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就算死了,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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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關於許晗女兒身的事情開始是私底下流傳,到了後來,才慢慢的轉到明麵上。
    這個消息仿佛筒子數最多的煙花炸開一樣,轟然間把原本平靜如水的京城炸響了。
    前一刻,大家還對著貼在城門口告示欄裏的戰報歡欣鼓舞。
    那些女兒家捏著帕子,羞紅了,奉英勇神武的鎮北小王爺為夢中情人,恨不能立刻嫁給她,被翻紅浪,共度一生。
    那些高門大戶的夫人們暗暗可惜,早知小王爺在京時,就該多多的上門,說不定能和家中女兒定下婚事呢。
    下一刻,就好似晴天霹靂,有人說,這個小王爺長得也太文秀清瘦了,瞧著跟姑娘似的。
    另外有人說,那小王爺是真的是姑娘啊,你們不知道嗎?
    接下來那人列舉了種種種種,比如說相貌,身形,還有白皙的手,最後,還抬出了人證。
    說是王府侍候的人說的,鎮北小王爺很奇怪,尋常等人不近身,還看到她貼身婢女洗帶血的衣物之類的。
    其實這些不過都是些模棱兩可的說法,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慢慢的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語就變成的鐵證。
    最後演變成了,仿佛眾人均親耳見到,親耳聽到,鎮北小王爺是個女兒身。
    這是多麽稀奇的事情啊,一個女兒身,十幾年來,沒人發現,不但入朝堂,封王爵,上戰場。
    關鍵是,她還能狠的下心腸,武藝高強。
    這樣的人,就是世間的男兒大多都比不上啊。
    佩服的人有之,鄙夷的更是大有人在。
    本就對許晗各種詬病的禦史台,仿佛聞到血腥味的螞蟥,彈劾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樣,飛到皇帝的案頭。
    至於朝堂上,更是吵鬧的不可開交。
    許晗被押入大理寺大牢的消息不脛而走,那些禦史們更是摩拳擦掌,誓要將許晗的罪名定下來,從此隻能在大牢裏度過。
    又或者能夠將她送上斷頭台就更好了。
    早朝上,皇帝麵無表情的坐在龍椅上,下麵的朝臣正吵的不可開交。
    朝臣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許晗雖隱瞞了身份,可她並沒有做出禍害國家的事情,反而於社稷有功,建議皇帝功過相抵。
    另外一派則為反對派,認為許晗以女兒身,混入朝廷,禍亂超綱,欺君罔上,如果不是她的欺瞞,哪裏有這許多的功勞?
    這樣包藏禍心的人,就應該斬首示眾。
    兩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的是不可開交。
    宣平坊徐府。
    徐丹秀最初知道許晗被皇帝秘密的召入京城的消息,就是安向初送來的。
    她之所以能夠那樣的快速反應過來,派人在京城將那些對許晗不利的流言想辦法摁下去,也是因為安向初告訴她的。
    不過,具體的操作卻是徐丹秀自己來的。
    此刻徐丹秀坐在上首,神情冷若冰霜,看不出怒氣。
    但是服侍在徐丹秀身邊的人都知道,徐丹秀這幅樣子就是燃氣怒火了。
    徐丹秀很少很少,幾乎不發怒,但是一般把她的怒火攢起來,她不是傷人,就是傷己,反正總有一傷。
    當日知道許均的事情後,她誰也沒傷害,傷害的是自己,毅然決然的和許均和離,情願做一個普通的婦人,也不想要高貴的‘鎮北王妃’的稱號。
    下頭稟報消息的家丁見此,不免膝蓋軟了軟,隻差跪在地上了。
    徐丹秀一隻手捏著拳頭,一隻手扶著椅子的扶手,忽然,她笑了起來。
    “好,很好,既然這些人都見不得我的孩子好,那大家都不要過了。”
    “芳姑,你和郭尋一起,把以前我們探到的那些消息都散出去。”
    “那些外室哪裏甘心一輩子做見不得光的外室?那些外室子怎麽也要回家去分點家財,是吧。”
    “還有那些喜歡幼女的,喜歡後庭花,被人壓的,通通都散出去。”
    “這些人自己的腚都擦不幹淨,竟然還妄圖來插手我兒的事。”
    “他們要壞我兒的名聲,我也管不住自個兒,反正大家就是撕破臉皮過就是了。”
    哪一座高門裏,沒有點醃臢事?
    芳姑很了解徐丹秀,她說完之後,立刻轉身出去找郭尋,並且把那腳軟的家丁也給揪了出去。
    ……
    邊城的某處宅子裏,徐閣老坐在椅子上,聽下頭人的稟報,
    “主子,皇帝下了秘旨讓公子將許晗偷偷帶回京城,看這架勢,應該是不想要處置許晗啊。”
    “說來也是,雖說是女子,可比孟麗君,花木蘭之類的還要所向披靡,就是當年的淑陽長公主,那可不一定有鎮北小王爺的風頭大。”
    徐閣老將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沒關係,皇帝陛下到底是什麽性子,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會讓人他下定決心好好處置許晗的。”
    下麵的頭偷偷的看了眼麵沉如水的徐閣老,支支吾吾地道,
    “你不是答應七爺要保下許晗嗎?萬一他要真的來個魚死網破,我們可找不到第二個前朝血脈了。”
    徐閣老失笑,“你以為真的有什麽前朝血脈?”
    下屬震驚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徐閣老!
    徐閣老不以為意地撇了下屬一眼,吩咐他傳令京城,告訴京城留守的人該如何的做。
    下屬再一次疑惑道,
    “主子,這不是給許小王爺增加功勞,讓皇帝更不想殺她嗎?”
    徐閣老意味深長地道,
    “有時候給人上眼藥不是要說人多麽的壞,或者說她做了多少的壞事。”
    “我們這個皇帝陛下,看起來是明君,可他到底是君,還是走了那樣一條路登上皇位的。
    他的心胸可沒那麽寬廣,一旦真的有人危及到了他的地位,你說他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
    隨著京城裏許晗女兒身流言的起起伏伏,另外一條消息又爆發了出來。
    這一次,沒人說許晗的女兒身,而是將許晗的功勞都一一的擺了出來,說了她的功勞多大,在邊城的威望又如何的高。
    隻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就已經徹底收攏了北征軍,又將蠻人打敗,讓北蠻人聞風喪膽,又說她的人格魅力如何如何的無邊無際。
    說她是百姓心中真正的大英雄,是話本子裏才存在的傳奇人物。
    在邊疆,百姓隻知道許晗,不知皇帝。
    又說許晗在邊境時,百姓們是遠隔數十裏就納頭拜迎,在軍中,將士隻知許晗,不知皇帝。
    皇帝的旨意,遠不如許晗的一句話管用。
    這和徐丹秀當初用來衝擊流言的那些話不同,這些看著抬高許晗,卻是些誅心之語,刺痛的不僅僅是朝臣的心,更將會刺痛皇帝的耳朵。
    一旦皇帝稍微心胸狹窄,就會將許晗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也就印證了當初徐閣老和霍七說的那句,“功高蓋主,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總之這一次的流言,沒有半句提到許晗女兒身的身份,隻使出渾身解數來汙蔑許晗,好讓皇帝下定某些決心。
    甚至,有些禦史同時上書,在此大戰之時,就應該和北蠻那邊談判,盡快簽訂和平條約,以結束兩邊多年來的不合,讓兩境百姓和平共處。
    禦史台奏折裏稱,一旦如此,將是一份足以載入史冊的功績,是皇帝將來能夠在史書上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那邊京城又發生了大事,不,是很多很多的大事。
    今日,是某個以‘怕老婆’出名的禦史被外室找上了門,外室的孩子比正室所出的嫡子還要年長。
    這分明就是在娶妻之前就在外頭養著的了。
    禦史能夠怕老婆,那是因為正室頗為凶悍,正室娘家勢力也比禦史要大。
    可如今,‘怕老婆’的耙耳朵竟然養外室,孩子還那樣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等眾人還沒看夠禦史家的雞飛狗跳之後,那邊,某個朝廷三品大員看起來很和善,在人前也是人模人樣的。
    可誰知道,這個人私底下竟然是個喪心病狂,買了很多的童男童女,養在莊外,專門讓人教導。
    將那些童男童女教導的比蘭香坊的花娘,以及清風樓的小倌還要出眾。
    讓他們從小就接受那些老鴇的教導,讓他們從小就以淫樂之事為樂,對這些事情習以為常。
    接下來,他會挑一小部分用來侍候自己,另外的則送給有相同癖好的同僚。
    不管是用來賄賂,還是交換利益之類的。
    更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一個納了十數個小妾的某尚書,別看他納了十數個小妾,可那些小妾均是獨守空閨。
    因為某尚書,其實喜歡的是男子,而且,是喜歡被壓在下麵的那個。
    這……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種種,諸如此類的,讓百姓們看的是目不暇接。
    京城的各大茶館,酒樓,忽然都是爆滿,有事,沒事的人,均都聚集在一起,分享著自己聽來的八卦。
    或者是看著遠處某一家鬧的雞飛狗跳。
    不僅僅如此,就是京城收破爛的,這一段時間,那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因為雞飛狗跳,必然會打碎瓷器,家具之類的。
    他們將這些碎瓷,碎木板之類的進行加工,再賣出去,不要太好賺了。
    眾人看這些雞飛狗跳看的是目不暇接,京城的高門家主們,均是勒令自家的兒郎閨秀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就連在朝堂上,大家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什麽人,然後自家那點醃臢事被漏出去。
    那還要不要見同僚,要不要見親戚百姓了。
    有那腦子靈活的,綜合那些被暴露出去的人家,竟然發現這些人都是在鎮北小王爺身份這件事上蹦躂的最歡的官員。
    很快的,朝堂上的爭吵聲小了下來,擁護許晗的繼續擁護,可那些反對的人數竟然少了下來。
    為此,那些讚同放了許晗,功過相抵的大臣是洋洋自得,以為是他們將這些反對之人給說服了。
    實際上人家是想捂著自己的馬甲,不讓自家的醃臢事暴露出去,所以才三緘其口。
    其實,人就是這樣的奇怪,沒事發生的時候,一旦發生一件事,就會被無限的擴大擴大。
    反複被議論,反複被提起。
    可一旦有很多事情發生,那麽人們就會挑自己感興趣的,能讓自己發笑的事情來關注。
    畢竟,人生活的很瑣碎,一些國家大事,反而不如雞毛蒜皮的小事更讓人關注。
    那些高門大戶裏的醃臢事,反而能讓大家更加的共鳴。
    畢竟,許晗在邊境的所為離他們更遠,遠不如看一出某尚書府,某禦史府,某大人府上所發生的事來的更有趣,更真實。
    畢竟,那些被人買去的童男童女都是百姓人家的子女,還有那些納去的小妾,也很多是貧苦人家的姑娘。
    這些都和百姓切切相關的。
    眾人也就更加的喜歡關注。
    所有的人都在為許晗奔波,此刻,淑陽長公主府裏,正院的廊下,跪著一個人。
    淑陽長公主在貼身嬤嬤的攙扶下,站在門前,“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蕭徴沉默片刻,他在許晗回京後,在許均的病情穩定後,又在邊疆和許昭,霍七等商定對策後,就帶著白灼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
    他到京城後,直奔祖母這裏,可才剛進院子,就被長公主身邊的嬤嬤說,長公主讓他在外頭跪著給弄懵了。
    他開始以為祖母是因為他不但去了金羽衛,還去了邊疆,又弄了那麽大功勞回來生氣了。
    畢竟,祖母一直提醒他,讓他隻要做一個紈絝就好。
    而他明顯是違背了她的這一條,所以祖母生氣了,不想見他了。
    可現在,祖母這樣問話,那就是知道了許晗的事情,並且懷疑他也知道。
    “去年去江南的時候。”他思忖片刻,決定還是向祖母坦白,畢竟,他快馬加鞭的回來,現在跪在這裏,不就是想祖母能伸出援手麽。
    “你果然知道。”淑陽長公主拂開貼身嬤嬤的手。冷笑著,打量著自己的這個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孫兒。
    她簡直像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蕭徴。
    “你長大了,是不是,所以老婆子管不動你了是不是?這樣大的事情,你也敢瞞下來。”
    “你還敢跑到邊疆去,搞出那樣多的事情來。”
    “你真是可以啊。”
    淑陽長公主壓著聲音,一聽就是怒極了,她下了台階,走到蕭徴的身邊,朝他的屁股處踢了一腳。
    蕭徴身形微動,馬上跪好,一動不敢動。
    淑陽長公主將蕭徴從繈褓開始養到如今,從前小時候那真是如珠如寶,不過,該教導他的也是一樣不少。
    雖說寵愛著長大的人,那也是一身本事的。
    隻是駙馬去世後,淑陽長公主受到大的打擊,這才慢慢的放手,對於蕭徴的言行沒有控製,讓他從一個貴公子變成的一個紈絝貴公子。
    她對蕭徴忽然間和許晗走的近,不是沒有過疑惑,可她疼愛蕭徴,知道他沒什麽真心朋友。
    對於蕭徴和許晗兩人相處愉快,也曾是歡喜的。
    可誰能想到,這中間竟然還有這樣大的事情在。
    “你說說,許家那個丫頭,到底是怎麽迷住你了,讓你把這樣族誅的事情也替她瞞了下來?”
    果然不愧是姐弟倆,淑陽長公主質問蕭徴,話中的重心,竟然不是許晗的女子身份,而是因為隱瞞。
    蕭徴忍受著屁股尖上淑陽長公主踢的那下帶來的痛感,冷靜地道,
    “祖母,不是她做了什麽迷住我,而是孫兒自己,是孫兒自己情不自禁。”
    “無關她的身份。隻是因為是她。”
    是的,無關她的身份,因為她就是他一開始就認定的那個人。
    從驃騎大將軍府上的十一娘,到鎮北王府的小世子,之後的小王爺。
    都因為就是那一個人,他此生認定的人。
    淑陽長公主恨不能再踹他一腳,可剛剛那一腳已經讓她心疼死了,哪裏舍得再踹一腳。
    她隻是伸出手,顫抖著,指著蕭徴,
    “好啊,你,你真是太讓祖母失望了。”
    蕭徴和許晗混在一起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去江南那次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是說,開始還是‘男兒’身的時候,蕭徴就喜歡她了。
    而許晗的女兒身不過是個添頭,根本無關大雅。
    更可惡的是,她的孫兒紈絝的那也是有格調的,他犯的錯從來不和普通的紈絝子一樣,他犯的錯,她都能忍下來。
    可偏偏,許家以女充子,關鍵他們家又不是沒有兒子,偏偏讓個丫頭片子得了王位。
    而自己這個孫兒,竟然在知道了一年多,居然一聲不吭,不但替她扯謊騙大家,如今跪在這裏,不就是色令智昏,想要讓她去救人嗎?
    真是氣死公主了!
    “你別想我去幫她在皇上麵前說話,你們不是很能嗎?如今京城被你們攪的烏煙瘴氣的,不就是想著攪渾了水,好讓陛下沒精力管這些嗎?”
    “還用得著我出馬嗎?”
    淑陽長公主站累了,又不舍得踢蕭徴解氣,於是讓人搬了椅子,坐在台階上,看著蕭徴。
    真是太生氣了,太失望了,她一向引以為傲的孫兒,竟然被一個假男人給迷住了。
    這讓她的臉哪裏擱?
    她用極盡嘲諷的語氣道,
    “祖母真是沒想到啊,你說你,竟然還有一天被迷成這樣,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呢……”
    她頓了頓,更加嘲諷地道,
    “是,你開始就不是喜歡女人,哼,你倒是比你祖父,比你祖母,還要情種啊。”
    “我還以為你沒開竅呢,真是小看了你啊,風流種子。”
    蕭徴隻是抿唇不語。
    淑陽長公主更是來氣了,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說他辯解幾句,她也能好好的嘲諷一番啊。
    他這樣做啞巴,這分明就是承認自己被美色所迷惑啊。
    不對,是被男色迷惑了。
    於是,淑陽長公主赫然的站起來,吩咐邊上侍候的人道,
    “去,給本宮把朝服拿出來,本宮要去找皇帝弟弟好好說道說道。”
    侍候的人想勸,誰知淑陽長公主厲聲喝道,
    “怎麽,你們也要為這個被迷的沒有心竅的人說話嗎?”
    “老娘可沒他這樣的孫兒。”
    她一氣之下,把當年在軍中的那種霸氣又露了出來,這話也就是和當初的駙馬吵架時會說兩句。
    現在衝出口,可見是真的氣極了。
    蕭徴抬頭看了看淑陽長公主,盡量以平穩的聲音道,
    “祖母,你這樣,讓孫兒想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孫兒不願意練武,祖父一定要逼著孫兒練,可你在邊上心疼的不得了,就是這樣和祖父吵架的。”
    “雖然最後你還是被祖父說服了,孫兒也沒少練……”
    “許晗也是這樣的。她也是迫不得已,才會以女兒身入朝堂。”
    “上戰場,下江南這些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是形勢所迫,才走到今日。”
    淑陽長公主冷冷地道,
    “少在那裏為許家人說話,再形勢所迫,難道許家還要一個西貝貨來支撐了?”
    “那許家的男丁又不是死絕了。”
    蕭徴努力的讓自己身子跪的直一點,
    “不管如何,反正我就是喜歡她了,而且,也非要救她不可,祖母不幫我,我就自己想辦法。”
    淑陽長公主剛剛才被他說起駙馬的話心態軟了些,這會又被他給氣樂了,
    “你倒是厲害了,你竟然敢威脅我,你說我是受人威脅的人嗎?”
    “當初和你祖父一起上戰場的時候,就算麵對敵寇,那也是不受威脅的。”
    蕭徴沒抬頭,道,
    “那既然祖母也和祖父一起上戰場而來,那晗晗也上戰場了,立下那樣大的功勞。”
    “又何必糾結於男女的身份。”
    淑陽長公主直著眼,說不出話來,半響才道,”我是天之驕女,她如何和我堂堂公主相比。“
    蕭徴低聲道,“那不都是女兒家麽。”
    淑陽長公主聽了他這話,忽然不生氣了,隻是問他,
    “如果沒有人告發,也許她就瞞一輩子了,一輩子做鎮北王爺,你怎麽辦?你又不能娶人家,還如此的死心塌地?”
    “你就不怕別人背後說你。”
    蕭徴嘀咕,
    “別人背後說少了,再說,她都聽我的,隻要她和我在一起,有什麽關係。”
    淑陽長公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真是個傻子,她這麽精明的人,怎麽養了個這樣的傻子!
    蕭徴沉默了下,忽然輕輕吐了一口氣,下了決心,
    “祖母,能不能讓其他人退下?我有事和你說。”
    淑陽長公主看他那樣,本就提起的心,又提的更高了,她覺得自己頭疼的更厲害了。
    哎喲,真是個死小孩。
    這孩子,隻有瞞著她大事的時候,才會這樣。
    她看了看邊上侍立的人,一會,人就退了個幹幹淨淨。
    蕭徴看了看四周,膝行了幾步,到了淑陽長公主的近前,低聲道,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就認定她了。說不定她都懷了我的孩兒了。”
    是她的人是真的,可懷了孩子,那真的是假的,不過也沒什麽,反正現在這樣,他能風風光光的娶她了,那孩子還不是遲早的事麽。
    他說的時候,想到以後能光明正大的娶許晗了,那真是滿腔柔情,說的時候,那話音大概是全世界最柔軟的語氣了。
    可聽在淑陽長公主耳朵裏,卻仿佛一道驚雷。
    她身子晃了晃,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幸好蕭徴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你……”
    淑陽長公主一把推開蕭徴的手,仿佛沒聽明白他說的話,
    “你等等……等等……”
    “你說清楚了,什麽叫你的人,什麽叫已經懷了孩子了……”
    她揉了揉額頭,又揉了揉耳朵,她昨日才修過指甲,掏過耳朵,也沒頭暈,眼花,耳鳴,耳朵應該是沒問題的。
    蕭徴,“祖母,就是你說的那樣。”
    淑陽長公主頭疼轉成了頭暈,真的頭暈,她往後仰,靠在椅子上,
    “你說你和小王爺成事了?她同意?她願意?你們誰主動?你勉強她了?”
    “說,是不是你小子用她身份的事情威脅她了?”
    這麽多年,她都以為孫兒是柳下惠了,因為婚事不順利,她也就沒強求。
    就連年前承恩公夫人過來說要給蕭徴說親,那也是被她給推了。
    現在,他竟然說連孩子都要有了……
    夭壽哦!她怎麽有這樣一個孫兒哦。
    “祖母,孫兒沒有勉強,我是那樣的人嗎?”蕭徴叫屈……
    淑陽長公主心道,好險,她差點沒臉去見駙馬了。
    孫兒還是好孫兒。
    她疑惑道,
    “那你們怎麽成的,無媒無聘,她怎麽就願意了?”
    在淑陽長公主知道的那些事情裏,許晗應該是個很剛毅的姑娘,就衝她能下狠手朝許均射箭,這姑娘就了不得。
    她並不輕視許晗,反而欣賞她。
    也隻是欣賞,畢竟,許晗確實是做了錯事,就隱瞞身份這一條,就夠她被斬了。
    這樣的姑娘,又怎麽會在乎男女之事?
    更不要說無媒無聘,將來也是見不得光的,更要看著蕭徴某一天娶妻生子。
    蕭徴當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隻是道,
    “有沒有三書六聘的,反正她就是我心裏的唯一一個了,更何況,我也想主動……”
    淑陽長公主敏銳的體會到了他話裏的意思了,頓時拍手大笑起來,讚賞道,
    “好,這個姑娘,祖母喜歡,就為了這個,祖母也要幫你把人從閻王手裏給搶回來。”
    蕭徴,“……”
    所以,他又是裝可憐,又是提起祖父打感情牌,更說了許晗的英勇,都沒打動祖母。
    反而因為這個,因為許晗的主動,讓祖母頗為欣賞,這才同意出售。
    蕭徴忽然心頭很不是滋味了。
    ……
    大理寺的大牢裏,許晗被關進來已經許多天,雖然說是被扔進來的,可牢房裏頭的待遇卻很好。
    可以說是很舒服了。那牢房不知的很舒適,裏頭竟然有書卷,筆墨,可以供她打發時間,更不要說還有炭盆之類的。
    如果不是因為牢房裏沒窗,門也是緊閉的,隻有一個送飯的窗口,幾乎和普通人家是沒什麽區別的。
    更提心的是,裏頭竟然還準備了紅梅帶這樣的女子之物……
    許晗有些窘迫,但也知道,定然是外頭的人打通了這裏頭的關節,這才準備的這樣齊全。
    時間一天天過去,因為久不見天日,許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後來,她索性用筆在紙上劃了起來。
    牢裏送的飯是按照一天兩頓算的,她也不管其他,就兩頓兩頓的算一天,這樣的劃起來。
    有時候,她也會在吃食裏吃出點其他的東西來。
    大部分都是徐丹秀送進來的。
    無非都是讓許晗別怕,在裏頭好好的帶著,保重自己之類的。
    許晗不怕,她什麽都不用做,也什麽都不用想。
    她現在是全然放鬆的狀態,事情進行道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從在許晗身上睜開眼的第一天起,她開始覺得她活著的意義,就是給霍家報仇,翻案。
    她戰戰兢兢,艱難地走著。
    她也碰到了美好的事情,各色各樣的人,七叔還活著,霍家的血脈能延續下去。
    還有,她碰到了世上最好的人,蕭徴!
    就算最後她死了,她也不遺憾了。
    隻是可憐了徐丹秀,就連她這個假女兒,也無法陪伴在她的身邊。
    現在,更要為她而奔波。
    還有一個遺憾,那就是,她還沒幫助蕭徴把他的真實身份查清楚呢。
    她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猜想,她在邊關不敢告訴蕭徴,怕他無法接受這一切。
    她的心頭有些酸酸的,也不知蕭徴現在如何了。
    又一天的朝會,雖然許晗的事情還沒個定論,朝臣們依然在爭吵。
    隻不過相對之前,聲音小了許多。
    很多的朝臣都是灰頭土臉的,家裏後院的葡萄架,外頭的亂賬,讓他們根本沒心情去管什麽男兒身,女兒身的。
    淑陽長公主府裏,淑陽長公主按品大裝,準備進宮。
    蕭徴,“祖母,能行嗎?”
    淑陽長公主,“把那個‘嗎’字給本宮去了。”
    “本公主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不過,徵兒,你也不能閑著,你無詔入京,這是大錯,現在,你去宮門外跪著。”
    哼,小樣,這樣大的事情瞞著她,她不找點利息回來就對不起當年她把駙馬給撲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