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哄你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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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慶是個商人,遊走於北方到汴梁這一段。
    他做的是牛羊生意,在北方收購牛羊,然後到汴梁販賣。
    不過是十數年間,他就因此而暴富,身家不菲。
    兒子陳述十六歲,最是活潑的年紀,就一個毛病,饞。
    十六歲的年齡,那胃口仿佛是通往了另一個空間,怎麽吃都吃不飽。
    此次他帶著陳述去北方,就是讓他熟悉這條商路,熟悉那些生意夥伴。
    陳述的表現還不錯,跟著陳慶一路砍價、進貨、交割……算是走了一遭。
    但他卻因此而發現了一種美食,水煮羊肉。
    “就是把羊丟在鍋裏煮,就放點薑,煮好了撒把鹽撕著吃……說是美味。”
    這個就是原汁原味,要好羊肉才能這麽做。
    “這一路他頓頓都這麽吃……”
    陳慶看著有些憔悴,圓潤的臉上多了黯然之色,“讓他吃些菜蔬就是不聽,小人又……溺愛吧,舍不得嗬斥。”
    後世的孩子偏食,許多家長也無可奈何。
    這是醫館,一個年輕人躺在床上,看著精神還不錯。
    沈安點點頭,邊上的郎中低聲道:“還請沈郡公指示。”
    這家醫館在汴梁的名氣不小,在發現自家兒子不對勁後,陳慶就把他送了過來。
    郎中正準備治療,恰逢一個水軍將領來這裏看病,無意間看到了陳述手上的紅點,馬上就想起了此次船隊遭遇的那一撥病情。
    於是這裏就被水軍接管了。
    郎中本來很是害怕,怕被這些武人給收拾了,等沈安到來後,害怕就變成了狂喜。
    邙山神醫的唯一傳人,治病從不開藥方,但每次出手都不同凡響。
    隻要能學到沈安的一點皮毛,郎中覺得自己就算是走大運了。
    “手腳。”
    沈安點頭,郎中過去揭開薄被。
    “有紅點,這裏看著像是淤血。”
    秦臻走過去,把症狀給沈安說了,“當時在海外時,兄弟們有的都開始拉稀了,拉的……”
    一言難盡啊!
    手腳有紅點,這個是秦臻確認的敗血症初發症狀。
    “清熱敗毒!”
    郎中很有幾把刷子,診脈之後,很快給出了意見,隻是他一臉渴求的看著沈安,大有求誇讚肯定的意思。
    沈安點頭,很是嚴肅,可心中卻慌得一批。
    他想到了敗血症,但沒想到怎麽治療。
    豆芽能治療?
    不能。
    他回身,門外站著張八年。
    “如何?”
    張八年才將吃了一次虧,這是來找茬的?
    沈安說道:“確認了,兩個月沒怎麽吃菜蔬和果子,全吃肉,於是就病了。”
    張八年點頭,稍後他自然會查證。
    “怎麽治療?”
    “給藥。”
    沈安覺得有些煩躁,“然後給豆芽果子菜蔬……”
    “這不是豆芽的功勞。”
    張八年嚴肅的道:“此刻某不想因公廢私,但你得把豆芽的功效弄清楚……”
    是啊!
    沈安知道自己過於樂觀了。
    豆芽隻能預防維生素缺乏導致敗血症,卻不能治療敗血症。
    “試一試吧。”
    沈安深吸一口氣,“弄幾個罪不可赦的人犯……”
    張八年看著他,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點頭道:“某剛才問過了水軍的人,他們說一旦解決了此事,功德無量。某親自去……”
    這確實是功德無量的事,但張八年這個是什麽意思?
    沈安有些不解,“你去?”
    “對,某不吃菜蔬,隻吃肉,隻吃炊餅……”
    老張,你瘋了不成?
    沈安皺眉道:“這個病並無絕對治好的把握……”
    敗血症應當是感染,而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病人的救治更像是在碰運氣。
    張八年的眸子依舊深深的凹陷在眼眶裏,看著就像是鬼火在閃爍。
    “某無親人,死後並無香火祭祀,死了就死了,若是不死,那便是得了大功德……”張八年虔誠的道:“若是有功德,隻求神佛庇護,讓某死後魂魄能到爹娘的身前……”
    這一刻他的眼眶裏竟然多了水光。
    沈安被震撼了。
    冷的和一塊冰似的張八年,他冒險去測試敗血症,目的隻是為了功德。
    而他想用這個功德來換取什麽?
    死後能和爹娘團聚。
    “此事你去建言,官家必然會同意,因為擔心你舞弊,所以某會參加……”
    張八年的語氣很平靜,“某欠你個人情。”
    若是沈安搗亂,他也沒辦法。
    “你……功德之說虛無縹緲……”
    沈安覺得用那些該死的人去測試敗血症沒問題,死了就是為大宋做貢獻,他不會動容,可你張八年這是想幹啥?
    微笑突然出現在了這張千年冰山的臉上,“某當年……五歲吧,五歲時某就離開了爹娘……”
    “那人說小時候割了才好,這一批要得就是小的,幹淨……”
    “進了宮之後,某和那五個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練武……泡藥水……”
    沈安不禁打個寒顫。
    這是瘋子啊!
    “每日他就會嗬斥我們,一直說什麽帝王就是我們的爹娘,原先的爹娘都死了……”
    “那些孩子漸漸忘記了自己的爹娘,他隔一陣子就會問一句爹娘是誰……”
    這是洗腦,讓你忘卻原先的事情,全身心的把宮中當做是自己的家,把帝王當做是自己的天。
    “每日都要喊官家萬歲,每日都要聽他說什麽是官家給了我們性命,給了我們飯吃……沒有官家,我們將永墜地獄……”
    臥槽!
    對一群五六歲的孩子說這些,太過分了吧?
    沈安想起那個場景就覺得瘮的慌。
    “後來……那幾個孩子一個個都去了。”
    張八年的眼中冷冰冰的,“那人說隻能留一個,每日責罰,於是我們都必須要拚命……手指頭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有的受不了……消失了。”
    那種痛苦一般人都受不了吧。
    沈安覺得換了自己的話,多半會半夜一磚頭把那人打暈,然後跑路。
    可那是宮中啊!你一個孩子能跑哪去?
    “最後隻剩下了某一人,他才漸漸對某好了一些。”
    “他對某讚不絕口,說某就是天生練這個的。後來他和人交談,說某已經忘記了外麵的人事,最是純淨,可……”
    張八年看著遠方,“可某一直都記得那個村子,一直都記得某的爹娘……那年……娘哭了……哭著看著某被帶走……”
    “某一直記得。最近幾年,某經常做夢夢見娘……她一直在哭……”
    張八年木然道,“某什麽都記得,就是忘記了回家的路……”
    忘記了回家的路,找不到自己的爹娘……
    “某殺人太多,多的都數不清,死後多半是要下地獄……可某卻想陪陪我娘再去。若是有了功德……說不定就能行……”
    ……
    沈安隨即就上了奏疏。
    “用罪大惡極的人犯去測試此事……”
    趙曙皺眉,“沈安說是用人犯分成兩組,一組不吃菜蔬果子,不喝茶,隻吃羊肉鹹魚和炊餅……一組吃這些之外,加豆芽,兩月為期……”
    “陛下,若是測試成了,有大用。”
    “是有用。”上次沈安說過了,豆芽於水軍有大用,可卻沒證實過。
    “隻是用人來試……”
    趙曙有些猶豫。
    這並不是他仁慈的緣故,而是影響太壞了。
    韓琦說道:“陛下,那些人犯都是些死不足惜之輩,白白死了倒是便宜了他們……”
    曾公亮補了一刀:“陛下,就臣所知道的幾個人犯,殺人不眨眼不說,其中一人常年毆打自己的爹娘,最後把親娘打死了……”
    臥槽!
    趙曙怒道:“該千刀萬剮!”
    那是爹娘啊!
    生你養你的爹娘,竟然如此,真是死不足惜!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愉快的定下來了。
    地方選在了一個
    “陛下,張八年說擔心有人弄手腳,準備進去監督。”
    這個消息讓趙曙有些意外,“他怎麽監督?”
    “說是跟著那些人不吃菜蔬果子……”
    趙曙一怔,冷冷的道:“他瘋了?”
    來人說道:“他在外麵跪著。”
    趙曙走了出去。
    陽光照在那個幹瘦的身體上,不注意就會忽略。
    “為何?”
    張八年抬頭,“此舉有大功德,臣想要功德。”
    趙曙的臉頰動了一下,“死都不怕?”
    張八年是他目前最可信的武力依靠,若是死在裏麵,他找誰來頂替?
    帝王做事,更多的是從利益角度出發,罕見例外。
    “是。”
    張八年冷冷的回答。
    趙曙揚起手,張八年微微昂首,目光漠然。
    啪!
    幹瘦的腦袋動了一下。
    “滾!”
    張八年起身告退。
    “沈安的奏疏裏說了,此事九死一生。”
    “是,臣知道。”
    趙曙冷眼看著他,“功德,伺候好了朕就是你的功德,不過你既然如此,那朕也不挽留,去吧。”
    他的眸色冰冷,腦海裏已經在想著等張八年死後,用誰接任皇城司都知的事兒。
    帝王無情,如此對天下才是有情。
    隨後十餘人就被封鎖在了皇城外的一個院子裏。
    兩邊廂房各自住著八人,張八年就在左邊……
    “吃飯了……鹹魚炊餅……”
    左邊有人送飯來了。
    而右邊也是如此。
    “吃飯了,鹹魚炊餅,還有豆芽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