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所謂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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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來已經是大白天,房間裏彌漫著安胎藥的濃烈味道,顧清漪轉了轉頭,就看到坐在圓凳上的秦王。
    “你醒了。”
    秦王眼神閃爍,他端著安胎藥走過來,“把藥喝了。”
    顧清漪撐起身子半靠在床上,接過安胎藥一飲而盡,秦王非常主動地取回空碗,重新在圓凳上坐下,注視著抱著肚子發呆的顧清漪。
    “肚子不舒服?”他問。
    顧清漪搖頭。
    她在想,秦王昨夜為何會出現在房間裏。
    “這是本王的房間。”秦王突然開口,像是在為昨夜的折返解釋,“而且,你惹怒本王,必須得到懲罰。”
    顧清漪終於扭過頭看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他所謂的懲罰,是大半夜呆在房間裏嚇她?
    她眼神所表達的意思太過明顯,秦王抿了抿唇,聲音也不若往日自然,“本王並非故意的。”
    昨晚他怒氣衝衝地離開霽月院,在書房待了大半夜後就覺得不對勁,每次惹怒他的是顧清漪,憑什麽她能夠在他房間裏舒舒服服地休息,而他就得睡書房?
    這根本不正常!
    於是他折返回去,不料撞上噩夢驚醒的顧清漪,才有昨晚的一幕。
    顧清漪大約能猜到七七八八,秦王無法殺她,但又不甘心輕易地繞了她,所以才重新出現在這裏。此時她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毫無波動地問道,“王爺打算如何懲罰妾身?”
    秦王看著她,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
    顧清漪掩住嘴打了個哈欠,眼眸浸出水霧,疲乏困頓緩緩襲來,她歪著腦袋睡了過去。等到她再次醒來,發現秦王依舊坐在原地皺眉沉思,應是還沒想出懲戒她的法子。
    上次觸怒他的結果,是雲香喪失了性命,他也直接消失一個多月,惹得霽月院人心惶惶,一直流傳著王妃失寵的言論。顧清漪不想重蹈覆轍,惹得人心不穩,被某些奸逆小人有可乘之機,那麽,讓秦王息怒成了唯一的辦法。
    與其讓他想出某些難以接受的懲罰,還不如她主動出謀獻策。“王爺您受傷了,就罰妾身照顧您的起居,直到手上的傷勢痊愈如何?”
    左右他的傷是替她受的,照顧他也不虧。
    秦王有些怔愣,手上的傷他沒當一回事,根本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他原本要拒絕,但是在觸及顧清漪的視線時,話鋒不知為何一轉,直接應下來,“可。”
    顧清漪有些意外,還隱約鬆了口氣,等到秦王傷勢痊愈後,他再也沒有理由因為端王府的事情朝她發火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等她生下孩子,也可以繼續活下來?
    她不敢多問,生怕再次勾起他的怒火,目光在他略帶倦色的臉色一轉,“王爺是想休息,還是讓妾身伺候您梳洗?”
    秦王一整夜沒睡,這會兒卻沒有困意,便道,“梳洗吧。”
    顧清漪一聲吩咐,早已經在外邊等候多時的奴婢們魚貫而入,梳洗工具整齊有序地擺放在架子上,按照以往的習慣,丫鬟們自是要伺候顧清漪一人,秦王自便,但今日情況不同,顧清漪沒敢讓秦王久等,匆匆解決了個人問題後,親自伺候著他梳洗。
    破天荒的一幕讓奴婢們有些驚訝,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妻子服侍丈夫乃天經地義,秦王妃伺候秦王,並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秦王端端正正地坐在圓凳上,看向正替他擦臉的顧清漪,開口道,“你可以休息幾天再伺候。”
    顧清漪臉上的微笑完美無瑕,“多謝王爺關心,妾身並無大礙。”
    秦王薄唇微抿,不再說話了。
    洗漱之後是早膳,顧清漪非常盡職地問道,“王爺,需要妾身喂您嗎?”
    正伸手拿包子的秦王頓了頓,“本王隻是傷了左手。”
    顧清漪依舊是微笑,“是,妾身明白了。”
    秦王:“……”
    為什麽有種受罪的感覺?
    顧清漪沒有理會秦王臉上複雜的表情,在確定不用伺候後,便安心坐下用膳,今日她胃口非常好,連續吃了兩碗粥,三個包子和兩塊桂花糕,惹得秦王頻頻注目,徐嬤嬤也擔心她吃撐了,連聲道,“王妃娘娘,您今日用的早膳會不會太多了?”
    顧清漪又吃了一塊桂花糕,“嬤嬤,是寶寶想吃。”反正她一個人肯定是吃不了這麽多的。
    這樣的話徐嬤嬤愛聽,頓時笑逐顏開,“這是小主子餓了呢,娘娘,您要不要再來一碗燕窩羹?”
    “好。”
    “等等。”秦王奪過顧清漪手中的燕窩,不顧她隱晦不滿的眼神,吩咐道,“把周衍叫來。”
    因為顧清漪昨晚昏厥,周大夫一直在霽月院待命,此時隨叫隨到,眨眼間就出現在秦王麵前,“不知王爺召喚小人有何吩咐?”
    秦王把顧清漪今早吃的東西都報出來,“王妃如此可否正常?”
    “王妃想要吃東西是好事,說明小主子正在生長,需要更多的母體供養。不過……”周大夫的聲音頓了頓,“驟然暴飲暴食對脾胃不利,王妃不宜一下子吃太多,少食多餐為妙。”
    秦王看了徐嬤嬤一眼,徐嬤嬤渾身一抖,連忙說道,“奴婢明白了,一定仔細照顧好王妃娘娘和小主子。”
    顧清漪一直謹遵醫囑,立馬乖巧地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著秦王把她的燕窩羹一飲而盡,心中忍不住嘀咕,一個大男人,喝什麽燕窩羹?
    一時頭腦發熱的秦王:“……”
    顧清漪不停地偷瞄他手上的燕窩羹,小眼神渴望又垂涎,他鬼使神差地喝了下去……天知道,他是最討厭喝燕窩了!
    “讓廚房準備一碗燕窩,一個時辰後再呈上來。”
    秋雁連忙應是,顧清漪聽了,心情才略微好轉,她並不是饞一口燕窩,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吃東西。
    作為被限製進食的人,看著別人吃東西實在遭罪,顧清漪咽了咽口水,連忙道,“王爺慢用,妾身回房了。”
    站起來才發現,胃裏實在撐得慌,她果然是不知不覺吃多了。她不敢坐下,隻好在次間走動消食。才剛走了兩圈,秦王也進來了。剛想問他怎麽不去上衙,又立馬想起來,皇後罰他禁足半個月。
    所以說,她有可能要和秦王朝夕相對半個月。
    顧清漪的心有些亂,就聽秦王開口問道,“你平日在府中,都在做什麽?”
    “看書,寫字。”顧清漪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就見秦王已經占了她常坐的位置,隨手拿起一本她尚未看完的雜書翻看,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倒是清閑。”
    她纏綿病榻,又要靜心養胎,除了看書寫字還能做什麽?哪裏比得上他,有解語花作伴……
    想到這裏,顧清漪一愣,長長地吐了口氣,走到書案前開始磨墨,心緒一點點地平靜下來,卷了卷過於寬大的衣袖,開始提筆練字。
    她模仿表妹的字跡,練的是簪花小楷,這陣子下來已經卓有成效,無需字帖也能像個八九層,再過一些時日,完全能夠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忽而一暗,抬頭一看,卻是秦王。
    他逆光站在書案前,神色莫名地看著她的字帖,忽而開口道,“怎麽不寫行書?”
    當初在秀雲閣簽下的契書,寫的就是行書。正好被秦王看到了。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疑問,顧清漪卻心中一跳,筆尖一顫,一團濃墨在潔白的宣紙暈染開來,原本整潔工整的一幅字頓時毀了。
    頓時沒有了練字的心情,顧清漪把毛筆擱下,淡淡地說道,“妾身並不擅長行書。”
    “無妨,多練便是。”秦王的眼底漆黑如墨,“來人,伺候王妃筆墨。”
    含冬連忙換上一張新的宣紙,顧清漪指尖一顫,“我累了,明日再練。”
    秦王並沒有強迫她,“也罷,明日再寫也不遲。王妃的行書能得顏家大小姐真傳,想來不會差才是。”
    顧清漪有些慌,不明白秦王的試探是什麽意思,就算是看到她曾經簽下的契書,也不該懷疑她才是。是啊,不過是字跡相似而已,又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呢?總不能猜出她就是顏舜華吧。
    想到這裏,那點心虛和慌亂頓時一掃而空,顧清漪鎮定下來,“不過略學皮毛罷了,不敢當得真傳二字,王爺若是想看,妾身這便寫一幅就是。”
    顧清漪重新沾墨落筆,秦王一直盯著,她不敢作假,不然欲蓋彌彰,更加說不清了。她老老實實地行筆落字,墨跡暈染,行雲流水,久違的酣暢淋漓和灑脫從心底迸發而出,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果然,行書才是她最喜歡的字體。
    而站在一案之隔的秦王,看著宣紙上熟悉至極的字體和風骨,僵硬的表情一寸寸皸裂,眼底瞬間席卷了暴風雨,震驚又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時間心潮起伏,一個被珍藏在心底許久的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然而這時,顧清漪抬頭看他,杏眼微眯,軟糯微甜的聲音別具一格,“王爺,妾身獻醜了。”
    不是她。
    秦王的雙眸瞬間黯淡,他閉了閉眼,勉強壓下心中劇烈的波動,聲音漸漸平緩,“王妃這幅字,送與本王如何?”
    “難登大雅之堂,怕惹人笑話。”
    “無妨。”
    “諾。”
    一室安靜,再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