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倉庫裏來了日本人，他們還帶著不清不楚的儀器，黑三爺立刻從躺椅上彈了起來。

    “混小子，怎麽現在才告訴我？”黑三爺狠狠瞪了虎子一眼。

    虎子額前的劉海都被汗水浸濕，苦著臉說：“他們是華爺介紹來的，剛進門時說的就是普通話，雖然口音有點奇怪，但我還以為是福建或者廣州那邊的人呢，這些年普通話不標準的人太多了，我就沒多想。我看他們舉手投足很有禮貌，看著像是正經人。剛才安覺過來了，提醒了我一句，我這才覺得不對勁的……”

    “哼，你跟著我走南闖北也好些年了，怎麽連個丫頭片子還不如？！走，老子去看看，如果真是日本人，必須馬上請他們走！”黑三爺早些年和日本人有過過節，還是不小的過節，所以從他自己出來單幹，做毛料買賣開始，就定下了規矩，絕對不跟日本人做生意。一是怕麻煩，二是打從心底憎惡日本人，尤其是那些披著“研究中國文化”的羊皮，覬覦中國古玩的家夥！

    剛一走進屋內，他就聽見安覺和人爭執的聲音。

    她的聲音還很大，語調裏透著絲絲冷意。

    黑三爺陰沉的臉色和緩了些，這丫頭，居然還會懟人呢。

    “這位小姑娘，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文化是沒有國界之分的，我們是交過中介費才來到這裏的，你不能趕我們走。”

    聽這蹩腳的普通話，見多識廣的黑三爺已經判定，對方就是日本人。日語的發音方式和漢語不同，他年輕時和日本人打過交道，自然知道日本人說中國話是個什麽德性。這兩人發音已經算是比較標準的了，但卻帶著一股子東京腔，怎麽也改不掉。

    而且，他們的站姿和神態也和中國人大為不同。

    “這位先生，你這話說的才是不對，這做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我們三爺不招待日本友人的規矩是很多年前就定下的，這中間人不懂規矩，把你們領了過來，是他的不對，你們出去後找他算賬就是了，跟我們沒有關係。但二位如果知道了咱們這兒的規矩還死皮賴臉的留在這兒，打著什麽‘文化交流和研究’的旗號，用不知來曆的儀器研究我們的翡翠原石，這要是損傷了我們的毛料，可怎麽說？你們賠得起嗎？”安覺劈裏啪啦一席話，把兩個戴眼鏡的日本人懟的氣急敗壞。

    “如果你擔心我們損壞石頭，那我們就先把這塊石頭買下來！”其中一個日本人激動的說道，腦袋上的幾根稀疏的毛發幾乎要倒豎起來。

    虎子怕安覺一個人會吃虧，打算上前幫腔，卻被黑三爺攔住。

    “三爺，安覺還隻是個孩子呢。”

    “無妨，你看看她這架勢，是不是特別厲害。嘿嘿，這小丫頭，真是接連不斷給我驚喜啊。”黑三爺摸著下巴，露出讚賞的神色。

    就聽安覺笑眯眯的指著他們腳下的那塊毛料說：“這是從緬甸帕敢的老場口運過來的，起價就是300元一斤。但那是對中國人，對你們嘛，至少400元一斤，要買的話我讓人過來稱重估價，怎麽樣？”

    “八嘎，你這是坐地起價，憑什麽賣給我們就要這麽貴！”另外一個頭發茂盛的日本人怒氣衝衝的說。

    安覺狡黠一笑，道：“沒辦法，我們就是坐地起價，您要不樂意，可以不買啊。”

    “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欺人太甚，把你們老板叫出來，我們親自和他談！”兩個日本人就不相信了，自己買塊毛料而已還會買不到。

    “我就是這裏的老板，怎麽，二位要跟我談什麽啊？”黑三爺背著手走了進去，油光鋥亮的腦殼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簡直閃閃發光。

    安覺見他來了，立刻跑了過來，站在他的身後，小聲道：“這兩人手上的儀器都紮進石頭裏了，我剛才看見了！”

    黑三爺目光一凜，冷笑道：“二位大概不知道我黑三的規矩，別說400元一斤，就是500元一斤，這毛料我也隻賣給中國人，不做你們倭寇的生意！”

    “老板，您這話說的有些太過分了，倭寇這種稱呼是對我們的侮辱！現在中日友好，我們來者是客，您不能這樣區別對待！我們，是誠心誠意來購買毛料的，並沒有得罪任何人，您這樣做，未免有損中國人的顏麵！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您就不怕聲譽受損嗎？”這次說話的是那個幾乎禿頂的男人，他推了推眼鏡，態度十分倨傲。

    黑三爺不吃這一套，臉色冷冽的笑了兩聲：“我的聲譽還不勞二位操心，你們擅自在我的毛料上使用儀器，這就是違法了規矩！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我保證你們在幾年之內都休想在充成市附近買到一塊毛料！不信的話，你們大可以試試！”

    “黑老板，你這種態度，我可以去玉石協會投訴你！”他們漲紅了臉，生氣的威脅道。

    黑三爺不屑一顧的笑了笑，“隨便，你們盡管去試試。”

    玉石協會才不會管這種閑事，再說了，他可不是玉石協會的會員，對方根本就管不到他頭上來！

    打嘴仗，這兩個日本人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最後隻好灰溜溜的離開。離開前，還惡狠狠的瞪了他們幾眼。

    虎子關上倉庫的鐵門，忍不住“呸”了一聲，“什麽玩意，在我們的地盤上還不老實點，真以為還是八國聯軍那時候呢。現在咱們中國強大了，怕他們個球！”

    安覺卻神色凝重的看向黑三爺，問：“不會出什麽事吧，三爺？我剛才撿到一張名片，好像是這兩個人掉出來的……”

    她把名片遞給黑三爺。

    “這是……”黑三爺拿過來看了看，不認識上麵的日文，“哎，什麽株式會社的吧。不用管，我看就是什麽珠寶公司派出來的相玉師傅，他們在我這裏買不到毛料，還會去別的地方。”

    安覺把名片塞進了書包裏，心裏仍舊不放心，打算回去查查字典。

    家裏要是有電腦就好了，上網一查就能翻譯出來。但在92年，電腦還沒有普及開來，她所在的小學裏雖然有一個微機室，但學校裏沒有真正懂電腦的老師，這個微機室就成了擺設。而且這個時候，互聯網也沒有普及，因此就算有電腦，沒有網絡，也是一樣百搭。

    日語字典她倒是有一本，同樣是薛老師的遺物。

    今天本來是來買石頭的，但被這兩個突然出現的日本人一攪合，她頓時沒了心情，和黑三爺閑聊了幾句就回了家，決定先把這兩人的身份搞清楚再說。

    翻開字典對照著找了很久，安覺總算把名片上的日文給翻譯了出來：“東京山本株式會社？這是個什麽組織？”

    她擰起眉頭，又翻譯出名片主人的名字和身份：研究員，橫溝小五郎。

    橫溝這個姓氏，安覺隻知道橫溝正史這一個人，他是位著名的推理家。這個橫溝小五郎有點像橫溝正史和毛利小五郎的結合體，看著挺可樂的。

    安覺把株式會社和橫溝小五郎的名字記在心裏，如果有機會，她希望能查清楚。但去哪裏查，她卻毫無頭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