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去看那個孕婦，收回目光時瞧了羅琰文一眼，暗暗讚歎，羅大神身姿挺拔，皮相上佳是一個十分帥且自帶清冷氣質的醫生，比TVB電視劇《妙手仁心》裏的吳啟華還要亮眼幾分。當然，羅大神視力很好，用不著戴眼鏡。

    病房因為羅琰文進來而靜了一下，老先生臉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投訴了別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有火沒有衝羅琰文發，怒氣衝衝對孕婦道：“你能不能消停點，我早就問過醫生了，骨折而已，死不了人，等孩子生下來，再做手術。”

    沒等羅琰文發表意見，病房的其他病人及家屬幫腔了，“骨頭斷了你以為不痛啊？這姑娘是你兒媳婦，懷著你孫子呢，你讓她痛幾個月，有沒有良心。”

    “就是，人還在醫院呢，什麽都不願意治療，又不相信醫生，那還來醫院做什麽。”

    “……”

    另一床的病人加家屬你一句我一句，那位很有身份的老先生已經很下不來台了。

    顧欣知道這位老先生挺有身份的，估計還不隻是有個前衛生廳廳長的哥哥。倒是這個孕婦，哦，叫王玲玲，說真的，沒什麽豪門媳婦的氣質，倒跟個受了虐待了小白菜一般。

    不過顧欣知道護士並不喜歡這顆小白菜，她在公公麵前永遠忍辱負重、眼淚巴巴，轉身就氣勢洶洶按鈴叫護士給護士找茬，翻來覆去就是傷口很痛。問題是傷口痛她也不敢忤逆公公的話打止痛針。

    護士們認為這是一個灰姑娘嫁入豪門結果不受待見的故事，閑聊時說起王玲玲都覺得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好好一姑娘，幹嘛去找這個罪受，找份普通工作，嫁個普通男人，過普通日子不好嗎？

    當然，這些都是顧欣在護士站聽八卦聽來的，具體真實性如何暫不可考。

    “羅醫生，你說說，現在有沒有不傷胎兒、又能治療好病人的方法。”37床的病人腿上打著石膏，吐槽完那個老先生，轉而向羅琰文發問。

    羅琰文走進一些，按了按王玲玲的傷處，“有，不用X線定位，麻醉後進行切開複位、鋼板內固定術。就是所謂的‘純手工’手術。”

    羅琰文的話是對老先生說的，雖然病人是王玲玲，但是這個病人沒有什麽自主意識，基本都是公公說啥就是啥。

    老先生思考了一下，問道：“那這個手術有風險嗎？”

    羅琰文撩了一下眼皮，“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沒有人可以保證百分百。”

    “那不行，我們冒不起這個險。”老先生依舊拒絕。

    羅琰文看向王玲玲，沉聲道：“你自己怎麽說？”怕她聽不懂，羅琰文解釋道：“我們尊重患者本人的意見。”

    言下之意就是病人家屬的意見僅作為參考，可以不理會。

    王玲玲又開始眼淚婆娑的咬著下嘴唇，看看自己公公，又看看羅琰文，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

    顧欣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果然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老先生聽了羅琰文的話隻是冷哼一聲，無比篤定的看著王玲玲。

    果然，王玲玲艱難的搖了搖頭，“……不用了，這個孩子對我很重要，我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謝謝羅醫生。”

    對於她的拒絕，羅琰文也沒什麽意外神色，淡淡點頭，“傷口痛得厲害，待會兒讓護士給你拿個冰袋冷敷一下。如果你們不想治療，也可以辦理出院了。”

    走出病房顧欣仍覺得忿忿，“果然是豪門媳婦不好當，為了生孩子連病都不給治了，羅老師，你說他家裏是不是有皇位要繼承。”

    羅琰文瞥他一眼，嘴角輕輕一勾，這要笑不笑的樣子看得顧欣心頭一顫，連忙別過眼。

    “病人沒有錢，陸遠不點頭，王玲玲拿什麽做手術？”羅琰文隨口道。

    原來這個很有來頭的老先生叫陸遠，顧欣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兒聽過。一時想不起來，顧欣便丟開了，又將問題聚焦到王玲玲沒有錢的事情上，“其實現在網絡平台籌款很方便的，將真實情況說一下，會有好心人捐款。”

    說著停頓了一下，回頭往病房看了一眼，似乎想回去給王玲玲提一下另一種可能。

    顧欣的想法永遠都是寫在臉上的，羅琰文一看就知道她想幹什麽，伸手拽住她，骨節分明的大手隔著白大褂握在了她的手腕上，顧欣僵住了，就算隔著白大褂和毛衣，她似乎也能感覺到羅琰文手的溫度一般。

    “事情沒你們想的那麽簡單。”羅琰文不緊不慢的鬆開手，見顧欣低著頭，他的目光便落在顧欣的頭頂。“如果隻是因為沒錢手術，王玲玲才這麽聽陸遠的，那事情反而容易解決。”

    羅琰文的話點到即止，顧欣茫然的看著他。

    羅琰文：“……”

    半晌後羅琰文扶額，“別聽那些八卦，說什麽灰姑娘嫁入豪門被欺負什麽的。”

    這些護士在背後的談資，原來羅大神也知道。察覺到顧欣的眼神，羅琰文橫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護士站聽得津津有味。”

    顧欣不好意思的笑了，閑著沒事的時候八卦一下嘛。

    羅琰文並不是喜歡背後談論別人的人，所以他點到為止後並沒有再跟顧欣解釋了，隻是回辦公室後見顧欣仍將王玲玲的病曆調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他歎了口氣，“我們醫生的確是很想幫助患者，但是做手術是要簽手術同意書的，我們無權未通過病人同意就給她手術。”

    醫生隻能給專業建議，但是決定還是得病人自己做。若病人不肯聽醫生建議，醫生似乎也沒什麽很好的辦法了。

    這話是對顧欣說的，但是辦公室的人都聽到了，吳興當即點頭附和，“所以醫生真是艱難，這邊剛跟病人說應該手術，病人自己猶豫不肯簽字，耽誤了時機影響了治療又要醫生背鍋。”

    “哎……吳老師，那婦產科那些產婦，如果家屬一定要產婦自己生，但是產婦要求剖腹產，這種情況下應該聽誰的？”蘇卡今天很閑，寫完病曆就抱著手機在旁邊逛醫學論壇，坐等下班，聽到吳興的話便問道。

    吳興摸了摸下巴，“這種情況很複雜，主要看產婦是什麽時候要求的，如果是生產痛前如此要求還好，如果是在產床上，痛得不行時要求剖腹產，而手術室外的家屬都不同意剖腹產的話就很糾結了。”

    “對，我們醫院婦產科不是有過這樣的事嘛，本來打算順產，結果胎位不正，產婦生產不順，痛得不行，就要求剖腹產。醫生和等待外麵的家屬談，家屬不樂意了，說順產的寶寶比較聰明，不肯簽字。最後醫生頂住了壓力，讓產婦簽字了，給她做了剖腹產。後來家屬把醫院告了，說未經他們同意就進行了剖腹產。最後醫院還賠錢了。”鄧斌也加入了群聊隊伍。

    顧欣一臉不可思議，“這也要賠錢？產婦簽了手術同意書啊，怎麽能叫沒進過同意？”

    鄧斌意味深長，“家屬說產婦當時痛得失去了神智，在非清醒狀態下簽的字應該是沒有法律效應的。重點是，產婦本人也說自己當時痛得太厲害，不知道自己簽了什麽。”在一眾實習生‘這些人怎麽這麽無恥的’的表情下，鄧斌聳聳肩，“所以最後醫院賠錢了。”

    顧欣幾個到底還沒畢業，見識的人有限，也不知道人心可以壞到這種地步。

    主任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手裏提著一袋子水果，聽到他們討論這個，邊將水果放桌上邊道：“其實那個產婦也很可憐，20歲就結婚了，夫家條件也不好，自己又沒有收入，夫家要告醫院，她也隻能按照他們的意思說話。”

    但是這並非她可以恩將仇報的理由吧，顧欣心道，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主任倒是見慣了這種醫療糾紛，壓根就沒有當回事，指著水果道：“我一個老病人特地寄過來的，據說是自家果園裏結的，大家一起吃吧。”

    蘇卡高興的撲上去拿水果，洗了一盆子提子，眾人一嚐，“好甜啊，比水果店買的好吃多了。”

    主任笑笑，“我這病人還是十幾年前在我手上做的手術，前幾年來科室取了鋼板，每年都不會忘記給我寄水果。”掃視眾人一眼，意味深長道：“所以別去在意那些讓人心寒的事，咱們這行，受點委屈不算什麽。懸壺濟世，濟的是病人，病人不分好壞。”

    到底是主任，這思想境界完全不同。

    實習生們都聽得很認真，還一臉感動。

    主任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出去了一趟，轉回來時搬了一箱旺仔牛奶，“當然啦，科室業績也要抓一下，這影響到獎金。”

    眾人：“……”

    顧欣嘴角直抽，呼吸內科這個旺仔牛奶的梗怕是過不去了。

    ‘叮鈴鈴’

    辦公室電話一響，離得最近的吳興伸手接了，嗯了幾聲，回頭無比同情的對羅琰文道：“老羅，急診收了個病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