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發現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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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看書的速度很快,但這一份家書卻看得格外久,臉色一點點地冷凝下來,甚至有了風雨欲來的黑沉與恐怖,若是外人看了,定然會嚇得不敢靠近,但顧清漪不怕,一來她知道秦王不會傷害她,二來她實在思念父親,不僅想看父親在家書上寫了什麽,更想看一看他的筆跡,以解思念之情。
    於是她直接從秦王手上把家書抽出來,秦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沒發現書信被抽走了,顧清漪開始看信,父親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展信是家常的問候,父親是武將,自詡是大老粗,除了兵書什麽也不願意讀,文采欠佳,連問候的言語都是直白簡單,十幾年來都沒有變過,但是言語間透露出的感情是真摯的,顧清漪還是顏舜華時,就常常負責給祖母讀家書,每每家書中提到她的名字,總是歡喜不已,但是這一次,卻是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顏舜華已經死了,父親根本不敢在信件提起她,但是旁敲側擊地安慰祖母的話一點兒也沒少說,他一個直來直往、幾十年都學不會委婉的粗人,因為女兒的暴斃,擔心母親的身子受不住,終於學會了迂回的措辭的。
    這種轉變,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父親沒有提她,卻提了顏舜英,是的,父親也知道了太子妃身份的貓膩,因為他在家書上寫著,“英兒素來乖張任性,當初有膽子殘害手足,應是少不了太子的攛掇,如今太子被廢,也是冥冥中的報應。她曾給我寫過家書,讓我替廢太子求情,被我拒絕了。她估計不死心,會繼續打您的注意,母親您切莫心軟,被她蒙騙住,摻和到廢太子的泥潭中去,徒惹陛下猜忌。廢太子不甘心被廢,已經有所動作,茲事體大,武安侯府需自保為要。”
    問候敘舊的部分就此結束,下麵寫的是他發現廢太子小動作的內容,也正是這部分內容讓秦王臉色大變,顧清漪細細一看,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涼月城乃邊關要塞,毗鄰北方匈奴,秦王以前便駐紮在涼月城,自從秦王被傳召回京後,武安侯顏忠武被皇帝調遣,成為新的邊疆守將。在秦王以前,顏家是對抗匈奴的主力軍,顏忠武對匈奴人很是警惕,時常戒備,一直派遣斥候注意匈奴王庭的動靜,就在不久前,斥候來報,匈奴王庭出現了中原人,對方十分警惕,很快就甩掉跟蹤的斥候,不見蹤跡。雖然不知那人的身份,但是廢太子的人恰好出現在涼月城,顏忠武懷疑廢太子不甘被廢,怕是要利用邊關生事,故而寫信回來提醒老太君謹慎行事,莫要卷入奪嫡鬥爭中。
    朱氏曆經三朝,經曆過國破家亡的痛苦,對戰鬥和時局有著非同一般的關注和理解,她不願意再起戰事,更擔心駐守邊關的武安侯出事,才想到把消息傳遞給秦王,讓他想辦法,能夠阻止紛亂是最好,如若不能,也能讓遠在邊關地武安侯多一份助力。
    顧清漪越想越心驚,忍不住朝秦王看去,他已經回過神,臉色平靜得看不出異色,他先是安撫地拍了拍顧清漪的手,才對朱氏說道,“老太君,多謝您提供的消息,本王會注意廢太子的動靜,不會讓任何人踐踏家國土地和難得的和平。”
    朱氏鬆了口氣,“老身已經老了,時局如何也無可奈何,隻想著家人平安。”她頓了頓,再次開口時變得艱澀和苦難,“如果有那麽一天,廢太子真的通敵賣國,罪不可恕,希望秦王您能夠看在老身的麵子上,饒了我孫女一命。”
    至於她腹中的胎兒,她已經不敢奢求了。
    她這個請求頗為突兀,廢太子若是通敵賣國,自然有皇上懲治,現在求秦王,仿佛他能夠做主似的。或者說,在她心目中,將來能夠在這個國家當家做主的是秦王。
    朱氏的神色平靜從容,仿佛說的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似的,秦王從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看了旁邊的顧清漪一眼,見她正在緊張地看著他,臉上既是擔憂又是複雜,擔憂是害怕祖母觸怒秦王,複雜是仇恨和親情之間的掙紮和博弈,此時此刻,顧清漪也說不清楚該不該希望秦王答應下來。
    秦王了解顧清漪的性子,她對自己心狠,但對於別人是最心軟不過,家人更是她最大的軟肋,她可以仇恨顏舜英,可以對她遭遇的災難淡然處之,但等到某一天給她機會報仇,她敢殺了背後的廢太子,但肯定對顏舜英下不了手的,即便對方親自喂她喝了毒酒,但是親人畢竟是親人,再怎麽罪大惡極,心底總有割舍不斷的血緣羈絆。
    也正是因此,秦王從未想過殺了顏舜英,即便是替顧清漪報仇,也多是落在廢太子和東宮的妾室上,並未直接對顏舜英下手過。
    不報複顏舜英,並不代表著原諒。
    秦王的眼神漸漸銳利,“本王可以饒廢太子妃一命,但是她後半輩子必須在寺廟中修行,恕清她的罪孽。”
    一輩子青燈古佛不得自由,對顏舜英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
    不管是朱氏還是顧清漪,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朱氏更是起身朝著秦王福了福身子,真誠地說道,“老身先替不孝孫女,謝過秦王殿下寬宏大量。”
    對方是顧清漪的祖母,是必須要敬重的長輩,秦王不敢受她的禮,側身避了避,“老太君太客氣了,您是漪兒敬重的長輩,那就是本王的長輩,不必行刺大禮。”
    朱氏忍不住朝顧清漪看去,見她坐在華兒最喜歡的一把椅子上,腰上靠著引枕,茶盞被她放在桌幾最中間的位置,分毫不差,即便挺著大肚子,也是規規矩矩地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一切的情態習慣都宛若華兒重現,巧合得讓人無法相信。
    她雖然人老糊塗,但是顧清漪那小姑娘以前是什麽性子,心底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個人雖然能夠改變,但是本性難移,有些根子的東西,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就在現在的顧清漪,附和著秦王點頭,眼中的孺幕和依賴也是如此熟悉,她想要當作巧合都難。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髒砰砰砰地劇烈跳動,顧清漪的麵容漸漸和顏舜華重合,眼前出現了幻象,她忍不住伸出手,叫了聲,“華兒。”
    顧清漪渾身一震,還來不及驚訝,就被祖母通紅到發紫的臉色嚇到了,連忙站起來,秦王比她更快,幾步上前掐住朱氏的人中,顧清漪急切的聲音隨之響起,“快,王爺,快給祖母喂藥,救心丸就在她隨身攜帶的荷包中。”
    秦王連忙解下朱氏腰間的荷包,荷包已經發舊,用的是宮繡繡法,秦王身上就配著一個同樣繡法的荷包,正是出自顧清漪之手,朱氏的荷包應該是昔年的顏舜華做的。
    心裏紛紛亂亂地猜測著,但也不妨礙他給朱氏喂藥,吃了藥之後,朱氏漸漸平緩下來,顧清漪緩緩地在她胸口順著氣,焦急地問道,“祖母,您怎麽樣了?心口還疼不疼?您等著,我讓人叫太醫。”
    “不用了,祖母不疼。”為什麽以前就沒有發現呢,事實是如此地明顯啊,這孩子一著急起來,喊的是祖母呀。原本已經冷硬了心腸的朱氏,眼圈很快就紅了起來,她緊緊地抓住顧清漪的手,生怕她消失不見似的,再次強調了一句,“都是老毛病了,祖母一點也不疼,你別急,你現在是雙身子,別動了胎氣。”
    秦王看了朱氏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深思和了然。
    顧清漪卻不如秦王這般透徹,根本沒注意到朱氏特地強調的祖母,不讚同地搖了搖頭,“我沒事,我一點也不急,但是您必須要看太醫,家裏也沒有人照顧你,我一點也不放心,您也別怕麻煩,但凡有什麽問題,一定要讓人去秦王府告訴我,知道了嗎?”
    她一臉嚴肅和認真,看在朱氏的眼中親切又可愛,原本抽痛的心口漸漸地溫暖滾燙起來,她含笑地點頭,“知道了,祖母都聽你的。”
    以前隻有她聽祖母的份兒,這還是頭一回讓祖母聽她的,顧清漪既是稀奇又是開心,覺得自己終於成了祖母的依靠,連忙喊人去叫太醫,太醫很快就來了,診出的問題是情緒起伏過大,需要保持心緒和平,安心靜養。
    太醫留下藥方就離開了,顧清漪看著人煎了藥,親自喂給祖母喝了,朱氏原本不願意讓她挺著大肚子操勞的,但是顧清漪不依,秦王也聽她的,隻好提著心讓她喂了藥,見她還要繼續守下去的架勢,連忙說道,“我沒事了,喝了藥睡一覺就行了。你快回府吧,小團子還在府裏,這麽久沒見你們,怕是要哭鬧的。”
    顧清漪果然猶豫了起來,秦王接收到朱氏遞過來的眼色,便也開口勸道,“老太君這兒有丫鬟守著,有什麽問題咱們都可以趕過來,再說了,日後你想見老太君了,隨時登門都可以,是吧,老太君?”
    朱氏以前不願意見顧清漪,是心有芥蒂,現在猜出她的身份,哪有拒絕的道理,連忙點著頭說道,“秦王說得極是,漪兒你盡管把武安侯府當作娘家,什麽時候想回來就回來,就是小住一段時間都行。”
    顧清漪沒想到還有這個收獲,立馬被兩人合夥哄得找不著北,樂顛顛地出了武安侯府,在半道上才回過神來,發現了不對勁,“不對,好端端的祖母怎麽會突然間情緒激動?還改變了態度,答應讓我登門了?”
    她一臉的驚疑不定,分明是有了某種猜測,隻是不敢相信而已,秦王替她說了出來,“你猜的沒錯,老太君應該是認出你來了。”
    顧清漪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才好,短短的一瞬間,心裏想了許多,緊跟而來是餘悸和慶幸,“是我忘形了,祖母這麽精明的一個人,我泄露了這麽多,她老人家看出來也是正常,好在她雖然受了刺激,但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不然……”
    她沒有再說,後麵的可能性她不敢想象,雖說人終有一死,但她不能接受祖母離開她。
    秦王安撫地拍了拍她,“放心吧,本王讓暗衛盯著,不會有事的,現在老太君已經知道你的身份,日後便當祖孫相處著就是,這下你也不需要有顧忌了。”
    估計是想到日後的情景,顧清漪的情緒明顯振奮起來,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似的,“日後我常去看祖母。”
    秦王寵溺地看著她,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好,都聽你的,本王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