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期做這個動作已經習慣了，畢竟她和顧寧在一塊兒生活了那麽長時間，兩個人就像一家人一樣，有這種親密的動作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對於秦唐來說，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太過刺眼。

    顧寧抬起手來拍了一下馮子期的手背，同樣地，開口時也是貼在她耳邊。

    “沒鬧，我隻是來探望病人的。”說完，他將目光轉向了床上的秦唐。

    顧寧之前和秦唐見麵的次數不少，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狼狽。

    他身上幾乎要被紗布和繃帶包出來了，就連頭部也因為剛做完手術包紮著繃帶。

    以往顧寧見秦唐的時候，他基本都是穿著一套西裝，一絲不苟的樣子。

    秦唐對上顧寧的眼神，眼底沒什麽溫度。

    “嗬。”打量了顧寧幾秒鍾，秦唐發出了一聲冷笑。

    場麵有些尷尬。

    就在此時，顧寧再次開口：“能單獨聊幾分鍾嗎？”

    “都出去。”

    秦唐雖然沒有正麵回答顧寧的問題，但是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確實是想和顧寧聊的。

    病房裏一行人聽到秦唐這麽說，很自覺地退下了，決定把空間交給秦唐和顧寧。

    但是，馮子期卻遲遲沒有離開。

    讓這兩個人單獨見麵，她放心不下。

    “子期，放心，他現在沒辦法把我怎麽樣。”

    顧寧知道馮子期擔心的點在哪裏，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

    “顧寧……”馮子期還是不放心，小聲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乖。”像以前一樣，顧寧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發，“我不會有事，我保證。”

    “夠了。”秦唐哪裏能看得下去這種場景。

    他提高了聲音，對馮子期下了逐客令：“滾出去。”

    聽到秦唐出聲之後，馮子期知道，自己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了。

    她走的時候，依然擔心地看了顧寧一眼。

    這一幕剛好落在了秦唐眼底。

    他恨不得直接從床上坐起來，和顧寧暢快地打一架。

    可惜，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能力。

    ……

    馮子期走後，病房裏隻剩下了秦唐和顧寧兩個人。

    顧寧又朝著病床前走了一步，停下來之後，他笑著對秦唐說：“先恭喜你脫離危險。”

    秦唐冷睨他一眼：“不需要。”

    顧寧聳了聳肩膀，“那很遺憾，我是真心祝福你的。”

    秦唐：“你想說什麽？”

    “想跟你聊聊子期。”顧寧看著他，“這些年她在倫敦是怎麽過的，你不想知道？”

    秦唐：“直接說，不要廢話。”

    “說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顧寧停頓了一下，看向秦唐的眼睛：“我和子期的女兒，你會不會視如己出？”

    秦唐非常看不慣顧寧這種主人翁的姿態。

    明明現在他才是馮子期的丈夫，就因為顧寧和馮子期有了一個孩子，顧寧就可以在他麵前這樣囂張——

    會不會對那個孩子視如己出？

    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從來就不是大方的人，能接受這個孩子已經是刷新了底線。

    至於視如己出……他不確定自己能辦到。

    “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秦唐低笑了一聲，“反正她已經嫁給我了。”

    “你用了什麽樣的手段讓她嫁給你的，需要我提醒嗎？”

    說到這件事兒，顧寧的態度多了幾分不屑。

    他從小就是比較正直的那種人，威脅別人這種事兒，他一直都做不來。

    但是，這一直都是秦唐最擅長的手段。

    “我做事從來不看過程，結果是她嫁給我了，這就夠了。”秦唐的態度很是囂張。

    這個態度，讓顧寧啞口無言。

    不過，顧寧很快就調整過來了。

    他今天來找秦唐，也不是為了和他吵架。

    顧寧調整了一下呼吸，對秦唐說：“當初我和子期要這個孩子，是因為她在引產手術之後情緒狀態很不好，剛到倫敦之後，她被診斷出了抑鬱症，很嚴重。”

    這件事情，馮子期之前有提過。

    但是，她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當時秦唐也沒覺得是多麽嚴重的情況。

    但是，聽顧寧的態度，好像並沒有馮子期說得那麽輕鬆。

    顧寧一邊回憶，一邊說：“那個時候她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隻要一看到人就會說‘對不起’，她說孩子來找她了，孩子說他很疼，問她為什麽不要他。”

    想起來過去的事兒，顧寧的臉色非常難看。

    那一段回憶，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馮子期，都是黑暗無比的。

    秦唐聽到顧寧這麽說，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捏成了拳頭，手臂上而青筋凸起。

    “……還有什麽？”他沙啞著聲音，向顧寧發問。

    顧寧繼續：“還有，她自殺過。”

    秦唐：“……”

    這一點，他做夢都不曾想到過。

    馮子期是多樂觀的人啊，從他們認識開始，她就總是笑，好像什麽事兒都不足以給她造成任何傷害。

    失去孩子的那個時候，她確實哭了，但是並沒有表現得特別崩潰。

    秦唐以為，她可以很快走出來。

    “那次之後，我開始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建議我們要一個孩子。”

    顧寧說，“這個辦法是心理醫生私底下和我說的，我以為她會不同意，所以去詢問了她的意見。”

    “很意外，她馬上就同意了。為了尊重她，我們去做了試管嬰兒。”

    “懷孕之後，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轉。”

    “……”

    顧寧一次性說了很多話，說到這裏之後，稍微停頓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秦唐說：“跟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阿金對於子期來說是黑暗中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動力，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從未想過和她去爭孩子的撫養權，我希望她能每天都和孩子呆在一起。”

    “……知道了。”

    聽了這麽多，秦唐的內心怎麽可能沒有觸動。

    之前馮子期說要這個孩子的過程時，他真的沒有太介意。

    她說抑鬱症，他也沒想過自殺或者是輕生。

    現在聽顧寧這麽一說，他突然覺得自己當初逼問她的方式實在太過殘忍了些。

    “阿金不是你的孩子，我沒辦法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要求你對她視如己出，隻求你盡可能地對她好一點。不要辜負了子期對你的一片真心。”

    顧寧說完這句話之後，秦唐很長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他愣了很久，才開口：“……你說什麽？”

    顧寧：“我說，你不要辜負了子期對你的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秦唐聽得失神，“你說，她對我？”

    “難道你不知道嗎？”看到秦唐這個反應，顧寧隻覺得非常好笑。

    馮子期對他的感情，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秦唐沒有回答顧寧的問題，但是看到他的反應，顧寧已經猜到了答案。

    “原來你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顧寧自嘲地笑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喜歡你。”

    “是她跟你說的？”秦唐似乎很在意消息的來源。

    顧寧笑得更加嘲諷：“你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說嗎？”

    “她表現得那麽明顯，你身邊的人應該都看得出吧？”

    身邊的人都看得出？

    是這樣嗎？

    他之前……真的不敢這麽想。

    “我突然覺得，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顧寧盯著秦唐，“一個連她的真心都看不懂的人，憑什麽呢？”

    秦唐被顧寧說得無話可說

    感情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是當局者迷。

    他突然想起來，手術前一天晚上，馮子期曾經跟他說過，手術結束之後會告訴他，現在是不是還愛他。

    “你說完了沒？”秦唐對顧寧說，“說完了就走，讓她進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顧寧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今天過來的真實目的：“你會不會對阿金視如己出？”

    秦唐現在知道了阿金對於馮子期的特殊意義，對於顧寧提出來的這個要求，他自然也是會盡力滿足的。

    “我會盡量。”

    沒有人知道，他需要多大的決心才能說出這四個字。

    顧寧大概也了解秦唐，知道他能給出這樣的承諾已經實屬不易，所以，他已經很知足了。

    “謝謝你。”顧寧和他道謝，“也希望，你能對她好一點。”

    “這個不用你來教。”秦唐的臉色有些難看。

    顧寧低笑了一聲，轉身走出了病房。

    ……

    樓道裏，馮子期心急如焚。

    看到顧寧出來之後，她馬上衝到顧寧麵前，關切地詢問：“你……沒事吧？”

    “沒事，放心。”顧寧揉了揉她的頭發，“隻是和他說了一些話而已。”

    “沒事就好……”馮子期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她特別怕顧寧因為她再出現什麽意外。

    再有一次，她真要自責一輩子了。

    “他讓你進去，你們去單獨聊一聊吧，我走了。”

    顧寧溫柔地看著馮子期，和她道別。

    這一次道別，下一次再見麵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馮子期點了點頭，和顧寧道別後，回到了病房。

    她剛推開病房的門，就聽到秦唐的聲音：“過來。”

    “……噢。”

    馮子期加快了步伐，走到病床前蹲下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