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親自把春帶彩從保險庫裏取了出來，放在地上，讓高帆隨意看。

    高帆在緬甸礦場裏幹了許多年，看過不少好的翡翠，但頂級翡翠卻並未看過多少，原因無他，緬甸礦主對工人防備心很強，一旦開采出品相極佳的原石，首先就是派自己的私兵搬到自己的倉庫，不準讓工人們接觸。

    因此，開采的工人大多不知道自己挖掘出了什麽品質的翡翠，就算翡翠是最頂級的，將來能賣出一個天價，也和他們無關。他們隻是機械的進行著挖掘石頭的高危工作，不管多麽辛苦，也分享不到翡翠的真正利益。

    但高帆本就是個能人，在緬甸礦場非但沒能磨滅掉意誌，反而把心性錘煉的更加堅韌。他打燈看過春帶彩，又拿著打磨的小機器擦了一會兒石，滿頭大汗的笑了起來：“好，好啊！”

    “怎麽樣，是不是值得最好的雕工，讓它煥發出更明媚的光彩！”安覺抿嘴笑道。

    不意外的，高帆有些心動了，“沒錯，它的確值得！這塊春帶彩，以紫色為主，綠色星羅棋布，看起來更像是點綴。如果是我的話，大約會把它雕琢成一簇茂盛的紫藤花。綠葉零星掩映著一串串的紫藤花，浪漫至極，美不勝收！”

    “紫藤花，這主意好極！”張健撫掌喝道，“而且還能表現出紫藤花那種漸進的紫色，太貼切不過了。”

    安覺也認為非常合適，“那就紫藤花吧，高叔叔您既然這麽說了，那就肯定能雕的出來，對嗎？”

    “這……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出過作品了。”高帆麵帶猶豫，擺擺手說：“手生了，不行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高叔叔，不如這樣吧，反正我們現在也找不到合適的雕玉師傅，不如你就先試試看。要覺得手生不敢下手，可以先用其他料子練習幾天，怎麽樣？”安覺觀察過他兩手的厚繭，那種程度的繭子，不是一般人能練出來的，因此認定他絕對有兩把刷子。

    高帆有些騎虎難下，卻又舍不得錯過春帶彩這樣難得的極品，沉思片刻，低著頭說：“好吧，我先練練手，雕刻幾樣小件試試。不過我的雕玉手藝比較傳統，耗費的時間特別長，你們……等的了嗎？”

    “這沒關係，我們不著急。”張健這麽說了，他便再沒有推辭的理由。

    安覺過了幾天再來時，看到高帆的一件作品，頗有點驚喜，這是一尊小巧的玉豬。

    這玉是漢代的樣式，人工雕刻的痕跡不多，但每一刀都恰到好處，簡潔精煉，可見下刀之人手穩、刀準，自然豪放，刀工裏帶出了十足的古韻，很有幾分漢八刀的風格。

    “嘿嘿，用來練手的，有幾刀不流暢，不是很好。”高帆謙虛的說。

    安覺卻覺得這隻玉豬憨厚可愛，古樸有趣，拿在手裏把玩了一陣，說：“這翡翠的硬度和軟玉不同，是不是雕琢的難度更大？”

    “那是當然的，論雕刻，還是和田玉的材質最好。不過翡翠也有翡翠的優點，不容易崩料，隻要足夠的小心謹慎，不會有太多的浪費。”高帆反複摩挲著一塊綠翠，說道：“現在的鐲子和介麵都是機器壓出來的，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但不可否認的是，借助現代化機器，能節省不少時間，對於傳統雕玉師來說，無異於是很大的衝擊。我呀，過去就是吃了這些機器的虧。”

    “能具體說說嗎？”安覺把玩著玉豬，坐在了小馬紮上，好奇的抬起頭。

    “唉，不是什麽好事。但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也應該放下了。”高帆吐出幾口濁氣，喝口茶定了定神，才說了起來：“我從小出生在一個雕刻世家裏，父親和爺爺都是從事雕刻活計的。但他們雕刻的不是翡翠，而是壽山石、雞血石這類。當年我們家在當地富裕一時，因為父親小有名氣，生活還是很殷實的，因此他們也想把我培養出來，特別托人找關係，讓我拜在一位有名的雕玉師傅門下，一學就是十多年。二十歲那年我出師了，獨自離家闖蕩，這時有一個外地商人來家鄉請我父親雕刻田黃石，開價很高。

    我父親隻雕刻過一次田黃，但根據多年的經驗認為不會有什麽問題，便接了這筆生意。豈料，幾個月後，這位商人來取貨時卻說這田黃是假的，要我父親要不拿出真的，要不就賠錢。我父親不是什麽田黃鑒定專家，通常都是客人給他什麽料就雕什麽，不問真假。他當時雕的就是這個外地商人送來的這一塊，當即氣懵了，觸發了心髒病，沒能救得回來。我趕回家時，父親已經被火化，我找上他，斥責他謀財害命。但他不認，還威脅我說如果不賠給他田黃的錢，就要告上法庭，讓我們家永無寧日。那人相當有錢有勢，我們得罪不起，哪個年頭接單沒有合同，更沒有人證，隻好掙錢還債。原本我的手藝還是很值錢的，卻因為老板買了台雕刻機，失去了工作。我極力想證明自己比機器強，卻因為傳統工藝的局限，沒辦法在三天內完成石塊翡翠的雕刻工作，還是被解雇了。”

    他的經曆讓安覺義憤填膺，“這擺明了是個局吧，這個外地商人，莫不是和你們家有仇？”

    高帆哀歎一聲，說道：“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這個外地商人曾經也是個雕刻師傅，年輕時因為學藝不精，被我父親譏諷、嘲笑過沒資格學雕刻。誰知道他一直記恨在心，多年後發了財，還要回到家鄉來報複他。被解雇後，我心灰意冷，覺得從事雕刻這行出不了頭，再加上雕刻機的出現，我更是沒了信心。現在，已經沒多少人能欣賞手工雕刻的東西了！我幾次碰壁，找不到合適的東家，才會跟著幾個朋友去了緬甸，這麽一混就是七八年。錢是攢了一些，但人的尊嚴卻丟光了。”

    “可你服氣嗎？那些機器雕刻出來的玉石，會比手工雕刻的精美而富有神韻嗎？”安覺拔高了聲音問。

    高帆立即答道：“當然不服！機器雕出來的玉石死板生硬，毫無靈氣，怎麽比得上我手工雕琢出來的美玉！但現在還有幾個玉石商人會堅持不使用機器雕刻？他們求快，求量，根本等不及我這隻蝸牛。”

    “那是低檔翡翠玉石商人慣走的路子，而師兄和我都支持傳統雕刻技藝。您放心，我們多久都等得！精益求精，秉承傳統，我們這兒的高端翡翠正需要您這樣的雕玉師！”安覺知道他曆經坎坷，疑心重，沒有安全感，索性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