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一邊認真聽，一邊點頭，間或和羅琰文討論幾句，那些看法聽起來都挺有見地的。

    “你的基礎知識的確很紮實，如果實在喜歡骨科，的確可以考這個方向的研究生。”羅琰文頗為讚許，給出了良心建議。

    宋天聞言笑意更深，眼角餘光掠過顧欣。不知為何，顧欣從她的目光裏看出了一絲挑釁。

    也不隻是顧欣，就連蘇卡都瞧出不對勁了。

    然而顧欣隻是低頭吃飯，一盒飯沒吃完就收了扔進垃圾桶，“羅老師我先下去了，病人的術前病曆我還沒寫的。”

    羅琰文皺眉，“吃這麽點？”

    “嗯，不餓了。”顧欣丟下一句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卡愣了一下，也將盒飯一推，表示自己下去寫病曆了。

    追上顧欣，蘇卡連忙搭上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宋天鵝就是高傲慣了，就喜歡用自己成績好來博得老師歡心。你不用理會她，反正你才是羅老師的學生。”

    蘇卡和顧欣算是關係比較親密的，當初剛來骨科實習被羅老師晾了那麽久，她也和蘇卡吐槽過，因此蘇卡十分理解顧欣現在想法。

    其實宋天的方式並不少見，學生時代因為自己成績好，而故意去找老師問問題，顯示自己好學聰穎，從而獲得老師誇讚的學生太多了。顧欣以往隻覺得這種做法幼稚，現在卻無法保持冷靜了。

    “我知道，畢竟我基礎太差了。”顧欣很沮喪，她是半道出家的，哪怕再努力，和宋天比也有距離。“平心而論，我要是老師，我也喜歡天分好又基礎好的學生。”

    蘇卡一時無言，二人沉默的等電梯，看著電梯數字變化，蘇卡歎氣道：“顧欣，你就是太講道理了。我都看得出宋天剛才是故意和羅老師問東問西，以證明自己很厲害啦。”

    顧欣垂著腦袋，十分失落，“她也的確很厲害啊。”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顧欣才更加沮喪。

    “那有什麽關係，羅老師把你教得很好才能證明羅老師的本事啊。”蘇卡安慰道。

    顧欣幽幽抬頭看她一眼，無比幽怨，“你真的在安慰我嗎？”

    蘇卡：“……”

    蘇卡扶額，正想說什麽補救一下，電梯叮一聲響了，隻好閉嘴。二人進了電梯，回到骨科辦公室，全部都是人。

    吳興往她們後麵瞄了一眼，奇道：“你們羅老師呢？”

    顧欣頓了一下，“還在手術室吃飯。”

    吳興皺了一下眉，似乎沒想到羅琰文吃飯這麽慢，回頭對一個老人道：“老先生，麻煩你稍等一下，我們羅醫生剛下台正在吃飯。”

    顧欣這才看到辦公室角落裏還坐著個老爺爺，衣著樸素，身形幹瘦，但是目光矍鑠。他衝吳興點點頭，“沒關係，我可以等。”

    顧欣十分奇怪，今天並不是羅琰文的24小時班，按理說有新病人也不應該是他收啊。顧欣沒有問，徑自打開羅琰文的工號準備寫病曆。

    十分鍾後，羅琰文走進了辦公室。

    吳興連忙起身，“老羅，這位先生的媳婦股骨頭骨折，特地來找你求醫的。”

    羅琰文名聲在外，聞言對老先生點點頭，“你好，我是羅琰文。”

    老先生站起來，“羅醫生，我是慕名而來。我媳婦懷著我家孫子，但是出門時不小心摔斷了腿骨，我怕傷及孩子，想求你看看。”

    羅琰文謙遜一笑，“客氣了，病人在哪兒？我想先看看。”

    護士站正好打來電話，鄧斌接了之後道：“老吳，你先前說的病人已經安排好床了，44床。”

    吳興點點頭，對羅琰文示意。

    羅琰文明白就是這個老先生的媳婦的床位了，便準備過去瞧瞧。

    誰知道老先生麵沉如水，十分不悅道：“怎麽安排在44床呢？不吉利，必須換。”

    這位老先生生就一副頗有威嚴的樣子，此刻義正言辭說44床不吉利，也十分有官威。辦公室的醫生實習生都看著他，他也沒有任何不好意思，隻是語氣柔和了一些，“羅醫生，我們家講究這個，麻煩你幫我們安排一個好的床位。如果實在沒有床位，我們可以和別人家換。”頓了頓，強調道：“出錢也行。”

    顧欣心中嗤笑，有錢了不起嗎？

    羅琰文將病曆夾拿到顧欣的桌子上，“病曆夾都沒帶下來，你寫什麽病曆？”

    顧欣：“……”走得太快，忘記了。

    被晾在一旁的老先生明顯不滿，不由加重了語氣，“羅醫生！”

    羅琰文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沒有點，隻是拿在手裏，淡淡道：“我們科室的床位都很緊張，有時候可能達不到您想換就換的地步。要不……您去南雅問問有沒有吉利的床位？”

    老先生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羅醫生是想拒診？”

    “不，我可不敢。”羅琰文擺手，但是麵上表情淡淡的，讓人覺得他其實沒什麽不敢的。

    “不過您是來求醫的，不是來當祖宗的，咱們醫院正好隻有44床出來，就隻能給您安排這個。您要求別的病人和您換床位，恕我直言，這個方法不合理。”羅琰文不疾不徐，十分和緩，“當然，如果明天有空床，可以優先給您換。”

    老先生定定的看著羅琰文，羅琰文麵上依舊沒有任何鬆動。倒是吳興有心想打圓場，奈何羅琰文壓根就不看他。

    僵持了一分鍾，老先生還是讓步了，生硬道：“既然如此，就按羅醫生說的辦吧。”

    說完他就步履生風的走出去了，可見還是很生氣。

    待人走了，鄧斌才嘖嘖讚歎了幾聲，“這位什麽來頭啊，好大的官威。”

    吳興白了他一眼，“你也能看出人家有官威啊？前省衛生廳廳長的親弟弟。”

    羅琰文將煙點燃，嗤笑一聲，“隻是前衛生廳廳長的弟弟？這官威擺得，我還以為是國家衛生局局長呢。”

    羅琰文做手術時冷靜克製，平素待病人也十分溫和，但眼下倒顯出幾分混不吝來，眼角眉梢都明顯昭示著他對此人官威深重的鄙視。

    吳興歎了口氣，“老羅，你還是悠著點，這位可不是大度的脾氣，你現在得罪了他，日後指不定會給你使絆子。上一任衛生廳廳長卸任不久，還沒人走茶涼。”

    羅琰文眉梢挑起，示意自己知道了。吳興翻了個白眼，心知此人是半點都沒聽進去的。

    抽完那根煙，羅琰文準備去病房看看病人，見顧欣沒有跟上來，便叫了一聲，“顧欣，過來。”

    顧欣正陷入自我唾棄中，反省自己為什麽不讓宋天基礎紮實，病曆也寫得心不在焉，陡然聽到羅大神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回了神，茫然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羅大神，“羅老師？”

    羅琰文眉心不易察覺的一攏，“走，看病人去。”

    “哦。”顧欣應了一聲，連忙站了起來。

    44床病人是右股骨骨折，這個倒沒什麽，做個股骨骨折內固定術再休養一下就行了。問題就在於病人是個孕婦，用藥上麵要十分小心。而且手術的話也需要打麻醉，恐怕會對胎兒產生影響。

    “羅醫生，我們家對這個孫子十分看重，任何治療都必須保證我孫子的安全。”老先生沒有看病床上一臉痛苦的媳婦，而是對羅琰文提出了要求。

    顧欣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更加厭惡了，暗道你家怕是有皇位要繼承吧。

    羅琰文沒有理會他，觸了觸病人的股骨，見病人痛得一縮，問道：“什麽時候傷的？怎麽會受傷？”

    孕婦嘴唇發白，小心翼翼看了那個老先生一眼，小聲道：“半個月，不小心摔了一跤。”

    羅琰文笑了，“摔一跤摔到股骨頭骨折？這可有難度。”

    見他不信，孕婦難堪的咬著下嘴唇，不敢再多說。

    羅琰文見她不打算說實話，也不為難，從善如流道：“已經摔傷半個月了，這半個月有做什麽治療？吃過什麽藥？”

    孕婦瑟縮了一下，“沒有。”

    顧欣以為自己聽錯了，骨折的疼痛十分難忍，何況是股骨骨折，訝然道：“你這半個月都沒有治療過？不痛嗎？”

    孕婦麵容蒼白，又小心翼翼瞟了老先生一眼，“很痛，但是怕止痛針影響胎兒發育，其他藥也不敢用。請了醫生幫忙正骨，但是效果不是很好。”

    也就是說孕婦被這個股骨骨折折磨了半個月，不敢用止痛藥，除了正骨，再沒有其他任何治療。顧欣震驚了，不知道這個衛生廳廳長的弟弟到底是怎麽對自己媳婦的。

    羅琰文做了幾個檢查，“兩位，這個股骨骨折不是拖著就能自動好的，依我看，必須要做手術。另外我會請婦產科會診，看看你是否有手術指征。對了，孩子幾個月了？”

    “三個月了。”孕婦道，想了想，孕婦又問道：“做手術需要照X光片嗎？”

    羅琰文沉默了，按照常理來說，肯定是拍片後才能確定骨折的具體位置，再根據情況做切開、複位、內固定術。但是眼前人是孕婦，X光片會有輻射。

    羅琰文還未開口，那個老先生便斷然拒絕，“不行，絕對不能拍片，若是X光致畸怎麽辦，大不了就先不治了，等孩子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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