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都怪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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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罐咕咕地沸騰著,鼓點一般落在心上,顧清漪沉寂的心髒似乎才跳動起來,痛覺漸漸侵襲而上,凝滯的思維漸漸清明。

    一朝重生,眾叛親離,腹中的孩子可謂是她在世上最親密無間的人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未嚐不妄想過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很快就被理智否則了——無媒苟合生下的孩子是為孽種,她如何願意孩子一輩子都背負不堪的罪名,長痛不如短痛罷。

    隻是她沒想到,會遇到了秦王。他的照顧、曖昧不明讓她重拾了希望,白天院子那一幕,又何嚐不是一場試探,隻不過她輸得一塌糊塗。

    肚子的不對勁她視而不理,又何嚐不是希望他能自己流掉,省了她親自手動的折磨,現如今,一切都如她所望,卻心痛如絞。

    她的孩子,要離開她了。

    深褐色的藥湯倒入茶碗,顧清漪直勾勾地盯著藥湯中還打著旋兒的藥梗,手心附在小腹上,低喃著,“對不起。”

    茶碗剛端起,就被一隻大手握住,顧清漪驚詫至極,連忙回頭望過去,就看到秦王鍋底般漆黑的俊臉,雙眸含怒,聲音宛若如寒潭浸染,“為什麽不告訴本王?”

    他是何時來的?

    顧清漪驚駭非常,這才發現屋子裏不僅多了一位秦王,還有一個氣喘不均的大夫,一手提著醫箱,一手拍著胸口,似是快跑而來的。此時他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說道,“王爺,別,別讓她喝了,那是墮胎藥。”

    顧清漪臉色一變,連忙低頭喝藥,秦王比她更快,直接奪了碗摔在地下,哐啷地碎成兩半,深褐色的水跡蜿蜒了一地,觸及到地上那殷紅的血,白穆雲瞳孔一縮,立馬把她橫抱起來朝床榻走去。

    他的胸膛寬敞又堅硬,渾身的氣息冷若寒霜,連看向她的視線都夾雜著深邃複雜的冷意。

    顧清漪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道,“放開我。”

    回答她的是秦王沉默的凝視和越來越緊的禁錮,隨後她便被放在床上,動作算不上粗暴,卻也不溫柔。心知無法反抗的顧清漪閉上眼不去看他,放在小腹上的手卻緊緊地攥起,蒼白透明的肌膚上甚至可以看到下麵細細的血管,堅韌又脆弱。

    白穆雲狹長的鳳眼中閃過一抹暗色,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依舊在喘氣的大夫身上,“還愣著做什麽,快診脈!”

    那大夫已經是頭發花白的老頭,被急急忙忙地拽上山差點沒斷了氣,此時被遷怒卻也不敢抱怨,連忙小跑到床前開始診脈,越診臉越白,最後噗通地跪下來,“王爺,姑娘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一直胎像不穩,今日又大出血,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房間內死一般寂靜,白穆雲刀削斧鑿的臉上一片冷漠,深邃的黑眸卻宛若醞釀了暴風雨,躺在床上的顧清漪睫毛輕輕的顫動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無端地刺目。

    白穆雲臉上的表情愈發冷冽,刀鋒般銳利鋒寒的視線落在大夫身上,言語冷漠清冷,帶著森寒的殺氣,“保不住孩子,你也不用活了。”

    大夫身體一抖,連忙打開醫箱取出一封針包,誠惶誠恐地說道,“王爺,姑娘身體太過虛弱,小人用針灸保胎也隻有四層希望,而且過程極為痛苦,不知姑娘能否忍耐。”

    大凡大夫診病,總要往誇張裏說,屆時患者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也能少一些罪責,若是好轉,也可以歸結於自己的醫術,這些已經是行醫者心照不宣的規則。

    但是在這個冷麵王爺麵前,大夫絲毫不敢誇大,深怕哪裏不對引他動怒,最後死於非命來。最重要的是,這個姑娘明顯是想打掉腹中的孩子,擔心她待會兒不配合,到時候就成了他的問題了。

    白穆雲看了大夫一眼,上床攬住顧清漪的身子,“下針。”

    大夫這才放心地展開針線包,取出一根銀針比劃著位置在顧清漪小腹某個穴位紮下,果如他所說的,針灸極為痛苦,原本已經痛得麻木的顧清漪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楚綿延而來,她瞬間就扭曲了臉龐,咬著唇悶哼了一聲。

    剝皮拆骨的痛楚,也不過如此吧。

    腥甜的血液深入口腔,反胃又惡心,但是她不敢鬆開,深怕沒誌氣地痛呼出來,汗珠已經模糊了視線,恍惚間看到一張冷峻的臉出現在眼前,看不清神色,卻強硬地掰開她的下巴,把他的手臂伸了過來。

    “咬著。”男人如此冷冷地說道。

    顧清漪當真狠狠地咬了下去,察覺到後背那人微微顫動的胸膛,她腹腔的恨意才稍稍平息——她好不容易打起勇氣打去胎兒,你為什麽要出現!

    所有的控斥和怨恨都被她傾瀉而出,她再次嚐到了血腥味,身後男人卻一聲不發,緊緊地摟住她因為疼痛而顫抖的身體,低低地在她耳邊說著,“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顧清漪眼底一燙,密麻的痛楚和激烈的情緒如火山般噴發而來,再也禁受不住刺激,腦袋一歪便暈厥了過去。

    察覺到手臂的力道一鬆,白穆雲神色一變,連忙喊道,“顧清漪!”

    “王爺,姑娘這是痛暈過去了。”

    白穆雲把懷中人放平在床上,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一臉痛苦的女人,麵無血色,眉峰緊蹙,連昏睡過去都不得安穩,被咬破的兩片薄唇不停地動著,似乎在呢喃著什麽,他傾身去聽,便是斷斷續續的呻吟,“祖母……祖母……孫兒好疼……祖母,您別不要孫兒……”

    白穆雲不期然想起她被武安侯叱罵時萬念俱灰的模樣,頓時怔住了。

    顧清漪像是被噩夢魘住了一般,不停地掙紮著,豆大的淚珠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與臉上流淌的汗水混淆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出那些是淚,哪裏是汗。

    她又說起了胡話,低泣地呢喃著,“寶寶,對不起,對不起,別怪我,你別怪我……”

    她的情緒太過激動,手腳亂動,大夫束手無策,白穆雲連忙握住她手,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怪你,都怪本王,一點也不怪你。”

    低沉而緩和的聲音似乎帶著安撫的力量,顧清漪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像瓷片人一般脆弱。

    白穆雲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臉上的汗漬,因為手勁過大刮下一層薄紅,許是身體已經是痛極,顧清漪並沒有什麽反應,白穆雲眼中卻是閃過一抹暗色,再次下手時已經輕柔了許多,絹帕緩緩地劃過她的額頭、眉眼、鼻尖和下巴,還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她唇上的血跡,直到她露出清爽幹淨的麵容,他才滿意地停手,望著她清麗而憔悴的容貌,怔怔地出神。

    時間緩慢而冗長,不知過了多久,大夫才終於收針,重新替顧清漪把了脈,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恭喜王爺,胎兒的脈象已經穩定了,隻是浮弱無力,若不加強調理,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流產。”

    “日後你負責調理,若胎兒有什麽意外,本王拿你是問。”

    大夫欲言又止,他一個大男人,如何在庵堂中隨身調理?這是秦王的神色太過恐怖,他不敢反駁,隻得低低地應了一聲,“小人遵命。”便提著藥箱去煎藥了。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人輕輕敲響,大夫愣住了,連忙看向秦王,隻見他眼中閃過凜然的殺氣,身體一抖,就看到房門被人從外推開,露出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來。

    她的臉色極其難看,帶著尚未掩飾下去的焦急和擔心,在看到屋裏的兩個大男人時頓時愣住了,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最後把視線落在秦王身上。

    “清漪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白穆雲不置可否,冷冷地看著她,“你如何在這裏?”

    “清漪今日回來神色不對,我放心不下便出來看看,結果在門外聞到了血腥味……”她的視線落在顧清漪染紅的衣裙上,神色一變,“她的孩子打掉了?”

    想到此人有可能是同謀,白穆雲臉上神色愈冷,“與你無關。”

    周夫人臉色愈發難看,最後還是大夫看不下去了,小聲說道,“這位夫人,姑娘的胎兒保住了,隻是極為虛弱……”

    “煎藥!”

    他的話被秦王冷冷地打斷,大夫打了一個寒顫,立馬老老實實地去煎藥了。周夫人得到了確信,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視線落在白穆雲冷冽孤峭的側臉,想了想,終於開始說道,“秦王若是為了她好,便把她帶出桃花庵吧。庵中飲食不見寡淡,她的身子根本無法調養。”

    “本王自有主張,不必周夫人置喙。”

    察覺到秦王的敵意,周夫人眸色沉了沉,心知他恐怕已經遷怒到她身上,便不再多言,隻是再看一臉蒼白的顧清漪時,生怕他心有芥蒂,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清漪乃未婚少女,又被家族所棄,若是懷孕之事被人知曉,怕是性命難保。她墮胎乃無奈之舉,還望秦王不要怪罪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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