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一天的工作流程大致相同，交班，查房，處理醫囑，外科醫生還要上手術，然後就是寫病曆。

    三醫院不算國內知名醫院，但是也是省內三甲。而三醫院的骨科在全省小有名氣，每天來求醫的病人絡繹不絕。床位有限，許多病人做了手術就會轉到下級醫院休養。正因如此，病人流轉很快，而辦出院病曆就比較急迫了。

    顧欣麵對手中的二十份出院病曆犯了難，這都月底了，再不趕緊辦了交過去，質控科又要打電話來催了。可是待會兒還要跟羅大神大神上手術，看來隻能下手術再加班了。

    羅琰文正好經過她身邊，“別看了，有空再辦出院。”

    “質控科會打電話催的。”顧欣皺眉。

    “那不隨他們催，病曆沒辦完，難道他們還能搶？”羅琰文絲毫不以為杵。

    ……可是病曆不及時交過去，被質控科打成了三級病曆的話可是五百塊錢一份啊，要扣錢的大神。

    羅琰文似知道她心裏想什麽，“扣錢也隨他們。”

    顧欣無言以對。

    外科和內科的做法完全不同，質控科催病曆對內科而言可能很重要，但是對外科而言，完全沒有放在眼裏。

    羅琰文起身，“走吧，上手術室去。”

    顧欣一時沒有跟上節奏，“現在就去？我們3床的手術是十點半的，手術室還沒有來接病人啊。”

    “不是我們的，是你鄧老師的手術，咱們去幫忙。”羅琰文對鄧醫生招手，示意將患者的片子拿過來，邊對光看了看，邊淡淡道。“咱們3床的情況你也知道，今天能不能手術還要評估一下。他肝髒的腫塊比較大，隨時有破裂危險。”

    說到3床，顧欣的臉色黯了幾分，她是學醫的，自然清楚所有腫瘤疾病中，唯有肝癌是可以沒有病理結果就下臨床診斷的，3床病人臨床診斷已經可以確定為肝癌了。每次看到癌症病人，她都會想起自己的父親。莫名很想給爸爸打個電話，一摸口袋卻沒有摸到手機，回憶了一下，看向早晨買早餐前隨手放手機的位置，已經空了，不由一驚。

    最後期期艾艾問羅琰文，“羅老師，您有看到桌上有一個果綠殼的手機嗎？”

    羅琰文一頓，將片子放下，沉吟了一下道：“手機啊？好像你吳老師收了一個手機在抽屜裏。喏，就是那個抽屜。”

    顧欣連忙拉開那個抽屜，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手機，展顏一笑，正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卻看到信息提醒。一打開，心都涼了半截。催繳學費了……

    她所在的醫學院一年學費才六千多，可是她一直都是秉承能不向父母開口就不開口的原則。靠平時省吃儉用加做兼職的錢，才存下學費的一半而已。

    顧欣緊皺著眉頭站在原地，思考應該做幾份兼職才能不找父母把學費交上。

    冷不防被人拉了一把，她回過神，見蘇卡一臉擔心的站在自己麵前，“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遇到麻煩事了嗎？”

    “沒有。”顧欣抬頭對她笑笑，不動聲色將屏幕已經黑下來的手機收回口袋裏，隨口胡扯道：“可能是早餐吃多了，現在血流供應不足，腦子轉的慢。”

    蘇卡撲哧一笑，瞟了門邊一眼，小聲道：“那你趕緊驚醒點，你剛發呆，羅老師叫你你都沒反應過來。”

    顧欣一驚，回頭果然見羅琰文站在門口看著自己，似笑非笑。

    完了，發呆又被抓包了。頓時也顧不上什麽學費了，連忙跟到羅琰文身後。本想解釋兩句，可是羅琰文見她過來，轉身就走了。

    羅琰文倒不像是生氣的模樣，照樣讓她上台，手術收尾的時候繼續讓她縫針。

    其實羅琰文心裏也覺得好笑，不就是又抓到這丫頭發呆嗎，他心裏清楚她是為了什麽事心煩，本也不在意。結果整台手術她都圓瞪著眼睛證明自己沒有走神。

    羅琰文已經脫了手術衣坐在旁邊，看著小鄧站在顧欣旁邊指導。

    顧欣本來臉就小，口罩還遮了大半，隻有眼睛露在外麵，盯著傷口一眨一眨，不像是在看血肉模糊的刀口，倒像是在雕琢藝術品。

    見此羅琰文不由陷入沉思，看來吳興沒有說錯，的確是同行比較有共同話題。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同樣已經脫了手術衣，隻穿著無菌衣的吳興走進來，“哎，老羅，手術都完了怎麽還不走，我那邊可早就搞定了。”

    羅琰文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吳興皺眉，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說什麽了？

    正欲再問，羅琰文已經起身，丟下一句：“小鄧你看著點，早點搞定下來。”然後就走出了手術室。

    出了手術室，顧欣一看手機，已經12點了，不由哀嚎一聲。

    要是平時，這個點做完了手術算很早了，可是今天她出晚班啊，現在才做完手術，還沒有寫病曆，沒有辦出院病曆，等她搞完還回去補什麽覺啊。最重要的是，她還有時間做兼職嗎？

    垂頭喪氣回到辦公室，卻看到羅大神還坐在那裏，而且在辦出院病曆！顧欣眼睛都看直了，雖然羅大神業務水平很高，可是跟了他這麽久，她還是稍微清楚他的習性的，那就是非常不喜歡寫病曆。平時不帶實習生沒辦法，自從她上手以後，羅大神就當甩手掌櫃了，頂多看一遍給她改一下。

    難道羅大神嫌棄她辦出院太慢了？顧欣磨蹭著上前打算跟羅大神解釋一下自己是想加班辦出院的。

    誰知羅琰文一見她回了辦公室，就利落的將電腦關了機，病曆也盡數丟到了電腦後頭。

    “我還要寫病曆的……”顧欣阻止道。

    羅琰文將人一拉，“昨天剛上24，今天又做一上午手術，還加什麽班。走，下班。”

    顧欣戀戀不舍看著電腦，辦公室其餘醫生都笑了起來，“小顧，你羅老師都不擔心遲交病曆扣錢，你擔心什麽呀。”

    羅琰文似笑非笑掃他們一眼，緩緩對顧欣道：“病曆先放著，我有事請你幫忙。”

    顧欣愣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羅大神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她幫忙？

    羅琰文沒有解釋，顧欣也不好多問。兩人換了白大褂下樓，顧欣背著包在旁邊看羅大神倒車，心中疑慮更甚，幫什麽忙還需要坐車去呀？

    坐到副駕駛位，顧欣終於還是忍不住，“羅老師，您有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實在是難以想象啊，總不能是羅大神出去開飛刀還要自己跟著去拉鉤吧。或者說是又有什麽國際友人需要做手術，讓自己去手術台上做翻譯？顧欣也隻能想到這麽多了，畢竟自己能做的實在有限。

    正巧碰上紅燈，羅琰文停了車，微側頭對顧欣道：“我有個朋友負責對德業務，昨天跟我抱怨說公司的翻譯不夠用，我記得你懂德語，你願不願意幫忙去救個急？”

    顧欣原本不想再接觸翻譯了，但是想起那條催繳學費的信息，暗道若是做翻譯，來錢的確要比去超市做兼職快得多。而且畢竟是自己熟悉的行當，也會輕鬆很多。

    這大概就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吧，自己雖然不是英雄漢，但是如果不想去為難自己的父母，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工資我沒有談，不過我推薦過去幫忙的人，他應該不會虧待。”羅琰文補充道。他忽然想起顧欣在手術室和那個男人發生衝突的事，語氣倒有幾分不確定，“當然，如果你不想和翻譯扯上任何關係，那就當我沒說。”

    “沒有沒有。”顧欣回過神來，哪裏能看著賺錢的機會自眼前溜走，連忙道：“我隻是不想被人逼著做他們認為對的事而已。學了好多年的外語，哪裏是說丟就能丟的。”

    這是真心話，顧欣的性子就是表麵柔和，實際執拗得很，最不喜歡被人逼著做什麽事，出了名的不自由毋寧死。她不喜歡被人用糖果吊著去接觸翻譯，但是並非討厭翻譯這個事。再說了，她現在也的確是需要錢。毫無疑問，做兼職翻譯要比去超市做促銷要好得多。想到這裏，顧欣心頭一顫，這個機會未免來得太巧了，難道是羅大神看到了那條信息，才刻意安排的機會？但是轉瞬又鬆懈了心神，手機是吳興放到抽屜裏的，羅大神沒有接觸過手機，應該沒那麽巧。

    想通這些，顧欣放了心，原本因為那條催繳的信息而緊繃的心神都放鬆了，不管如何，她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那羅老師咱們這是去你朋友公司嗎？”

    羅琰文嘴角微勾，“我朋友的公司在北京，你答應了我會讓他聯係你跟你具體談。”

    “那咱們這是去哪裏？”顧欣直愣愣道。

    “都快十二點了，你不餓嗎？”羅琰文懶懶道，“當然是去吃飯。”

    說著羅琰文踩了油門，踩著超速的點上了主路。

    車窗外車水馬龍，二人坐在車裏，都靜靜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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