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路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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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

    話音一落,趙玄的手隨之狠狠地拍在茶幾上。他站起身,仍舊氣不過,瞪著坐在上首的老婦人,喝罵道:“別人在你的地盤上撒野,你這也能容忍?果然是窮鄉僻壤養出來的,沒骨頭的東西!”

    那老婦人惋惜地看了一眼受到一記重擊的茶幾,握著手中的壽星銅拐重重地點了一下地麵,同時不滿地哼了一聲。

    “你自己做事不帶腦子,伸長了臉去給人家打,還好意思向我發脾氣?看不清彼此優劣長短,輸急眼了就上躥下跳,你身上哪裏有半點將帥之風?”老婦人繃了臉,不甘示弱,“還有,丹荔園的東西輪不到你來糟蹋。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我們辛苦勞作換來的,你沒有資格嫌棄!”

    這番話當即令趙玄心生不悅。

    “魏老太婆!你不想知道你孫女的下落了,是不是?”趙玄想到,連日來丹荔園上下對他總是不鹹不淡,他心頭那股不平之氣更甚,“我告訴你,我馬上讓人殺了她,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魏婆婆不怒反笑,道:“你請便。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太婆我管不了。更何況,那孩子沒在我跟前盡過一天孝,難道我還指望她來給我送終?”

    趙玄再次被噎得無話可說。

    魏婆婆卻連最後的情麵也不留,態度越發強硬蠻橫:“看在赤猊令的份上,我不趕你走,但你也別妄想我們會替你衝鋒陷陣。這園子少一個人,都不行!”

    趙玄怒目圓睜,卻見魏婆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而後,她臉上神情如天際風雲,瞬息驟變,令人捉摸不透。

    再看到魏婆婆安如磐石的坐姿,他莫名想起王妧。

    王妧也是這樣,三兩句話就能擾亂他的心緒。可是,他對魏老太婆卻不如對王妧那般耐心。

    “這幾日,你三番四次惹怒我,對我的脾性當真是十分了解。”趙玄一字一頓,咬牙說,“你是在試探,我的心病什麽時候會發作。”

    魏婆婆並不否認,眼角的褶皺隨著她抬眼的動作而變得更加明顯,嘴邊兩道縱紋如刀刻成,看上去令人敬畏。

    她張開幹癟的嘴唇,正準備說些什麽,誰知被外邊傳來的動靜打斷了。

    “我陪你會一會這位鎮察司的指揮使。”魏婆婆改口說,容不得趙玄拒絕。

    打頭踏入廳中的周充已換了一身潔淨衣袍,他身後的引路仆從向廳中的魏婆婆揖禮後又退下。

    周充向魏婆婆執禮甚恭,卻對趙玄視而不見。

    “小子,你很有眼色,不像這個蠢貨。換做他是你,恐怕此時已經血濺丹荔園了。”

    魏婆婆將手扶著銅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趙玄聽她如此貶低自己,卻沒有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魏婆婆一片苦心,晚輩怎麽敢辜負?”周充想到禦賜牌匾後藏著的那一排連弩。他和林啟當時若有一絲殺人闖園的念頭,肯定會被射成篩子。

    接著,他又從容說道:“還要多謝婆婆贈衣,否則,晚輩衣衫不整前來拜見,就更失禮了。”

    魏婆婆突然笑了。周充全身上下,已經連一個秘密都沒有了。

    “好。我雖然不看重那些虛禮,但也喜歡識禮的孩子。你說實話,你今天是為何事而來?”魏婆婆越過趙玄,談話之間已將他拋在身後。

    周充為這番話幾乎失神,準備將心底事和盤托出。

    好在,廳中仍有第三人。正是趙玄提醒了他,他才霎時間收回心神。

    “前陣子,有一個人得罪了王爺,他整日惶恐不安,便想到請我來做個說客,解了這個冤家。”

    原來準備好的說辭被周充棄置不用。他要應付的對象,變成了眼前精明強勢的老婦人。

    魏婆婆又笑了笑。

    “原來是這麽一件小事。”她咄了趙玄一聲,“你,過來。好好和周充小子了結了,別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人結怨,當心自個兒變成一個小肚雞腸的小人,還不自知。”

    魏婆婆像一個嚴厲得近乎苛刻的長輩,教訓著趙玄。她沒有替趙玄出頭,而是讓他自己去解決這個麻煩。

    趙玄隻當她滿口胡言。周充這幾句話能糊弄得了魏婆婆,卻糊弄不了他。

    “我倒要看看,誰的膽子這麽大,不夾起尾巴做人,還敢來我麵前招搖?”

    趙玄傲慢地朝周充抬起下巴。

    “此人姓孟,王爺還在他的一個莊子裏大鬧過一場。”周充解釋說。

    趙玄一下子就想起了害怕被追究責任而逃竄得無影無蹤的孟樹堅。孟樹堅到底在謀害靖南王一事中摻和了多少,以至於心虛出逃!

    “是他。”趙玄咬牙說了兩個字,強壓下心頭的憤懣,“他豈止得罪了我,他膽子大得要翻天了!”

    周充不動聲色,說:“他願意用一個消息來彌補他的過失,隻求王爺寬宏大量,原諒他這一次。”

    “他認為,他的罪過是一個消息能抵得過的嗎?”趙玄勃然大怒,向周充出手。

    周充包庇一個對靖南王有加害之心的人,其企圖不言而喻。

    然而,事態急轉。

    魏婆婆的銅拐毫無預兆地落在趙玄伸出的拳腳上。

    趙玄吃痛,整個人蜷作一團。

    三人似乎抱了十分的默契,各懷心事,緘口不言。

    過了好一會兒,趙玄才若無其事地站直了身體,接著方才的談話,問了周充一句:“什麽消息?”

    “容州軍督府西二營的石璧、石總管,暗中抓走了靖南王府的貴客、王妧姑娘,為的是阻止赤猊軍進入鱟蠍部的禁地、濁澤。他的目的正好與鱟蠍部聖女的目的完全相反。”

    周充所說,包含了太多不可明言的弦外之音。

    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在揭露另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的秘密。

    “與其說濁澤是鱟蠍部的禁地,不如說它是石璧的福地。每個飛黃騰達的機會,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趙玄聽了這話,不由得發笑。

    “他要飛黃騰達,你也要飛黃騰達,既然大家都想要,你們去爭,關我什麽事?這麽好的機會,你會白白放過?別忘了,你這隻手,太髒了,沒資格碰赤猊令!”趙玄大聲咆哮完,看向魏婆婆的目光也變得複雜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