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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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僻巷客店裏裏外外,煥然一新。

    紅彤彤的燈籠掛滿了前院後院、東廂西廂,直到正月過完,它們才會被取下來。

    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冒著綿綿細雨,將院裏的幾盆寒蘭搬進屋子,又打來一盆水,細心地將地上的泥印子擦洗幹淨。

    她忙忙碌碌,直到額頭見汗,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桃子!”碧螺興高采烈,從屋外進來。

    少女停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到碧螺跟前,笑得有些靦腆。

    “快跟我走,姑娘要見你呢。”碧螺替她將額角的碎發挽到耳後,拉起她的手便要往回走。

    誰知,少女眉頭一皺,反將碧螺拉回來。

    她朝碧螺又搖頭又擺手,末了還指著自己的嘴巴,一副焦慮的模樣。

    碧螺隨即明白這番動作的含義。她憐惜地摸了摸小桃的頭,安慰說:“你放心,姑娘是好人,她不會趕你走的。”

    小桃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點頭應允。

    二人攜手到了廳前,不料隔著窗欞聽到廳中傳出一聲嗬斥。

    “我不想見到你!”

    碧螺認出那是王妧的聲音。

    王妧連小桃的麵都還沒見到,這話當然不是在說小桃。可小桃卻因此顯得惴惴不安。她拉著碧螺的袖子,再也不肯向前一步。

    誰也不知道廳中發生了什麽事。

    碧螺環顧左右,眼尖地發現廊柱後漏出來一片衣角,便讓小桃留在原地,自個兒上前叫破了對方。

    “高侍衛。”

    躲在廊柱後的高侍衛被碧螺嚇了一跳。他有些緊張,結結巴巴:“你,做什麽?叫我?”

    碧螺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不過,她沒忘了正事。

    “姑娘在見客嗎?誰來了?”

    高侍衛定了定心神,說道:“是六安大哥。”

    碧螺仍有些疑惑。

    “六安?那怎麽吵起來了?”

    高侍衛心下詫異,看了她一眼,老老實實回答說:“我也不知道。”

    轉念間,他意識到眼下是個好機會。

    王妧身邊的每個人都對他放任自流。對張伯和莫行川,他不敢招惹,隻得敬而遠之。六安倒是待他不錯,肯指點他招式,隻可惜最近一陣子他連六安一麵都見不著。武仲平時隻在口頭上欺負他,然而,他一旦問得多了,那些口頭上的欺負也會被付諸行動。

    至於其他人,就和碧螺帶來的那個小啞巴一樣,隻會點頭和搖頭,一句話都不會說。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無所作為了。上次王姑娘失蹤,他派不上半點用場,公子氣得要剮了他。好在他靈機一動,將那誤打誤撞落到他手裏的俞舟堂推出來,才算是交了差。下一次,他還能有這樣的運氣嗎?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一身皮肉去博。

    話說回來,對這個不顧一切、隻身一人從京城追隨王妧到南沼的女人,他心裏還是有幾分敬重的。恭維碧螺的話,他也不至於別扭到說不出口。

    “碧螺姐姐,我腦子笨,姑娘有事也不會找我商議。誰也比不上姐姐你,忠勇兩個字就夠我學一輩子了。”高侍衛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奉承話說得有些過頭,便又繞了回來,“隻求姐姐別嫌棄我。平日裏有事,姐姐盡管和我說。我雖然笨,但還能替姐姐跑跑腿兒、幹些粗重活。”

    碧螺被他說得有些難為情。她沒想到自己在高侍衛眼裏竟是這樣一個人。

    說到忠,她不過是仗著王妧心軟,厚顏賴在王妧身邊,硬要報答王妧的救命之恩。

    說到勇,她不過是被熱血衝昏頭腦才決定隻身南下,要不是周大人施助,她可能已經死在半路上了。

    所以,高侍衛是真的很不了解她。姑娘就從來沒說過她忠勇可嘉,隻是在見到她安然無恙時,姑娘才笑得像個小孩子。

    想到這裏,碧螺也笑了。

    “高侍衛,你太客氣了。”她也很客氣。

    三人在廊下等著。高侍衛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碧螺偶爾應和兩句。

    時間在等待中悄然溜走。

    和他們預想的情形不同,廳堂裏正在發生的並不是一次小小的口角風波。

    王妧的喉嚨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導致她說不出一句話。

    “那你隻能把眼睛閉起來了。”六安說完,不覺微微翹起嘴角。

    他想起上一次王妧對他亂發脾氣時,他們曾有過相似的一段對話。這一次又會有什麽不同?

    莫行川在一旁看到王妧被氣得發抖,心裏既不解又著急。

    張伯遠在滁州,安撫王妧的任務理所應當落在他頭上,可他卻感到無從下手。

    能把王妧氣成這樣的豈會是尋常人、尋常事?

    六安到底做了什麽?

    莫行川突然起身,冷冷對六安說:“姑娘今日不宜勞神費力,請你改日再來吧。”

    張伯對六安的提防不是沒有來由的。

    他們對暗樓的了解,絕大部分出自六安之口。王妧潛入濁澤那天殺了一個叫紅葉的人,隻因為六安說,紅葉曾經下令擊殺王妧姐妹。那天過後,六安便再也沒有出現,王妧也不再提起六安。

    倘若這一切都是六安借刀殺人的詭計,以王妧的氣性,她得知真相後定然無法接受。

    想到這裏,莫行川決定等六安離開後再好好開導王妧。

    六安也隨之站起身來。他沒有回答莫行川,而是直直望著王妧的眼睛:“我娘可能還活著。你真的不肯幫我嗎?”

    王妧愣住了。

    她說過,作為除掉紅葉的回報,她也會幫他向暗樓的人複仇。但那是在……在她一直相信他的前提下說出的話。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六安的神情凝重起來。

    “你說,不許我對你說謊,我做到了。隻是你選擇不相信我罷了。”

    莫行川在一旁聽得茫無頭緒。

    這時候,隻要他看王妧一眼,就能看出王妧在故作鎮靜。

    可惜他沒有這麽做。他的注意力一直留在六安身上。

    “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六安說這話時,雙眼異常明亮,“你為什麽要生我的氣?”

    雜糅成團的情緒從六安眼裏一一流露,王妧有一半懂,有一半不懂。

    即便如此,她懂得的那一部分足以消除她的惱怒。

    記憶深處,她也曾用相似的情緒去愛慕一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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