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漸漸停了。

    可是她的臉上仍舊濕漉漉的，不是雨水，全是淚水。

    她看他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感情，沒有一絲溫度，隻有絕望，讓人徹骨的絕望。

    卓然第一次看到她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震撼了下，他機械的脈動雙腿走上去，想要拉住她。

    但是她沒有等他，上了車，自己開車離開了陵園。

    卓然仍舊站在原地，手中的傘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剛剛，她說她該離開自己了。

    但其實，他知道，是他親手把她推開的。

    他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怎麽都填不滿似的。

    就在一個多月以前，他還在憧憬著，他的女人，他的寶寶，他們一家三口會有怎樣的光明人生……

    他想了很多，甚至想豁出去自己的臉皮，再跟她死纏爛打的求一次婚，就像是當初追求她的時候那樣。

    現在他們有寶寶了，成功率應該會大一些。

    可是，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現在的他，妻離子散，孑然一身。

    他不知道，如果剛剛自己快一步挽留她，會是什麽後果。

    但是，他卻知道，其實他朝她走去的時候，是有那麽一絲漫不經心的。

    寶寶的事兒，就跟當年的程文華一樣，橫在他們中間，揮之不去。

    程緩緩離開B市的那天，是一個晴天。

    她的護照辦下來以後，就立刻預定了去法國的機票。

    在機場裏，她穿著一身卡其色風衣裙，戴著墨鏡和黑色貝雷帽，拎著她新買來的精致的小皮箱，從容的辦著各項手續。

    雖然在這裏的生活，被她過得一塌糊塗，但是即將離開這裏的時候，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去麵對未來的生活。

    沒有保護好寶寶，她已經是一個很失敗的媽媽了。

    現在，她想把屬於她一個人的生活給過好，讓自己的人生也不那麽一敗到底。

    過安檢的時候，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取出SIM卡，用剪刀把卡剪成兩截兒，然後，連同剪刀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裏。

    差不多是相同的時間裏，卓然站在四中的校園裏。

    正是上課時間，校園裏沒有什麽人，草坪那邊隻有兩個園藝師在修剪花木，耳邊隱約有學生們的朗朗讀書聲。

    偌大的校園，就隻有他一個，形單影隻。

    曾經，他在這裏讀書，一邊讀書一邊偷偷看她。

    曾經，他愛這裏把她追到手，成為自己的女朋友。

    曾經，他在這裏為她打過架，享受她給自己買創可貼，貼創可貼的甜蜜時光

    曾經，他在這裏跟她求婚，為她親手戴上了一枚戒指。

    ……

    至此，卓然才發現，他和她所有的甜蜜回憶，都留在這所校園裏。

    而出了這所校園，他們少有的一點甜蜜時光，也是隱患重重。

    他在體育場那邊的觀眾席上坐下來，從衣袋裏拿出手機，翻開短信息的草稿箱，裏麵有好多的短信，收信人都是緩緩。

    可是，積攢了好久，卻一條也沒有發出去。

    他想了想，把最新編輯的一條，給她發了過去，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我還在這裏，等花開，等雲散，也等你，緩緩歸來……】

    耳邊依稀有飛機經過的聲音，他仰起頭。幾萬米高空上，飛機淩空而過，落在他的視線裏，很小，就像小時候玩兒的飛機模型。

    但是，他知道，緩緩就在這家飛機上，目的地是法國。

    接下來，她可能會去很多的地方。

    但是她的旅途中，卻並沒有他。

    卓然不知道，法國對於她來說，就隻是一個中轉站而已，她真正要去的是美國，她要去那裏讀書。

    卓然還不知道，就在他的信息發出去之前，程緩緩的那個號碼，已經注定不會再使用了。

    然後，就像是很多人慣有的，安慰人的話語一樣，一切都會過去。

    的確會過去，想留也留不住。

    屬於他和程緩緩的那段時光，就像是一件舊衣服一樣，被清洗幹淨，熨燙整齊，然後放進一個很名貴的箱子裏，舍不得丟掉。

    到現在，唯一讓他覺得不安的，就是當初，對程緩緩的欺騙，到底是對還是錯。

    時光像是一個大磨盤，一圈又一圈，周而複始。

    而卓然，就像是大磨盤上的小磨盤，除了日複一日的忙碌之外，還要出差，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法國。

    因為對他而言，法國有著對他無比重要的回憶，和無比重要的人。

    七夕節的時候，皇甫泓給他打了電話，說晚上有飯局，讓他一起過來喝酒，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當是放鬆了。

    以往這種好事兒，卓然都是毫不猶豫的，這次卻一口回絕了：“不了，今晚有事兒。”

    皇甫泓笑：“你一個單身漢，晚上能有什麽事兒？出去嫖？還是在家擼狗擼貓？”

    “都不是”，卓然一邊擺弄著手上的電影票，一邊說：“我要去看一場電影，名字叫做《青春季》。”

    皇甫泓驚訝：“沒病吧？你個一身銅臭味兒的商人，好好兒的幹嘛要去玷汙這種文藝小清新的電影兒？”

    “不說了，電影那邊開始檢票了，我進去了。”

    因為是七夕節，所以來看電影的多半都是情侶。

    而且，看預告說，《青春季》這部電影，主要講的是校園情侶的故事，所以來看這部電影的很多都是在校大學生，看著應景兒。

    女孩子們都穿著漂亮的裙子，手上或是拿著爆米花，或是拿著玫瑰花……

    人的模樣各有不同，手裏的東西也千姿百態，但是臉上的幸福甜蜜，卻是大同小異。

    卓然個子高，站在人群中原本就顯得鶴立雞群，站在一眾恩恩愛愛的情侶中，更是招來了不少人同情的目光。

    當然，也有不少人其實是能認得出他來的，畢竟也是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掛著的知名人物，泯然眾人還是不至於的。

    有人在心底同情這隻單身狗，也有人在悄悄感慨：

    你看，有錢有什麽用？不是照樣兒單身，七夕節連個人陪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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