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司寢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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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澄澈倔強,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秦王凝眉看了她半晌,忽而柔和了冷硬的線條,說道,“好。”
他主動取來藥箱遞給顧清漪,顧清漪熟練地打開,替他清洗了傷口再敷上金瘡藥,最後用繃帶紮上一個幹脆利落的結帶,所用的時間不過是一盞茶而已。
秦王看著手臂上的繃帶,似是不經意地問道,“王妃經常替人包紮傷口?”
正在收拾東西的顧清漪手指一僵,低垂著眼眸不敢看他,生怕眼中的波動泄露了心思,隻是低低地說道,“大表姐曾教過我。姑丈常年帶兵打仗,身上經常帶傷,隻是他總是滿不在乎,大表姐擔心他身體留下暗疾,便學會了處理傷口。”
方才替秦王處理傷口,又何嚐不是想到了父親呢。
她眼中不禁帶上一抹懷念,語氣悵惘,“姑丈脾氣雖硬,但總是奈何不了表姐,每次都乖乖受訓,過後再狠狠教訓一番出賣他的親兵一頓……”
說到這裏她便停住話頭,生怕自己聲音中的哽咽露出馬腳。這些日子她極力不去關注武安侯府動靜,但零零散散的消息總能聽到一耳朵。
因為有胡人騷擾,當初她與太子成親時父親並未能如期趕回來,等到他終於回府時她已經命喪黃泉,至死都不能見他一麵。聽說她頭七才過,父親便馬不停蹄地剛回邊關,喪女之痛再加上連日操勞,也不知父親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想起再也無緣的親人,顧清漪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眼淚,晶瑩的淚珠如斷線的珠子般墜落在手背上,滾燙灼熱,像是要燙入心底一般。
忽而有一雙手落在臉上,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顧清漪才忽然一驚,看著眼前不辨喜怒的秦王,急急忙忙地解釋道,“我隻是,隻是……”
也不知是太過疲倦的緣故,向來機敏的思維突然卡殼,她既是心虛又是焦急,一時想不出什麽合理的解釋來。
秦王黑黢黢的眸子審視地看著她,裏頭翻滾著她看不懂的情緒,見她急得連哭都忘了,才替她找了借口,問道,“可是為你表姐感懷?”
顧清漪如蒙大赦,連忙點頭,“正是。”
“別傷心,終有一日,本王會替你表姐報仇雪恨。”
秦王的聲音很淡,卻莫名地帶著一股狠厲和銳芒,顧清漪突然覺得有些奇怪,秦王為何對顏舜華之死如此上心?回想起相識以來的種種,似乎……
還未等她理清腦海裏混亂的思緒,就被秦王打斷,“你腳上的疤怎麽還在?本王不是讓你用藥?”
顧清漪下意識地朝腳下看去。
因為她來回都被秦王抱著行動,此時腳上並沒有穿鞋,就這般光著一雙白嫩嫩的小腳踩在暗紋羊毛毯上,一暗一白的顏色鮮明對比,格外顯眼。原本如暖玉般白皙光潔的三寸金蓮,卻被右腳背一圈鐵齒痕破壞了美感,宛若美玉染瑕,終究不美。
這一圈齒痕是在桃花庵後山林子被捕獸夾夾住留下的疤痕,前陣子被秦王帶回王府時就聽他提過,周大夫連藥都配好了,隻是她當時正為秦王破壞她的計劃氣惱不已,下人要給她上藥都被她拒絕,因此疤痕一直留到現在。
往事不可提,她一時沉默下來。
秦王也不知怎的氣息也冷下來,直接走出梢間。顧清漪有些心驚,不知他是不是生氣了,隻是她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追出去,直接爬上床鑽進被子裏。
且不管明日的下人如何想法,她如今已經累極,還是先睡吧。
她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隱約中察覺到腳心一陣酥麻的癢意,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看過去,卻見到秦王一手捧著她的腳,一手挖著藥膏朝她腳上的疤痕抹去,動作輕柔無比,與他臉上的冷硬一點也不符。
女兒家的腳不輕易示於人前,現在卻被秦王牢牢地握住,顧清漪本能地覺得羞澀,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惹得秦王看過來,他並未鬆手,隻是低聲道,“本王給你上藥,睡吧。”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顧清漪立馬放棄掙紮,再也抵抗不住身體的疲倦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來,她神智尚在昏沉之間,看到身邊正躺著秦王還疑惑了一瞬,後來才想起昨夜秦王隻是出去取藥替她除疤,而不是負氣出走留下她一個人……
想起昨夜那一幕她神色不免複雜。
除開那陣子把她禁閉在王府外,秦王對她的態度再也挑不出錯處。單是救命之恩就有三次:一次是在祖母的棍杖之下;第二次是她在桃花庵高熱,庵中人因他的緣故給她用了藥;第三次是在後山的林子救她於狼口……得知她懷孕後也是時時刻刻小心,不止讓周大夫隨身伺候,連他都事無巨細地關心,就連東暖閣的毛毯都是她居住的那段時間鋪上的,後來即便她搬去西暖閣,毛毯也沒見撤去。
當初把她囚禁在王府,也不過是得知她要打掉腹中孩子,把她關押在身邊就近監視罷了。
她何德何能,被秦王這等天之驕子放在心上?事無巨細,關懷備至,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夫郎也不能做到吧。
往事種種一一浮現腦海,顧清漪迷茫又無措。祖母和父親都曾教導過她做人要知恩圖報,秦王對她的恩情已經不能估量,她對他報以終身都不能償還。隻是她心中始終有一道難以跨越的坎,說不清道不明,最終庸人自擾。
“在想什麽?”
直到秦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清漪才意識到她正盯著秦王發呆,也不知秦王是何時醒來,看了她多久,頓時渾身不自在,尷尬道,“沒什麽。”
好在秦王並沒有追問的意思,反而問她,“身上還可難受?”
顧清漪再也不顧上其他雜七雜八的想法,臉頰瞬間燒成紅霞,聲如蚊呐,“已經好了。”
說來奇怪,她入睡前還渾身酸痛,連身下不可言喻的地方都有撕裂的燒灼感,一覺起來竟然渾身輕快,一點感覺也沒有,也太神奇了吧?
她忍不住看了秦王一眼,難道是他……在觸及他黑黢黢的眸子時,她立馬止住腦海裏不可抑製地念頭,才沒讓自己羞窘得窒息過去。
帳子裏的氣氛莫名有些灼熱,顧清漪隻覺得慌亂,下意識地打破這一刻的寂靜,“王爺,是不是該進宮請安了?”
當時她嫁入東宮,第二天要叩拜聖上和皇後,往後兩天每日都要早早起來前往承乾宮伺候皇後,如今她在宮外倒是不用伺候嫡母,但新婦叩拜公婆是免不了的。
秦王眉頭微蹙,低低嗯了一聲便起身掀開帳子,對外召喚一聲,早就準備好洗漱用具的丫鬟們立馬魚貫而入,為首的思晴看了隻著中衣的秦王一眼,問道,“王爺,可要奴婢們伺候?”
無需奴婢們動手幫忙,秦王自顧洗漱,又開始取下架子上撐著的紫色親王蟒袍開始穿戴,一邊說道,“不用,伺候王妃即可。”
思晴垂下眼,應了聲是,開始去幫忙伺候顧清漪。
秦王勢大,他成親大事敕造處不敢輕忽,即便才一個月的功夫,還是把顧清漪的親王妃誥命服準備妥當,如若沒有意外,她日後進宮都要穿這身衣物了。宮規不嚴苛,命婦不一定非得穿誥命服進宮,除非大禮之日隨便一些也是使得的,隻是皇後和東宮待她不友善,規矩總是要謹慎些才不至於被挑了錯處。
親王妃行頭實在累贅,一身的重量比起成親當日絲毫不差,一番折騰下來顧清漪臉上難免顯出疲色,一直在旁邊看著她梳妝的秦王見此,眉頭又皺了起來,“隻是進宮一趟,不必如此鄭重,配飾都去掉。”
當著滿屋子下人的麵,顧清漪不好反駁秦王,就這麽一猶豫的功夫,思晴等人就執行了秦王的命令,替她把朝珠、禮冠等等飾物都卸了下來,隻剩下一身誥命服和簡單的發飾,果然輕快了許多。
見此,顧清漪也沒再為難自己,左右承乾宮和東宮已經夠討厭她了,也不差這點細節。
才敢穿戴完畢,宮裏伺候下來的司寢嬤嬤便求見,慕容泠心中一跳,心知她是為何而來,便朝著秦王看了一眼。
秦王一臉平靜,讓思晴把裝了元帕的盒子遞給司寢嬤嬤,後者當著所有人的麵打開看了一眼,臉上並沒有看出有什麽不對勁之處,隻是喜慶地笑著,“王爺、王妃新婚大喜,奴婢不敢耽擱,得先回宮中複命了。”
屋子裏丫鬟們的臉色都有些奇怪,這些都是原來的班底,都知道王妃是有孕在身的,自然已經不是處子,那元帕……
瞧見她們臉上的異色,顧清漪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心中既是膈應又是不舒服,丫鬟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雖然平日裏待她恭恭敬敬的,但在某些時候還是會露出某些屬於自己的小心思。
她未婚先孕一事,想必她們早就在心中嘀咕了不止一次了。
想到這裏,顧清漪的神色便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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