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推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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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碧螺後,莫行川仍留在前廳。
他將方桌上的賬冊和筆墨收拾好,一個人枯坐到了四更天。
高幾上的燭火已變得暗淡。
方桌的四條腿拉出淺淺的影子。
綿長的呼吸自然地消融在寂靜的黑夜中,仿佛不存在一般。
門外卷進來一股風。
微弱的火光顫了一下。莫行川心隨意動,抬起了眼皮。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他說。
人聲劃破平靜的空氣。
六安站在門邊,用手掃去肩頭的露水,輕描淡寫回答道:“繞了點路。”
莫行川請他坐下。
廳中沒有熱水,隻有西窗下的小茶幾上擺著一壺冷茶。
“渴了。”
六安先向茶幾走去,一手攜壺,一手勾指捏起兩隻茶杯,而後才踱到方桌旁。
二人隔桌相對而坐。
冷茶灌滿兩杯。六安將其中一杯一飲而盡。
陳年老茶,味醇且釅。
“姑娘已經出了濁澤。路嬰現在落在紅姬手中。”
兩句話,兩件事,似乎毫無關聯。
莫行川抓住關鍵:“姑娘仍留在屏嶺?”
六安點點頭。
“我猜測她平安無事,隻是,我不明白她為何要用路嬰傳話,所以來問問你,你的眼線這兩天有什麽回報?”
傅泓杳無音訊……
意識到這一點,莫行川頓時感到了不小的壓力。
“傅泓和武仲很可能出事了……”他麵色凝重,正要繼續說下去,卻瞥見六安再次倒茶的動作和緩平穩,茶杯近旁的桌麵甚至沒有濺到半點水星。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問六安:“路嬰都說了些什麽?你因何猜測姑娘平安無事?”
六安放下茶壺,攤開空空的右手,回答了前一問。
“他說,姑娘交代他的事十分重要,他隻能對你一個人說。”
莫行川沉默了。
六安喝茶的聲音在他聽來有些刺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那就沒辦法了。你能否把路嬰從紅姬手裏救出來?”
六安手握著空茶杯,吐出一個字。
“難。”
莫行川聽後歎了一口氣:“難為你了。路嬰和你都是姑娘看重的人。你們二人任誰有什麽不測,都叫人遺憾。姑娘行事率性,有時候連張伯也勸不住。你就當作不知,救出路嬰,到那時,自然能夠真相大白。”
六安握杯的手繃著勁,筋骨凸現。
“其實,你也不必多心。姑娘還是相信你的,隻是你目前的處境危機重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對你來說反而更安全。”
莫行川身形前傾,繼續挑動著六安的心弦。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六安發怒的樣子。
“哧……“
莫行川話裏、眼裏的興味太過明顯,六安反而看穿了他的心思。
“好你個莫行川。”
笑罵聲入耳,莫行川也不惱。他笑嗬嗬地站起身,把角落裏的爐子搬出來,燒了幾塊炭。
燭光幽微,炭火赤紅。
沉甸甸的銅壺臥在爐子上,很快就冒起了水汽。
“難道姑娘未卜先知,篤定路嬰會在見到你之前遇到我?她怎麽會特地叮囑路嬰對我保密?”六安像是在自問。
莫行川也在心裏作出否定的回答。
對於王妧的用意,二人都猜到幾分,彼此心照不宣。
“冷茶喝多了傷身。”他給六安倒了一杯熱水。
“冷茶傷身,冷語傷心。莫行川,我吹了半夜冷風趕來報信,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六安的眼神被熱水熏蒸、帶上了一分柔和。
莫行川向來沉穩,即使麵對質問也沒有半點心虛。
“我說錯什麽了?”他不假思索。
二人相視一笑。
六安搖了搖頭,不再多說。莫行川待他,遠比張伯待他要好上十倍。
莫行川改換了話頭:“你什麽時候動身去屏嶺?”
“我去不了。”六安並未解釋。
離島之行,鬼三爺對他的斷語似乎正在慢慢應驗。
因他殺了劉芷,王妧與韓爽結下死仇,一度瀕於絕境。
他下了一個決心。
當初,他沒有同王妧一起進入濁澤,是一退。今日,他不去屏嶺見王妧,是再退。下一次又會遇到什麽樣的情形,他不敢設想。
“路嬰的事,過兩天我會給你個準信。”說完,他就匆匆告別了。
莫行川看出六安沒有閑談的心思,卻看不出他刻意隱藏的洶湧的思緒。
天光大亮時,六安已回到州城。
小酒館後院的酒壇被搬走後空出一塊平地,酒婆子平日裏灑掃用到的木盆此時就躺在這裏。
原本盛於盆中的清水不知為何漫了一地。
尖厲的幹嚎從東邊的走廊傳來。
六安打了個嗬欠,轉頭看見一雙老眼。
酒婆子右手提著小蠻的耳朵,左手揉了一下眼角的眵目糊。
辨認出來者是六安,她一咧嘴,似笑非笑。
小蠻瞅準時機,腦袋用力一甩,竟從酒婆子手中逃脫了。
她身手靈活,目標明確,躲到六安身後,還死死抓住六安的手不放。
酒婆子又驚又氣,咒罵起來。而她腳下一動也不動。
等酒婆子罵累了,小蠻才探出頭來,駁嘴道:“我沒有!是你自己弄丟的,還賴別人!”
“你還敢狡辯……”酒婆子咬牙切齒,抬頭看到六安目光低垂、神色不豫,她越恣意發起狠來,“等我搜出那三根針,我就把它們一根一根地釘進你的手指尖,看你以後還能不能偷東西!”
說完,酒婆子便要上前抓人。
小蠻忙哭喊著往後躲。
這時候,六安終於有了動作。他輕鬆提起小蠻的衣領,把人丟到酒婆子麵前。
小蠻嚇得忘記哭鬧,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衣褲鞋襪全都沾到了汙水。
酒婆子趁機將她身上搜檢一番,連她頭頂的雙髻和磨平了的鞋底都沒放過。
小蠻雖處於下風,卻學著酒婆子咒罵人的功夫、還治其身。
酒婆子從一開始的稱心快意到最後竟變得鬱悶憋屈。除了一身唾沫,她一無所獲。受此折辱,她不禁心生懊惱,狠狠擰了小蠻一把。
小蠻吃痛,哭得真切。
酒婆子置若罔聞,一言不發撿起地上的木盆便離開了。
等酒婆子走遠了,小蠻才從地上起來。她雙髻散了一半,臉上的淚水和著泥汙,髒得像隻野貓。
“哥哥,謝謝你幫我。”
她走到六安麵前,笑起來露出一口豁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