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1章 能不吹這個牛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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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立功我來,送死你去,這是官場恒久不變的手段。
    孫永這片份奏疏大夥兒都看了,都覺得很是打動人心,想來官家看了會潸然淚下,然後同意冊封皇太子。
    這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誰參與了誰受惠。
    所以大夥兒都覺得孫永不會答應。
    可他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說好。
    這人……人品不錯啊!
    稍後奏疏就進了宮,孫永等人在等候消息。
    ……
    “官家,大王那邊的屬官有奏疏上。”
    趙頊那邊的奏疏趙曙總是會先看看,所以陳忠珩果斷的先遞了過去。
    果然,趙曙很是滿意的道:“很好。”
    得了很好兩個字的誇讚,陳忠珩不禁渾身發飄,心想那些覬覦某這個位置的人該死心了吧?
    在官家的身邊侍候,這就是無冕之王,不管你是什麽都知,在陳忠珩的麵前天然就要低一頭。
    所以不少人都在盯著他,等他犯錯。
    ——某不會犯錯!
    這是陳忠珩的座右銘。
    他看看在場的內侍宮女,嘴角帶著冷笑。
    這裏麵就有對頭的眼線,他知道,但卻不去排擠。
    為啥?
    因為這樣才能顯得他老陳胸襟寬廣啊!
    想想沈安,這麽一個年輕人為啥被帝王重用?
    不就是以德服人嗎?
    官家都說了,沈安道德高深,所以才敢重用他。
    是了,帝王用人首重德行,德行不好,你再有才也不搭理你。
    陳忠珩心中舒暢,微微昂首,覺得這便是人生巔峰。
    某的晏月啊!晚上某給你弄個最新的菜式,定然讓你讚不絕口。
    自從和晏月同居後,陳忠珩就虛心向禦廚們討教了些手藝,如今做飯也算是有些造詣了。
    “嗯?”
    他正在遐思,就聽到了一聲冷哼。
    官家的情緒不對啊!
    陳忠珩畢竟是身邊人,所以隻是聽了個語氣,就知道趙曙的情緒不大好。
    那是什麽奏疏?
    “這是從三代開始啊!”
    趙曙放下奏疏,麵無表情的說道:“陳忠珩,朕問你,你若是家財萬貫,家中有幾個兒子,有人建言讓你早早把家業給了兒子執掌,你覺著可好?”
    “好啊!”
    陳忠珩瞬間想到的是自己和晏月的事兒。
    若是某和晏月有孩子,某定然會早早的讓孩子接掌家業,某就和晏月雙宿雙飛,過過神仙日子,萬事不管。
    可那是官家啊!
    陳忠珩汗流浹背的跪下道;“官家,臣口誤了。臣……若是臣的話,臣覺著此事值得商榷,孩子終究不懂事,若是早早讓他接掌了家業,臣就擔心會把家業給敗光了。”
    他抬頭看了趙曙一眼,見他麵無表情,就知道自己還沒過關。
    哪個倒黴催的上的奏疏啊!害死人了!
    “而且臣還年輕!”
    為了過關,陳忠珩連臉都不要了,“臣那麽年輕,早早就把家業交給了孩子,臣這不是無所事事了嗎?那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趙曙起身,陳忠珩心中一震,擔心自己倒黴,馬上喊道:“陛下,誰若是這般建言,臣定然要把他打個半死。”
    管逑你們誰上的奏疏,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就趕緊去死吧。
    官家才多少歲數?還在盛年呢!你們這就迫不及待的想讓他封皇太子,這是癩蛤蟆跳腳背上,它膈應人啊!
    “取了嗩呐來。”
    趙曙的背影看著蕭瑟孤獨。
    稍後嗩呐的聲音在宮中回蕩,高滔滔路過聽到了,就問道:“官家這是心情鬱鬱?”
    有人去打探消息,回來說道:“對,官家接了份奏疏就這樣了。”
    “去問清楚。”
    高滔滔站在那裏,有些怒了。
    稍後又來了消息:“說是大王府裏的人上的奏疏。”
    高滔滔瞬間了然,但卻沒法管,“哎!此事罷了。”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她沒法插手,但暗示一下總可以吧?
    “叫了大郎來。”
    趙頊稍後進宮,高滔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把當年趙曙對他的父愛說的如山般的高大。
    哎!
    兒啊!
    你趕緊去勸勸你爹吧,他真是傷心了啊!
    得,趙頊隻能馬不停蹄的去求見,可趙曙卻不見。
    這不對了啊!
    趙頊心中不安,回到慶寧宮後,就把孫永找來問話。
    “你寫了什麽?”
    “臣就寫了些三代以來繼承人的事。”
    孫永覺得自己的奏疏絕對能讓官家落淚動情,然後冊封趙頊為皇太子。
    “默寫出來。”
    這個就是讀書人的本事,不過是一會兒,孫永就把那份奏疏默寫出來了,一字不差。
    “哎!”
    趙頊看了很是頭痛,“此事不可再提。”
    可官家不肯見人啊!
    咋辦?
    宰輔們不知道是出了啥事,就到處打聽消息。
    “這官家不聽政,難道是病了?”
    曾公亮很是頭痛。
    “沒病,說是心情鬱鬱。”
    包拯皺眉道:“身為帝王,當以天下為重。”
    他覺得趙曙太過兒女情長了些。
    “包相,你家有人找。”
    稍後包家來了個仆役,一臉惶然,“阿郎,小郎君掛在屋頂上下不來了。”
    “小畜生,且待老夫回家收拾他,此次不打個半死老夫決計不收手!”
    包綬上房的本事越發的出色了,越來越嘚瑟,但也常常因為太過嘚瑟遇到危險。
    韓琦起身,龐大的身軀讓人感到了安心。
    “老夫進宮一趟去問問。”
    “韓相辛苦。”
    大家翹首以盼,稍後韓琦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官家讓人傳話說是無礙,但卻不肯見老夫。”
    好吧,這事兒沒法管了。
    孫永煎熬了一天,第二天終究忍不住去求見趙曙。
    他覺得趙曙不會見自己,可沒想到卻意外的順利。
    趙曙在喝酒,邊喝邊擦拭嗩呐。
    “官家,臣有罪。”
    此刻的孫永已經不敢再提什麽皇太子的事兒了。
    隻是提了一下,官家就罷朝了,若是再進諫,說不得官家會被氣個半死。
    趙曙看著他,問道;“誰讓你上的奏疏?”
    孫永心中一震,終於知道官家的心情為何不好了。
    原來他以為是大王授意某上的奏疏?
    帝王之心如深淵,不可探測。
    孫永的額頭上全是汗珠,“臣乃是自發的,此事慶寧宮中的同僚都知道。”
    趙曙看著他,神色淡然的道,“去吧。”
    孫永已經準備好被發配了,他不敢相信的抬頭,見趙曙神色淡淡的,不禁叩首道:“陛下,臣絕無假話,若是有,當天誅地滅!”
    趙曙疲倦的道:“去吧。”
    孫永想起了沈安的話。
    ——不會被嗬斥。
    竟然被他說對了?
    沈安說此事不可為,他不信,於是強行為之,結果惹的官家罷朝。
    沈安說他不會被收拾,官家隻是淡淡的讓他去。
    他一路回到慶寧宮,那些同僚見他回來都默然。
    “孫侍讀……官家讓你去哪?”
    發配是重懲,按照地方的繁華程度來確定等級。
    此次進諫孫永是領頭的,他多半是會被發配到遠方,而他們作為聯名的也好不到哪去,弄不好會丟掉官職。
    哎!
    隻是一份奏疏的事兒,為何這般腥風血雨呢?
    孫永抬頭,“官家仁慈,沒有處罰!”
    “不可能!”侍讀韓維失態的道:“官家的性子暴……暴躁,此次觸怒了他,怎會不處罰?”
    他差點說成了暴戾,幸而改口快。
    孫永苦笑道:“沈安昨日說過,說是此事不可為,某沒聽。後來他說此事就算是進諫了,官家也不會處罰咱們。”
    眾人不禁訝然,“他真是這麽說的?”
    孫永點頭,“千真萬確,說來還沒臉,他是和大王說了這番話,某是在外麵偷聽到的。”
    “那沈安竟然這般神算?”
    眾人不禁失神。
    孫永歎息一聲,“這不是神算,而是睿智。他知道官家不會同意,卻也知道官家不會懲罰。哎!”
    他惆悵的道:“往日某看不起他,總覺著他這個侍講是廝混來的。官家用他做侍講,就是酬功。可此刻看來,沈安的手段高超,見識卓越,隻是平日不顯山露水。反倒是咱們整日誇誇其談,以為自己乃是經天緯地之才,實則毫無用處。和沈安一比,某……羞愧難當。”
    他起身,“某這便去沈家認錯。”
    “孫侍讀萬萬不可啊!”
    有人勸阻道:“你若是認了錯,此後你就得甘拜下風,低他一頭,你甘心?”
    沒有人喜歡低人一等,更沒有人喜歡低人一頭。
    這是人性。
    “甘心。”可孫永卻堅毅的道:“沈安還有一番話,說的乃是士大夫,他說君王和士大夫之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遠,某深以為然。這等人腹中學識無數,卻不肯說出來,這是藏拙,某這等整日高談闊論的,哪裏有資格和他相比?”
    他昂首,“低沈安一頭,某心甘情願。”
    眾人不禁苦笑。
    “那些人都說帝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親近的不得了,可沈安卻把士大夫比作是小人,不可遠近,粗看是羞辱人,可仔細一琢磨,竟然怕頗有道理。”
    眾人都微微點頭,有人想駁斥,卻找不到理由,最後憋出一句話,“我輩君子……”
    “某不是君子。”
    孫永拱手,然後去了沈家。
    眾人默然,稍後有人說道:“這個君子……很難。”
    咱們都不是君子,能不吹這個牛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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