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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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裏,田夫人首先向鄭氏問候了老夫人崔氏。

    鄭氏本以為對方隻是客套,誰知田夫人竟接二連三地問了許多。

    小到老夫人的起居瑣事,大到老夫人的宿疾沉屙,田夫人一一問起,並耐心等待鄭氏的回答。

    “老夫人一切都好,”鄭氏停頓一下,“她老人家一向寬和,和天下所有的長輩一樣,總盼著兒孫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田夫人凝眉不語。

    “我們阿妧是個懂事的孩子,很少讓長輩們操心。但她到底年輕,不懂得麵對問題不能一味忍讓。國公府上下對她寄予厚望,她可不能養成懦弱無能的性子。”

    田夫人嘴角一翹,她已經明白了鄭氏的意思。

    “阿妧確實是個好孩子,她敬我為長輩,我自然會護著她。”田夫人說,“我隻是好奇,如果王姍沒有死,來到我麵前的那個人還會是王妧嗎?”

    鄭氏一驚,對上了田夫人探究的目光。

    “沒有什麽如果。眼前的事實便是事實。”鄭氏露出幾分淩厲。

    田夫人笑了笑:“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鄭氏暗惱,她怎麽會在最後關頭沉不住氣?

    她借口去更衣,離開了靜室。先前,她還不能理解王妧麵臨的處境。如今她理解了,卻更心疼王妧小小年紀就要應對這些心思百轉的老狐狸。

    靜室裏更靜了。

    田夫人獨自坐了一會兒,才起身說:“你都聽見了?”

    帷幕後現出一道人影。

    燈下,鬼三爺的臉如同一塊白玉。

    田夫人和鄭氏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

    現在,他已有五分把握,王妧不是王姍。

    “三爺……”田夫人欲言又止,眼神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然而,鬼三爺眼裏看不到這些。

    “你做得很好。”他說,“把王妧留在山莊幾日,我另有打算。”

    田夫人點點頭,看著鬼三爺離開的背影,神色惆悵。

    宴席草草收場,客人們各自奔向闌珊的燈火。

    王妧和鄭氏留宿在山莊北麵的一處院落。

    隔天一早,王妧收到了射箭遊戲的彩頭。

    她和鄭氏二人去向田夫人辭行時,卻在半道上遇到了秦湘湘。

    “聽說,昨天晚上沒露麵的那位客人其實已經來了離島,卻不明不白地死了。”秦湘湘給王妧帶來一個小道消息。

    而真正對王妧造成影響的是,離島的碼頭被官府封鎖,島上所有人都暫時不能離開。

    鄭氏提議,照舊去見田夫人,好將事情弄個清楚。

    王妧同意了。

    秦湘湘纏著也要去,王妧沒有阻攔。

    侍從將三人引入廳堂,昨夜的客人們分明也在。

    吳戴一見王妧,掉頭就走。劉芷一見秦湘湘,也是掉頭就走。

    廳中馬上變得寬敞許多。

    王妧看到了一臉憂心忡忡的田夫人,以及麵色肅然田大管家。

    田夫人毫無隱瞞,對王妧和盤托出。慕玉山莊的客人在赴宴途中被殺,極有可能是小人從中作梗、栽贓嫁禍。

    王妧的想法很簡單。早日查出真凶,她也能早日離開這座島。

    “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事。”田夫人很是讚同。她讓田大管家從旁協助。離島屬安州治下,慕玉山莊已經表明態度,一定配合衙門查找真凶。

    田大管家正好要去一趟衙門,王妧如果有心,可以和他一同前去。

    要說王妧對田大管家毫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武仲和田大管家的口角之爭,說到底也是她和田夫人之爭。經過昨夜,雖說雙方暫時消除了分歧,但那隻是口頭上的約定。

    田夫人想怎麽做、會怎麽做,王妧都無法預料。

    王妧請鄭氏留在山莊等候消息。

    秦湘湘似乎被嚇破了膽,半句隨行的話也不敢說。孟樹堅倒心軟了,出聲安慰她幾句。沒過多久,兩人說說笑笑,倒像成了知交一般。

    此情此景,王妧是看不到了。

    “死者的身份是什麽?”王妧一邊朝山莊大門走去,一邊問身旁的田大管家。

    二人首先要去的地方是島嶼南麵的漁場。慕玉山莊的客人正是在那裏遇害的。

    田大管家年紀不到三十,生得唇紅齒白,身上還帶著一股書生氣。武仲嘲笑他,說了一句弱不禁風,就被他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寒冬臘月裏的冷水。

    當然,武仲有錯在先,這是跑不了的。但是,透過這件事,王妧也能看出田大管家不是什麽軟弱可欺的善茬。

    至少在慕玉山莊裏,沒有人能夠挑戰田大管家的權威。小姑娘俞十一早就這麽告訴過她了。

    “總督府,黃參事。”田大管家的回答簡明扼要。

    這是一個手握實權的人物。

    “職分是?”王妧又問。

    田大管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但仍應答如流:“戶糧。”

    王妧愣住了。

    她的腦子裏有一道靈光閃過,但它消失得太快了,她並沒有抓住。

    “凶徒下手幹淨利落。”田大管家引王妧走向馬車,嘴裏述說著那位黃參事的死狀,“一刀割開喉嚨,血流如注。將死之人本能地去捂傷口,卻毫無意義。就像殺魚,魚死了,肉還在抽動,動著動著,就動不了了。”

    青天白日,王妧聽得打了個冷顫。

    “請吧,王姑娘。”他若無其事地請王妧上馬車。

    王妧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

    馬車載著二人抵達出事的漁場。田大管家的臉成了他們的通行令牌。

    腥鹹的氣味充滿了每個人的鼻腔。別人很快就習慣了,王妧卻因為田大管家剛才的譬喻而感到一陣一陣的惡心。

    “屍體還留在原地,王姑娘想看的話可以去看一眼。”

    王妧點點頭。

    但她很快就後悔了。

    一張破席子遮擋不住飛舞的蠅蟲,比魚腥味濃烈十倍的血腥味瞬間封閉了王妧的嗅覺。

    凝固發黑的血液混合著清晨的霜冰和肮髒的泥土,喚起了她記憶裏的噩夢。

    她不由自主倒退兩步,卻被人按住肩膀。

    王妧大吃一驚,她心神不寧,竟沒有覺察到有人接近。

    她將身形扭轉,一下子掙脫了那人的手。剛一回頭,她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六安也來到漁場,在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他的幾個同伴。

    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王妧,笑容僵硬:“姑娘,小心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