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可以稱得上古董的電視機不知疲憊的播放著曆年春晚的精彩節目，音量大的哪怕隔著兩扇門板都讓人聽的清清楚楚。

    何卓拿著手機靠在小屋門框上往廚房看去，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今年開飯竟然開的晚，到這的時候兩個姑姑還在廚房裏張羅著做飯。

    大姑父拉著奶奶在大屋裏一邊看節目一邊講著老人根本聽不懂的攝像原理，小姑夫窩在沙發裏披著外衣睡的正香，如果按照這個劇情發展下去，還真會讓人以為這是和和樂樂的一家人。

    “鏘！”

    鐵鏟滑過鍋底，一盤幹煸蝦出鍋的聲音打斷何卓了漫無目的的思路，係著圍裙的小姑迎著他端著剛出鍋的菜往放著大張桌子的小屋走來，不知道是除非地麵過於濕滑鞋底沾了水漬還是什麽，才走過小屋門檻的小姑突然打了滑，整盤幹煸蝦向一旁傾斜過去。

    何卓下意識抬起手幫小姑把盤子托起，結果費力不討好，小姑不光一句謝謝都不給他，還嘀嘀咕咕給他來了一句“遊手好閑也不知道去廚房裏幫著忙活忙活。”

    這他媽？？？

    何卓看向窩在小屋床上各玩各手機的表姐和表哥，都是遊手好閑的晚輩，怎麽就他躺槍呢？還有點天理沒了？

    好吧確實沒有。

    等到所有菜炒完上桌的時候一家人才齊齊圍坐在擺放在小屋兩張床之間的大號桌子上，其實說是大號桌子，也並沒有多大，因為他們家人丁不算興旺，再加上他老爹早多少年就跑沒了影，滿打滿算一屋也就八個人。

    大姑家三口，小姑家三口，再加上他和奶奶，正好八個人。

    何卓照例挨著上了年紀的奶奶坐著，雖然這個位置很拉仇恨，可架不住就算奶奶現在糊塗了也依然稀罕他這個大孫子，誰勸也不好使，就得他坐在旁邊奶奶這飯才能吃開心。

    一桌人挨個舉著杯子說幾句吉祥話，說白了不外乎就是祝老人家福如東海年年有今天祝全家人身體健康祝小輩越來越有出息，當然，這小輩裏麵可能並不包括他，畢竟他越沒出息那幾個人越高興。

    對於這一點何卓表示寶寶不在乎，詛咒要是有用的話雲南人早稱霸世界了還能有他們編排踩低他的份？

    老實說這頓飯吃的何卓沒滋沒味，就算奶奶一個勁幫他夾菜，可他們家人做出來的飯菜的口味就沒一個是他喜歡的，跟吃飯的心情沒什麽太大關係，就單純不喜歡他們做的飯！

    等到菜過五巡都墊了個半飽以後就到了曆年的發紅包環節，何卓在心裏麵掐算著呢，發完紅包小輩就可以直接下桌自己去大屋呆著了，今年也不會有什麽太大變化。

    然而今年確實來了個變化，雖然這個變化轉折的幅度有點大。

    大姑是一個沒有小姑有心計的人，就算也對他的那份遺產有想法，可也不會把事情做絕，最起碼給紅包的時候痛痛快快，給到他手裏的紅包分量跟給小姑家表哥的紅包是一樣的。

    而變化也的確沒出在大姑身上，出也是出在小姑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女人這裏。

    是的，滿肚子壞水，何卓從記事起到現在，兩隻手兩隻腳一群掰著指頭算也算不過來小姑這個人都做過多少損人利己或損人不利己的事。

    看著眼前小姑隔著桌子遞過來的紅包，何卓其實是不想接的，拿人家的手短，就算這幾乎是過年時候每一家長輩都會贈與晚輩的愛護，擱在他們家的氛圍裏也不適用，他今年可不打算像往年一樣被動，可拿了人家的錢總不能再跟人翻臉，這就有點糾結了。

    猶豫的時間頂多兩三秒鍾，但小姑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好看，權衡了一下利弊，何卓還是決定先收下，不管怎麽說也沒辦法當眾打臉不收紅包。

    可他才伸過手說了句“謝謝小姑”，手指尖將將觸碰到紅包的一角，小姑的手卻往回一縮，讓他抓了個空。

    剛才還在隨意聊天的其他人霎時間不經意的合上了嘴巴，仿佛空氣都隨著小姑何華的動作而凝固，這猶如逗弄小貓小狗的動作讓何卓也稍微沉下了臉，話語上挑他的毛病是一回事，言行舉止上侮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何卓啊，小姑這個紅包不知道該不該給你，你說你也是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寒假回來也不知道回家呢，天天跟什麽亂七八糟的同學朋友在外麵廝混，我真怕你兜裏有錢就出去胡亂花銷，回頭你學壞了出點什麽事，我不就成了把你坑進火坑的罪人了嗎？”

    何華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憂心，幾乎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如果李新宇在旁邊看到的話恐怕要覺得何卓跟家裏人是真的有誤解，這人對何卓的擔憂看著跟真的似的。

    但如果仔細聽何華的話，除了十歲以後不經事的兒童以外但凡長點心的人都能聽出這話裏字字句句都在陳述一個觀點，那就是何卓不懂得孝順長輩並且在外頭不一定跟什麽亂碼七糟的人給一塊胡搞亂搞連家都不知道回。

    這話說的就過了吧？

    這一瞬間何卓的臉色隨著何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而越來越沉下去，沒辦法，如果他能麵不改色的聽何華說完而且還能笑著回視過去，那他就不是他了。

    也許將來的他可以做到，但是現在明顯他還沒有修煉到那個等級，所以此刻他想到的隻有兩點，要麽懟回去要麽忍回去。

    是忍還是懟？

    千萬句話在肚子裏過了一遍，何卓本就比常人要薄一些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角餘光他注意到旁邊坐著的奶奶似乎這個時候沒有糊塗，也瞪著眼睛一臉不滿意的看著何華。

    不知道是在不滿意何華在和和氣氣的飯桌上說這些話，還是在不滿意何華對他稱得上汙蔑的措辭和帶有侮辱性的動作。

    深深吸上一口氣，何卓放鬆了從剛才起一直緊繃到現在的肩膀，向後靠到椅背裏，這個時候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為別的，就當是為了奶奶這頓團圓飯能吃的開心，他也不該跟何華翻臉。

    何卓陰沉的臉色逐漸恢複過來，笑意被一點一點找回，直到完全調整好心態，他才一臉輕鬆的看了一眼一屋子的人，語帶調侃的開口道“小姑這話說的我心好慌啊，您這話說的連我都差點信了，不過您說的也對，萬一我在外麵就學壞了呢？所以為了小姑不替我背鍋當這個間接導致我學壞的導火索，這紅包我還是別拿了吧？”

    說完話，何卓也懶得管何華鐵青的臉色，從桌子上手機旁邊把大姑給他的紅包拿起來墊了墊，向前傾著身子把紅包往大姑坐的地方送，還沒等紅包送到大姑眼前他又拐了個彎重新收了回來。

    繼續向後靠去，何卓把大姑給他的紅包揣回到衛衣中間的口袋裏，含笑向大姑望去，“大姑的紅包我還是收著吧，畢竟我對我自己的人品還是有信心的，再者說這也是大姑對我的心意。”

    大姑給的是心意，小姑給的是難堪，何卓這話也算得上是在打他小姑的臉，隻不過話沒有明說，再加上是小姑先諷刺在先，他這麽回應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飯吃到這裏何卓本以為也該收場了，他可以跟每年隻有過年才見一次麵說兩句話關係並不怎麽好的表哥表姐去另一個房間裏看春節晚會刷手機了，結果峰回路轉更精彩的還在後頭。

    坐在他旁邊的奶奶打從吃飯起到現在一直也沒挪過地方，因此當奶奶掏出口袋裏的存折遞給他的時候，他能確定這是奶奶從一開始就給他準備的，而不是因為小姑的話才拿出來安撫他。

    這一點讓何卓心裏熨帖的發熱，他爺爺過世以後奶奶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他關愛為他著想的人，哪怕現在奶奶老了糊塗了，經常不明不白的被兩個姑姑哄騙對他沒有以前那麽親近信任，但還是經常從大事小事裏體會到來自一個長輩對他的愛護。

    何卓喉嚨發堵的接過奶奶遞過來的存折，無暇去管奶奶跟著同時遞給表哥表姐的紅包，他將對折的存折本打開，存款數額上一整排的零讓他心裏稍微有些震撼。

    看著存折上麵十萬這個不是小數目的存款，何卓知道，這盡管距離爺爺留給他的遺產還有著天差地別，可這更能說明，這錢和爺爺的遺產沒有關係，這是奶奶自己存給他的。

    存款日期還很新，是半個月前才存進來的，也就是說，他寒假回來去看過奶奶那次沒過多久，奶奶就有了這個打算，直接把錢存好準備交給他了。

    其實這筆錢他很需要，當年離家而去的時候雖然懷揣著爺爺給他的一筆錢，足夠他大學之前那幾年的生活和學業支出，可剩下的錢想安然度過四年大學生活明顯是不可能的。

    原本他都做好了打算，等李新宇和他一起去到天津，他可以在業餘時間陪李新宇一塊打工，為他們兩個賺取生活費用，也為了未來去盡早積攢。

    真的沒有想到，奶奶心裏麵還在惦記他這個根本稱不上孝順的孫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