去。
    隻是,他還沒邁開腳步,就聽皇帝又說道,
    “叫錦衣衛指揮使帶人,去……”
    崔海見皇帝還有吩咐,連忙回轉身子,等了一會,卻沒等到皇帝的下文。
    他小心的覷了覷皇帝的黑臉,問道,
    “讓錦衣衛指揮使去做什麽?”
    皇帝的手掌用力地按在折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折子撕成了兩半,“沒什麽。”
    “陳理也不用叫了,想來他也不會知道的。”
    皇帝冷哼一聲,瞞的可真緊啊。
    很快,他平複下了心緒,開始下旨意,
    皇帝很煩躁。
    本來開疆拓土,是一件千秋功業。
    他百年後,在史書上留下的必然是重重的一筆好名聲。
    可現在,他開心的時候,來了這樣一件讓他輕不得,重不得的事情。
    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手中的秘旨封好,點上火印,交給崔海。
    “讓人送給徐修彥,讓他照裏頭的旨意行事,不許泄露一星半點,否則就是他的人頭落地。”
    崔海小心翼翼的接過,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今日的皇帝真是應了那句伴君如伴虎!
    ……
    距離京城幾千裏之外的邊城,秋日裏的狂風,將落葉吹的卷了起來,許晗還在夢裏,就被長纓給搖醒了。
    許晗睜著迷蒙的眼,問她怎麽了。
    長纓一臉害怕的樣子,道,
    “王爺,四公子……四公子……死了……”
    許晗驚的從床上一骨碌的跳了起來,“你說什麽?”
    長纓順了順氣,道,
    “今日門房一早開門,就見四公子渾身是血的倒在府門口,門房嚇壞了,上去一探,已經沒氣了。”
    許晗從床上跳到地上,也不管有沒有穿襪子,
    “如今人在哪裏?送他去家廟的那些人呢?沒有一起出現在咱家門口嗎?還有,有沒有派人去城外報信……”
    長纓道,
    “隻有四公子一人,其他的侍衛不見蹤影,老管家已經派人去城外送信了。”
    “王爺……”
    長纓的臉色很難看,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許晗見她這樣,知道還有隱情,原本穿衣服的動作就慢了下來,道,
    “有什麽話就說,還有比這個更壞的嗎?”
    長纓搖搖頭,又點點頭,
    “門房才把四公子抬進來,那邊就有衙門的人過來說要請王爺去衙門說話。”
    “為的就是四公子的事情。”
    “他們那說話的意思是四公子是王爺給殺的,因為他們手上拿著狀子,是告王爺殺庶母,殺庶弟的狀子。”
    許晗聞言,不由皺眉。
    她慢慢的坐在榻上,任由長纓幫她整理。
    許昭回營那天知道許曄做的事後,特意回城見了許曄,並從他口中套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白氏把她的身份告訴了許曄!
    而許曄為了報複她和母親,也許已經把她身份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這就好像一個隨時可能被點燃引線的炮仗,隨時都可能炸響,炸的人魂飛魄散。
    知道這件事後,她,蕭徴,父親,七叔,二哥都拿出了應對的法子。
    七叔決定讓父親在寫戰報的時候把她的名字加上去,如果說之前隱去她的功勞是為了保護她。
    那麽現在在戰報上加上她的名字,同樣是保護她。
    一旦有了過人的功績,就是皇帝想要處置她,也要考慮考慮。
    同時,她又上了一道密折給皇帝,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雖說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泄露出去,不管如何,主動像皇帝坦白,總好過被別人捅出去的好。
    而且,從霍家平反的事情上來看,皇帝還不是那麽的昏庸。
    另外一方麵,許曄定然不能留了,按照原先許均決定的那樣,把他送到家廟裏去嚴加看管。
    許家的家廟,從不輕易送人進去,可一旦進去,那就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許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省了自己的錯誤,許昭和他談話後,就一直很沉靜。
    聽說要去家廟,並沒有大哭大鬧,隻是很順從的上了馬車。
    送許曄去家廟的侍衛一部分是郭正派的人,另外一部分就是許均從軍中調來的好手。
    不是因為許曄多麽的重要,是要防備徐閣老那邊。
    沒想到,派了那幾個好手護送許曄,竟還是被得手了。
    王府的門房才剛剛發現許曄的屍體,那邊衙門的人就來了,哪裏有那樣的湊巧?
    “衙門裏來的是誰?”
    許晗問道。
    長纓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是誰,看起來趾高氣揚的,應該是個大官?”
    許晗還以為是徐修彥過來,畢竟,他是被皇帝任命為邊城父母官了。
    她穿好衣衫,梳好發髻,跟著長纓到了待客的花廳。
    長纓說許曄的屍體放在了外院,府裏正在將紅燈籠都換了下來,要怎麽處理許曄的後事,還要等許晗的吩咐。
    許晗站在門口,看了眼裏頭的官,在長纓耳邊說了幾句,等長纓裏去後,她抬腳進了花廳。
    “是鄭大人啊,您不是知府嗎,本王記得知府衙門可不在邊城,鄭大人真是勤政愛民,這天才剛亮,就開始辦差了?”
    這話說的好聽,不過是嘲諷這位來的如此恰巧的鄭大人而已。
    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上首,端著茶盞喝茶的鄭大人看到許晗,放下茶碗,慢條斯理站起來,撣了撣衣袍,給許晗行了一禮。
    “見過小王爺。”
    “下官也是沒辦法,這才上門來。”
    他示意邊上的差役把狀子遞給許晗看,一邊解釋道,
    “今日天還未亮,就有人敲鼓,把我這剛做上的美夢都給擾了。”
    “既為官員,那就要為百姓做主,下官沒辦法,隻能起床接案子,沒想到那苦主竟然告的小王爺。”
    “沒辦法,既要為百姓,就算得罪小王爺,下官也必須要走這一趟。”
    鄭大人說的是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正氣凜然。
    雖然北地是鎮北王府的封地,可並不參與民政,是以一般的官員都是朝廷派遣來的。
    不參與民政是不參與民政,可對於曆任官員,王府總是要查的一清二楚的。
    官員和哪方勢力有關,姻親故舊這些都查探的裏頭。
    這位鄭大人和京城的禦史鄭禦史是兄弟。
    那位鄭禦史當時因為江南弊案,還有私鑄銅錢的案子被她和蕭徴給踩了下去。
    看來這位鄭大人是要給自己的兄長找回場子了。
    許晗笑了笑,將剛剛鄭大人坐過的那張椅子給挪開,另外拉了一張過來坐了上去。
    同時吩咐邊上的長纓,
    “去和管家說聲,這張椅子髒了,拿去廚房當柴燒了,可不能浪費。”
    鄭大人看著下人把那椅子搬走,瞪大了眼睛,這可是黃花梨的椅子,就這樣的當柴燒了?
    怪不得,怪不得會被人告到衙門去。
    他剛剛坐了下,覺得挺舒服的啊。
    許晗笑吟吟的看著鄭大人,
    “不知這告狀之人是何人?這狀子上說的仿佛他親眼見到我殺庶母,殺庶弟一樣。”
    “如果是他親眼所見,那為何我還要留著他的性命,不殺人滅口?放著他來告我嗎?”
    鄭大人仿佛想起什麽,微微眯眼,冷哼一聲,
    “小王爺,告狀之人是四公子的舅舅,他說他是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保下一條命去衙門告狀。”
    許晗聞言,簡直被氣樂了。
    這位白舅爺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他給逃走了,原來,就是為了今日嗎?
    她甚至聯想到許曄的死!
    就算王府不處置他,徐閣老那邊的人也不會讓他繼續活下去。
    因為不這樣,根本就沒機會找她的麻煩。
    你看,他才剛滿身是血的被人發現,官府的人就上門來了。
    鄭大人看許晗沉默不語,得意地道,
    “小王爺,那白舅爺還說,他逃走的那日,你曾經派人到你庶弟的院子打打殺殺的,也曾用刀對著你的庶弟,之後更是把你庶弟給關在院子裏,派人看守著。
    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許晗翻了個白眼,“我真的要殺了他們,還會如此的大動作嗎?更加的不會讓他倒在門口了。”
    “直接一刀下去,扔到亂葬崗喂狗就是了。”
    鄭大人摸了摸自己的短須,笑了笑,
    “有的人,有些奇怪的喜好,這有什麽稀奇,你說你可以悄悄的殺了他,但你也可能會覺得沒人發現,而疏忽了呢?”
    “而且,白舅爺說的所言不虛吧,你確實對你庶弟喊打喊殺了,對不對。”
    許晗笑笑,不承認也不反駁,隻是問道,
    “鄭大人,你直接說你的來意吧,你這麽一尊大佛今日來我這裏,怕是就是衝著我來的吧,你想要給我安上一個什麽罪名?”
    “我還剛想去衙門報案,說我們家的四弟被人殺了,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上門來了。”
    鄭大人指著許晗惱火道,
    “你……”
    門外,老管家稟報道,“王爺,徐大人來了。”
    許晗看了眼鄭大人,嗬嗬,這是把王府當成唱堂會的地方了是吧?
    人都到齊了,那就看看他們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吧。
    老管家話音未落,徐修彥就出現在了門口,不過,他站在門口,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鄭大人,你大駕光臨,怎沒派人通知下官一聲,下官好派人打掃官驛方便大人入住啊。”
    鄭大人擺擺手,
    “徐大人你來的正好,本官接到狀子,是關於鎮北王府的命案,你來把小王爺帶走,就在你們縣衙的堂上審理吧。”
    徐修彥神色冷淡,直接問鄭大人,
    “小王爺是鎮北王,也是皇親,鄭大人說要帶走她,可有證據指證她?”
    鄭大人不在意地道,“證據審一審不就有了。”
    這個徐修彥,可真是個棺材臉。
    他難道不知道小王爺是皇親嗎?所以才想讓徐修彥去將人帶走,沒想到竟然不上當,還被反將了一軍。
    徐修彥用一貫冷淡的語氣,平鋪直敘,“那就是沒有證據了。”
    鄭大人冷哼一聲,“沒有又如何,!來人,將小王爺帶走,今日我要在邊城大堂上審案。”
    鄭大人帶來的衙役聞言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立即動手,而是看向徐修彥。
    徐修彥沒有理會,隻是對許晗道,
    “小王爺,關於府上四公子之死,下官一定會查清楚,下官告辭。”
    鄭大人被徐修彥給氣的臉都紅了,
    “本官命令你把鎮北王給帶走!徐修彥,本官級別在你之上,你竟然違背上令!”
    “不要以為你是皇命到此,這每一個朝廷命官不都是皇命欽封的?”
    許晗站在邊上,聽著徐修彥和睜大人的對話,聞言不由的輕笑出聲,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背著手,悠閑地踱步到鄭大人身邊。
    她雖說身量和一般的男子差不多,可畢竟不是很魁梧,有些單薄。
    可她站在鄭大人的跟前時,卻讓鄭大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一臉色厲內荏,
    “小王爺,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想幹什麽?”
    許晗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仿佛一匹蓄勢待發的狼。
    隻見她朝身後的魏廷喝了一聲,
    “魏廷。”
    然後就聽鄭大人哀嚎著捂著肚子,癱軟在地上。
    魏廷打了鄭大人一拳後,吹了吹拳頭,然後又朝他揮了揮。
    許晗站在鄭大人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說你的官階比徐大人要高是吧,那你想想,我作為超一品的親王,官階比你高多少呢?”
    “你趾高氣揚的到王府來,竟然還坐在上首,敢問,那張椅子是你該坐的嗎?”
    “今日,我就是看不慣你囂張的樣子所以讓人修理你,你敢不服嗎?”
    “你不服就是違抗上令哦。”
    “鄭!大!人!”
    雖然不是自己動手,可是看著魏廷將鄭大人打的躺在地上,許晗還是覺得心情好爽啊。
    一大早起來聽到的壞消息,壞心情都飛走了。
    她抖著腿,吹起了口哨,似笑非笑地看著狼狽爬起來的鄭大人。
    之後,他狼狽的帶著人鬼追一般的逃出了王府。
    他一邊跑,一邊對徐修彥放狠話,
    “徐大人,你可真是好樣的啊。
    我為什麽上門來,那可是得了吩咐的。”
    “我告訴你,你要壞了主上的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徐修彥才懶得理他,隻是立著身子,“鄭大人,我是朝廷封的官,我吃的是朝廷的糧,無須你來提醒。”
    “隻是,我想我必須提醒你意下,這裏,我是父母官,這裏,是我做主。”
    鄭大人飛一般的逃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要去搬救兵。
    原本說要告辭的徐修彥這會卻是沒走,而是抬腳進了待客廳。
    他看了一下四周,對許晗說道,
    “小王爺,還請屏退左右。”
    許晗冷淡地看著他,“這裏都是王府的人,徐大人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
    徐修彥用他那獨特的,毫無起伏的,淡漠的聲音道,
    “小王爺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事情嗎?”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放在胸襟前,那裏,露出一點點的明黃。
    許晗神色變了變,她鎮定的讓魏廷出去,又讓長纓帶著丫鬟們下去。
    魏廷意識到事情好像很嚴重,而王府到軍營的距離不短,雖早就派人送信去軍營,但是要二公子他們要回城,也是要一會的。
    這會那個徐大人,和剛剛跳梁小醜般的鄭大人不一樣,明顯來者不善。
    他守在外頭,有些心神不寧的。
    裏頭,人退了幹淨,徐修彥走到窗邊,將窗都給關上,之後才抽出明黃的綢帛,宣讀上頭的旨意。
    “小王爺,陛下讓你即刻進京,不得有誤,本官會和你一起回京。”
    “至於回京的由頭,則是許老王爺如今身體不適,讓你代他回京受賞。”
    許晗麵容平靜的聽完旨意,接過綢帛,平靜地站了起來。
    她和蕭徴他們想過很多很多皇帝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可能發生的情形,可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該說陛下到底是仁,還是不仁。
    她靜靜地看了眼徐修彥,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的竟然不是官服,而是普通的錦袍。
    看來,他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宣這道旨意,並將她帶回京城。
    許晗捏著明黃的綢帛,沉默片刻,啞聲道,
    “我家四弟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知能否延遲片刻,如今王府沒人做主,能否等到我二哥他們到了再走?”
    徐修彥語氣清淡,“好。”
    言罷,一撩袍子,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一幅等待的模樣。
    他平靜的視線在許晗身上停留了一會,然後又移開,停留在窗欞的某處,
    “當初我曾讓你離蕭徴遠一些,你如果照做,也許就沒有今日這樣的事情,你後悔嗎?”
    許晗聞言雙眸微眯,後冷冷一笑,
    “我也曾問過你,你是否後悔對霍家人見死不救,那時至今日,你後悔嗎?”
    “你到底想做什麽?你有什麽目的?”
    “我沒有什麽目的,要有,也就是救人。”
    許晗‘哈’的一聲冷笑,道,
    “你要救人,你救你的就是了,和我與蕭徴的關係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坐在徐修彥的對麵,以一個輕鬆的姿態坐在椅子上,打量著徐修彥,說道,
    “我從來都看不透你這個人,到底要什麽,到底喜歡什麽,說你惺惺作態,可你又總是出人意料。”
    “你讓我離蕭徴遠一些,我覺得,應該離你遠一些才是。”
    “碰到你,我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沒有一件好事。”
    徐修彥麵無表情地看著許晗,又移開視線。
    見徐修彥不說話,許晗嘴角勾了勾,
    “徐大人仿佛陰魂不散一樣的跟著我,到底是為什麽?”
    她戲謔地看著他,輕佻地道,
    “難不成徐大人不愛紅妝,反而愛的是……”
    她‘嘖嘖’兩聲,感歎道,“可惜了,徐大人也看到聖旨了,我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樣……”
    “怎麽,意外麽?”
    徐修彥靜靜地看著許晗,漆黑的眼眸中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快得令人抓不住。
    “不後悔。”
    他丟了一句話。
    許晗愣了下,隨即明白過來,他回答的是剛剛她的那句問話,他不後悔對霍家見死不救。
    “你又怎麽知道,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無關男女……”
    許晗又愣了愣,有些匪夷所思地看著徐修彥,
    “徐大人,這個笑話可不好笑。”
    “確實是笑話。”徐修彥沉默了一瞬,低聲道。
    在許晗沒聽到的地方,徐修彥還有一句話,當初也有人說他的笑話不好笑。
    “不管怎麽說,多謝徐大人的通融,將來一路上可要拜托徐大人的照看了。”許晗看著徐修彥嘲諷一笑。
    許晗不知道徐修彥讓她遠離蕭徴到底是什麽意思,思考的時候,她很自然的把雙手交握在一起,對麵的徐修彥看到了她的動作,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緒。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的樣子,門外響起了各種紛亂的腳步聲,還有魏廷有些焦急的聲音,
    “王爺,二公子,蕭世子,還有老王爺他們回來了。”
    徐修彥睜開眼,看向許晗。
    許晗將聖旨放到袖袋裏,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起身,去開了門,就看到許昭他們。
    不僅僅他們回來了,就連霍七也來了。
    她平靜地吩咐魏廷,
    “你去告訴長纓,幫我收拾一點簡單的行裝,按照急行軍的那種,不要別的。”
    蕭徴站在門口,還沒看到裏頭的徐修彥,聞言,詫異的問道,
    “現在戰事已經結束了,你要去哪裏,我怎麽不知道?”
    許晗身後,忽然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蕭徴見了臉色微變,
    “徐修彥,你怎麽在這裏?”
    徐修彥冷著臉站在那裏,無端端的給了在場之人沉重的壓迫感。
    他的心上忽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許晗咬了咬唇,從繡袋中將那明黃的綢帛拿了出來,遞給蕭徴。
    蕭徴莫名,接過一看,頓時臉色鐵青。
    許昭迫不及待的接過去,看了一眼,遞給了許均。
    幾人傳閱後,都沒說話,霍七突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隻丟下一句,
    “我去去就來。”
    許均臉色看起來灰撲撲的,他扯了抹笑容,
    “和我們設想的不一樣,但也不算是壞的,說不定陛下讓晗晗回京,就是問清楚情況。”
    他的話還沒說完,‘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噴了出來。
    “父親。”許晗衝上去,和許昭一起攙扶著許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