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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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平沿著海堤往碼頭的方向走。

    他的臉被海風刮得生疼,他卻覺得暢快。

    邢念帶來一個消息:王妧想助田夫人脫困。

    可是,沒有詹小山這個主心骨在場,魯茂幾人商議了一次又一次,也無法決定到底應該如何行動。

    沈平自知插不上嘴,索性離開棲身之所,登上離島尋些消遣。

    自從認識了鮑蘭,他在離島的生活就不再無聊。

    鮑蘭會吹陶塤,會做可口的魚餅,還會講各種關於海妖水怪的嚇人的故事。

    他對鮑蘭了解越多,越是為自己一開始抱有的卑鄙目的感到羞愧。

    方才,他先去了大淵漁場。得知鮑蘭人在碼頭,他才返身來碼頭尋人。

    漁場諸人曖昧又戲謔的眼神叫人難堪。

    沈平懊惱想到,回到容州以後一定要向武仲討教,學武仲把臉皮練得比城牆還厚。

    碼頭上,鮑蘭已經忙活了半天。

    她解掉了兜發的棉布,一頭青絲挽到腦後,不再作漁女打扮。

    她臉上的皮膚微微發紅,被汗水浸濕後透著驚人的光澤。

    沈平見了,有些不自在地將頭別向一側。

    “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聽見沒有?”

    鮑蘭雙唇一張一合,把沈平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來。

    “知道了,我去那邊的茶寮等你。”他撂下一句話,不等鮑蘭回答便落荒而逃。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他才等來鮑蘭,以及另一名陌生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臉上虯須雜亂,幾乎遮住了兩腮和整個下巴,卻遮不住他眼眸中的戾氣。

    沈平看著鮑蘭和青年男子說笑,腦子一懵,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是我辜大哥,他前幾日剛從海上回來,今日總算安頓好了。”

    三人重新入座。

    青年男子言談舉止都很大方。他自稱姓辜,單名煥。年少時,他和鮑蘭是比鄰而居的玩伴。

    “我生得老相,實際隻比阿蘭年長一歲。”辜煥坦然道。

    沈平有些不敢相信。

    他估摸著辜煥年過三十,竟大錯特錯。

    鮑蘭根本沒注意到沈平這點細微的心事,興致勃勃道:“辜大哥可厲害了!他跟著商隊出海去東極山,統共三艘大船,那群瞎了眼的海寇偏偏選中了辜大哥乘的那艘……”

    她的語調和神情早已泄露了險情的結局,沈平聽著一點意思也沒有。

    辜煥在這時打斷了她的話。

    “商隊請了我們兄弟做護衛,趕走海寇、保衛商船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沈平驚歎,這人的眼睛實在是銳利得可怕。

    鮑蘭卻似沒眼色,仍說:“遇見海寇的商船哪一艘不得傷筋動骨?船上如果沒有辜大哥在,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辜煥放聲大笑起來,引來茶寮中其他客人的注目。

    他的眼角堆起幾道細紋,看上去老氣橫秋。

    “阿蘭,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快人快語。”

    沈平暗暗嗤笑。原來這人隻是表麵老成持重,實際也愛吹牛拍馬。

    辜煥並不總是談論自己的事。

    “沈兄弟,阿蘭和我說了,你跟隨你少東家來離島,沒有熟識的門路,吃了不少虧呀。”

    沈平知道鮑蘭的性子,也沒有計較她的多嘴。

    他的敷衍隻是針對辜煥。

    “也不算什麽大事,我們少東家早就忘了這點不愉快、遊山玩水去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辜煥臉上的虯須抖了一下。

    他轉過頭對鮑蘭說:“你想進慕玉山莊,倒也不難。少莊主為我們兄弟準備了一個院子,以後,我在山莊裏也有個落腳的地方。等我哪天不當值,就能帶你進去逛園子了。”

    “真的嗎?太好了!辜大哥,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鮑蘭拉著辜煥的手,幾乎坐不住了。

    聽到這裏,沈平才有了一個猜測。鮑蘭和那人今日相聚並不隻是為了敘舊情。

    不知何故,他心裏鬆了一口氣。

    “慕玉山莊是什麽地方,外人哪能隨意進出?”他篤定,這又是辜煥在說大話。

    鮑蘭竟主動替辜煥分辯。

    “換作是別人,自然不能隨意進出,但辜大哥不一樣。從明日起,他就是少莊主的貼身護衛了。”

    這話根本無法作假。

    沈平眉頭一皺。

    “要是我也能得到少莊主的青眼,我爹哪裏還敢罵我?”鮑蘭嘟嘟囔囔。

    “有我替你撐腰,你還怕什麽?”

    鮑蘭得到辜煥的保證,喜笑顏開。

    沈平的心又提了起來。

    “沈兄弟,你若整日無事可做,也可以隨我進山莊走走,碰碰運氣。”

    辜煥身形高大,手臂也生得長。

    他將手搭在沈平肩頭:“古話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你那少東家若隻顧自己遊山玩水,你何苦在他身上空耗了青春?”

    沈平被這句話徹底激怒。

    他一言不發站起身來,拂袖而去,連鮑蘭的呼喚都不理會。

    慕玉山莊清清靜靜,外頭的閑言碎語不曾打擾了少莊主的騎射功課。

    要在幾日之間取得很大的長進,談何容易。

    田恕因為練習箭術時雙手不聽使喚,急得抓破了臉。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田大管家肯將俞十一留在他身邊。

    俞十一也拿起了弓。

    她的力氣比田恕小,準頭倒勝過田恕許多。

    此時此刻,嶽先生破天荒讓二人停下來稍作休息,並讓俞十一去處理她左手食指上被新弓磨破的傷口。

    相比於田恕,她仿佛才是嶽先生真正的學生。

    田恕低著頭不言語。他脖子上的曬傷被汗水一激,發出熱辣辣的疼。

    “嶽先生眼神真好,我的手才顫了一下,就被他發現了。”俞十一說道。

    田恕沒有接她的話頭,隻說:“我老是射不準……”

    “我也沒有多好。我大哥說,不要拿箭頭尖尖對準靶子,要拿整枝箭對準。你知道,我大哥的箭術可好了!剛才我就是照著他的話去做的。”

    正說著,俞十一抬眼瞧見田大管家的身影,當即噤了聲。

    “我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田大管家的聲音帶著陰沉的味道,令俞十一脊背生涼。

    “大管家,我、我不敢。”

    “你自己躲懶,連累少莊主懈怠,這是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嗎?”

    俞十一連忙搖頭否認。

    田恕不知道田大管家為何又要為難俞十一,想也不想便說:“十一沒有連累我,是嶽先生讓我們休息的。”

    然而,他說的話非但沒有解了俞十一的圍,反而掃了田大管家的臉。

    田大管家抿唇點頭,顯然是氣著了。

    就在俞十一擔心又要受罰時,田大管家開口了:“你既然聽話,就該好好督促少莊主。”

    俞十一呼出一口氣,以為自己躲過一劫。

    “你去把那邊的箭靶舉起來。從今以後每一天,你都要舉足一個時辰,供少莊主練習箭術。”

    俞十一張著嘴,木然看向田大管家所指的箭靶。

    她已成了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