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李新宇狠狠甩上身後的門，門頁在門框上碰撞出的巨大聲響引來了隔壁糧油商店老板的側目，但他現在沒有心情去顧忌他人。

    外套都來不及穿，他把外套夾在臂彎裏就匆匆往外走去，背後罵罵咧咧的聲音還隱約能從門裏麵傳出來，再消散在卷起無數飛雪的凜冽寒風中。

    俗話說的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打從先前他進家門時就發現，他爸這是又喝多了，借著酒勁得誰罵誰，罵跑了上門買菜的客人不說，還追在他屁股後頭罵個沒完。

    哪怕是他低眉垂眼的回到地下室，也就是他的房間，悄悄鎖上門悶在裏麵不吭聲，依然是被他爸一腳踹斷了門栓，從跟在屁股後頭換成了指著鼻子罵他祖宗十八代。

    李新宇想提醒他爸，他們爺倆的祖宗十八代都是一樣的，差上那麽一輩而已。

    但你能跟一酒鬼說的清道理？

    歎了口氣，李新宇揣著臨出門前他媽偷摸塞給他的一百塊錢，打算找個網吧對付一晚上。

    沿著路邊走了半天，渾身都凍透了他才回過味來，把胳膊上掛著的衣服穿上，然後揉著凍僵的手把手機掏出來看了看。

    半個小時前何卓發給他的消息還停留在未讀，他把手縮在衣服袖子裏，隻伸出拇指搭在微信聊天界麵底部，按著說話鍵給何卓連著發了幾條語音。

    但何卓沒有回他，李新宇想著剛認識的那天他把何卓吵醒的事，就沒再繼續發微信，兩手插在口袋裏往最近的網吧走去。

    大概走了十來分鍾，李新宇頂著被凍的通紅的兩隻耳朵進了一家網吧，抬眼一看，也許是因為周末的緣故，整個大廳幾乎都坐滿了。

    前台小姑娘不知道捧著手機在看什麽，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李新宇走過去說了兩遍開包宿，那小姑娘才聽見。

    然而，李新宇悲催的發現，他忘帶身份證了！

    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回家取，李新宇撫著下巴深沉的思考了很久，久到前台小姑娘已經又捧回了手機，他才做出了決定。

    電話撥出去的時候，他這心情算不上忐忑，但也好不到哪去，畢竟上次吵醒何卓睡覺，那小子起床氣可是挺衝的。

    沒多大一會電話就通了，李新宇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麻煩何卓，因此他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一秒鍾。

    也就是這麽一秒鍾的遲疑，他喪失了開口的權利，那邊何卓嘰裏咕嚕說了一串話，說完也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說掛電話就掛電話，就是這麽幹脆。

    李新宇維持著舉手機的動作，欲哭無淚的發現，他成了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另一邊，掛了電話爬上牆頭的何卓被付雲他爹那揚起的鐵鍬嚇了個半死，來不及細想，他急忙開口喊道“付雲！快躲開！”

    付雲雖說是個胖子，但好在身手矯捷，論起靈活程度那是連何卓都比不上的，此時猛的聽到斜上方何卓的聲音，心下就是一喜。

    但他可沒敢忽略腦後的風聲，他爸拎起鐵鍬的那副惡狠狠的樣子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還不想英年早逝腦瓜子開瓢，因此他立馬彎下腰就地往旁邊一滾，躲開了他爸毫不留情的這一下子。

    鐵鍬穿過地麵上鬆軟的一層積雪，紮在小院的泥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聲音不大，但聽在付雲和立在牆上的何卓的耳朵裏，卻不亞於早春的那一聲驚雷！對待親生兒子竟然能下的去這麽重的手！

    何卓說不出這時候他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付雲在他眼裏一直是個開朗過頭的二貨愣頭青，他之前隻知道付雲他爸脾氣不好，哪裏想過會不好到這種程度。

    可這種時候，即使他沒有什麽資格去插手別人家的事，卻不能眼見著哥們挨揍啊！

    何卓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試圖對再次把鐵鍬揚起來的付爸爸遊說著“叔！咱有話好好說！您看您再氣出個好歹也犯不上啊！”

    付爸爸凶神惡煞的抬起頭，一看說話的是何卓，還真就斂了表情，慢慢把手裏的作案工具給放下來豎在地上了。

    何卓悄悄鬆了口氣，估摸著付叔叔還沒氣到理智全無，他趁熱打鐵繼續遊說“付叔叔，付雲這小子幹什麽事惹您這麽生氣了？您先消消氣！”

    說著話，何卓盤算著幹脆順著牆頭跳下去，畢竟站在牆上麵居高臨下的跟長輩說話也不是那麽回事。

    還沒等他蹲下身準備跳，也不知道是他哪句話刺激到付爸爸了，剛落到地上沒兩分鍾的鐵鍬再度揚了起來，伴隨著付爸爸暴跳如雷的怒吼“你個小兔崽子往哪跑！滾回來！”

    何卓一愣，往腳底下一看，付雲正扒著磚縫往上爬呢！

    眼看付爸爸手裏一杆鐵鍬又要往付雲身上招呼，何卓也顧不上長輩不長輩了，當機立斷半蹲下來，一隻手抓在腳下牆邊上保持平衡，另一隻手拽住付雲的後脖領子，卯足了勁的往上扽！

    付雲大約是從小被他爸揍的跳牆跳習慣了，也沒用何卓費多大勁，借著何卓的手三兩下就蹬了上來。

    何卓扶著付雲蹲在牆頭上，湊到付雲耳邊小聲問“怎麽個情況？是跑是留？”

    付雲喘著粗氣半天沒顧上回話，何卓就扭頭往院裏看了一眼，這一瞬間除了脫口而出的“臥槽！”以外，何卓隻來得及一把將付雲推開。

    付雲被何卓推的坐倒在一邊，什麽事都沒有，但何卓就悲催了！

    何卓剛才匆忙之下半站起身去推付雲，用力過頭收不回手，為了不跌下牆頭，右腳迫不得已的往前邁了一步才站穩身子，卻正正好好被付爸爸揮著的鐵鍬砸中！

    鐵鍬側沿雖不至於同刀一般鋒利，但因為受力麵積小，反而比整個鍬頭砸在身上來的疼。

    何卓很瘦，腿上總共也沒有幾兩肉，因此當鐵鍬側沿磕到他小腿骨的時候，骨頭上傳來的痛感使得他整條腿都僵硬了。

    從牆頭往下倒的時候，何卓腦子裏快速的刷過一句話，這腿怕不是廢了！

    但事實上，廢的不是腿而是他的手腕。

    任何人摔倒的第一反應都是用手去支到地上借此來保持住平衡，何卓也是如此，壞就壞在雪天地滑，他的一隻腿還疼的發麻發木，另一隻腿踩到雪地上也沒能令他站穩。

    由於是偏著身子倒下來，何卓的右手自然而然的在地上支撐了一下，然後光榮倒地。

    現在倒是分不清是手腕更疼還是小腿更疼了，何卓生無可戀的撲在地上懷疑了三秒鍾的人生，苦著臉準備爬起來。

    “砰”的重物落地聲在他前麵響起，是付雲從牆上跳了下來，付雲腳邊濺起的碎雪糊了何卓個滿頭滿臉……

    何卓皺緊了鼻子“呸呸呸”了半天，吐掉剛進嘴就融化成水的雪，聽著院子裏好像沒什麽聲音，他也就不著急起來了。

    鹹魚翻身換成仰躺在地的姿勢，何卓怒瞪站在一旁的付雲，開口罵道“你他媽是要坑死爸爸我啊？”

    他們平日裏互開玩笑叫爸爸叫習慣了，這會何卓全然忘了付雲的正牌爸爸就在一牆之隔的院內，哪怕他是個令人心寒的家暴狂。

    付爸爸看不見牆這邊的情況，更不了解自家兒子和同學之間的玩笑話，他隻當何卓這小兔崽子敢跟他這麽說話，一句“你他媽找死！”吼的是威力十足，大概能穿透前後十幾家院牆，也不知道有沒有飯後閑出屁的人伸著脖子出來聽熱鬧。

    有沒有聽熱鬧的鄰居何卓不知道，他隻知道做人還是要留點口德的，充人家爸爸充多了總是要遭報應！

    付爸爸的吼聲尾音剛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就從牆的另一頭穿過來，還帶著一些聽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咣當咣當”聲音。

    何卓腦補了一下付爸爸左手拎個流星錘，右手“咣當咣當”甩著鐵鏈子的場景，畫麵太美他不敢看……

    聲音越來越近，何卓和付雲也聽的越清楚，何卓還是沒想明白這是個什麽動靜，但付雲明顯已經猜出來了。

    付雲齜牙咧嘴的爆了句粗口，伴隨著頭上跨越磚牆飛過來的一個木頭箱子，付雲衝地上的何卓喝道“快閃開！”

    千鈞一發之際人的反應速度是超乎尋常的，當然，反應不過來的通常最後都淪為了炮灰。

    何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並不是個炮灰命，他用完好無損的那隻腿在地上蹬了一腳，打著橫的向旁邊滾了幾圈，完美避開了摔碎在地的由木頭板子釘成的工具箱。

    看著稀裏嘩啦散落一地的鉗子、剪子、鋸刀等金屬工具，何卓伸出右手拍了拍受到了驚嚇的小心髒，然後“嘶”了一聲，甩著針紮一樣疼的手腕歪著腦袋問付雲“你爸跟你這得是多大的仇？你家隔壁是不是住了個王叔叔？”

    付雲一時沒明白何卓話裏的意思，等到他把何卓從地上扶起來一瘸一拐走出了兩個胡同以後，他才猛然尋思過味兒來。

    這他媽是在埋汰人呢，隔壁老王綠了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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