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章 孤獨的戰士,直奔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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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耀祖覺得吳征就是個大麻煩。
    按照下麵的潛規則,要想讓那些大戶去收稅,你就得給好處,否則收稅費時耗力,大夥兒都會躲。
    你有關係,某也有關係,於是各處都來求情,想讓自己的關係戶避開裏正這個職位。
    那時候馮耀祖才是真正的坐蠟了。
    所以許多事兒他都知道,但卻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可現在吳征竟然把這事兒給抖落出來了,馮耀祖很惆悵。
    這是違規,而且弄不好就是違法。
    怎麽辦?
    那個小吏在邊上堆笑道:“要不……嗬斥一下吧。”
    這便是罰酒三杯。
    吳征怒道:“若是不處置了陳標,某就回京。”
    這是要回京告狀啊!
    馮耀祖閉上眼睛,壓著火氣說道:“讓陳標把多收的退回去,其次……重責二十棍!”
    第二天吳征又去了楊家村,帶著大家去監督。
    錢糧被搬運出來,各家各戶三年來多交的都回來了,歡喜不已。
    “多謝吳禦史。”
    一個老農跪下,吳征去攙扶,可更多人跪下了。
    “多謝吳青天!”
    不論是老人還是孩子,甚至是女人,他們都跪在地上,虔誠的呼喊著。
    吳征眼中含淚,沈安的話回蕩在腦海中。
    ——千百年來百姓都在渴求青天,為何?因為他們有冤屈,他們有委屈!可他們的冤屈和委屈向誰說?誰會聽他們的傾訴?沒人會聽。所以你等下去,要帶回百姓的心聲,讓官家知道百姓過的如何,百姓心中想的是什麽!
    這便是百姓的心聲嗎?
    隻要讓他們過上安穩日子,隻要不欺負他們,他們就會歡欣鼓舞。
    可為何這樣簡單的要求也無法達成呢?
    沈安並未給出答案,他希望這些禦史們下去自己經曆,自己思索。
    如此過幾年,大宋將會收獲許多堅定的革新派。他們理想遠大,他們知道大宋的弊端是什麽,他們敢於和那些腐朽的既得利益者們鬥爭。
    這才是未來大宋該有的模樣。
    吳征此刻就漸漸領悟了一些道理。
    原來下麵的官吏失去監督之後,真的是禍亂之源啊!
    想想,當這些裏正貪婪的衝著百姓伸手時,他們是在做什麽?
    他們在挖大宋的根基!
    吳征神色堅定,說道:“這隻是第一起!某將走遍封丘各處,但凡有冤屈的,隻管說!”
    消息傳出,封丘震動。
    “瘋了!”
    馮耀祖苦笑道:“官場就是個大染缸,你以為自己能獨善其身嗎?那你遲早會被人弄死。”
    邊上的縣丞歎道:“如今好些人去了吳征的住所,說是有冤屈,找他做主,亂了,亂套了。”
    “到時候上麵會說咱們不稱職。”馮耀祖惱火的道:“而他吳征就成了青天,呸!走,尋個地方喝酒去。”
    在大宋做官真的很爽。
    隻要不出大紕漏,隨便你幹什麽都行。
    以後蘇軾就是這樣,堪稱是瀟灑哥。不過蘇軾並非是好色,隻是喜歡那等熱鬧罷了。
    於是馮耀祖就帶著人出門,稍後有本縣士紳十餘人匯攏而來,外加一隊女妓。
    大夥兒出了縣城,一路緩緩而行。
    沒多久就找到了一處好地方,邊上有小湖,岸邊有亭子。
    眾人進去,把馮耀祖請坐在主位,然後各自坐下,令女妓歌舞。
    歌舞悠揚,眾人舉杯相和,一時間其樂融融。
    馮耀祖的心情漸漸放鬆了下來,稍後更是令女妓來陪酒。
    這是官場文化的一部分,大夥兒隻是含笑看著。
    在野外喝酒容易上頭,漸漸的馮耀祖就有些暈乎了。
    他左右各摟著一個女妓,左邊喂酒,右邊喂菜,和神仙差不多。
    一騎遠來,後麵還跟著個快步走的大漢。
    “吳禦史,前麵有亭子,咱們歇歇吧。”
    吳征幾乎每天都出門去查探,他有馬,黃戳戳卻隻能步行,這一陣子堅持下來,覺得人要崩潰了。
    吳征點頭,說道:“今日給你買酒喝。”
    “多謝吳禦史。”黃戳戳聽到有酒喝,精神頓時一振。
    “怎麽有人?”
    接近後,能看到亭子邊上有女妓舞蹈,亭子裏人影幢幢的。
    黃戳戳跑去前方看了一眼,回頭道:“吳禦史,是知縣他們呢!”
    吳征麵色一冷,“今日可不是休沐!”
    黃戳戳笑道:“經常有呢。吳禦史,知縣無事就喜歡帶人出遊,大家都覺著是件雅事。”
    “雅事?”吳征冷冷的道:“這是庸官,懶政!虧得朝中還說此人是個能幹的!”
    他策馬過去,黃戳戳說道:“吳禦史,前麵幾個知縣也都這樣,您不能去啊!”
    大哥,這個天下的官有許多都是這樣的,你難道能一一去糾察他們?
    可吳征卻就是個愣頭青,他策馬過去,冷眼看著歌舞和裏麵的馮耀祖等人。
    “是吳征!”
    “吳禦史來了!”
    漸漸的,歌舞停了,人沒聲了。
    “你來作甚?”馮耀祖冷冷的問道。
    他已經把吳征歸納到愣頭青的行列,不準備再給此人麵子。
    他甚至已經上了奏疏,說吳征攪亂地方施政。
    回頭讓你好看!
    馮耀祖喝了一杯酒,覺得頭有些暈。
    哎!
    酒量大不如前了啊!
    吳征在外麵冷冷的道:“此刻該是上衙,馮知縣為何在此玩樂?”
    草泥馬!
    馮耀祖真想罵人了,“怎地,某出遊不行嗎?”
    當年歐陽修做官時也經常帶著女人出遊,傳為雅事,某馮耀祖就不行嗎?
    “瀆職!”
    吳征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臥槽尼瑪!
    馮耀祖忍不住罵道:“小畜生,也敢這般嗎?有本事你就去彈劾某!”
    吳征在馬背上回身,“對,某會彈劾你。”
    這個瘋子!
    吳征上了一份奏疏,石沉大海。
    第二封奏疏,依舊如故。
    第三封……
    他走在街上,那些百姓看到他都搖頭歎息。
    有好心人低聲道:“吳禦史,天下的官吏都是這樣呢,你鬥不過他們的。”
    那天參加趴體活動的士紳們回去嘲笑了吳征,說他是瘋子,想和天下人為敵的瘋子。
    官員出遊真的太普遍了,誰在意誰傻。
    你真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假的啊!
    吳征低著頭,眼中全是憤怒。
    午飯後,他拿出十貫錢給黃戳戳,“某這便回京了,若是一去不回,你且好生度日。”
    黃戳戳擺手,“不能要,您是真的為百姓做主,小人要了這錢,晚上會做噩夢呢!”
    閑漢都知曉好歹,可那些官吏為何不知呢?
    吳征丟下錢,上馬遠去。
    此去,不成功就成仁!
    黃戳戳追了出去,高喊道:“吳禦史,不成的,不成的,您回來呀!”
    他一路狂追,最後在城門口那裏跪下嚎哭。
    這段時日他跟著吳征四處跑,從開始隻想掙點辛苦錢,到現在被吳征的一腔熱血打動,不知不覺已經變了。
    有人認識他,就問道:“黃戳戳,你這是哭什麽呢?”
    “吳禦史回京了。”
    “他回京就回京吧,咱們這裏離京城那麽近,騎馬快得很,還能趕上晚飯呢!”
    黃戳戳抬頭,淚流滿麵的道:“吳禦史是要去告禦狀呢!”
    “呃!”
    眾人不禁愕然。有人喃喃的道:“他這是要和這千年的官場規矩作對嗎?”
    從漢唐開始,官員散漫就是個習慣,從未有人想著去糾正。
    什麽上衙打卡……你怕不是腦殘了吧?
    “哎!這下怕是回不來嘍!”
    “他想和那麽多官員作對,那汴梁對他來說就是地獄啊!”
    黃戳戳起身回去,那背影看著格外的蒼涼。
    ……
    馬蹄聲轟隆。
    “列陣!”
    數千騎兵勒住戰馬,一時間戰馬長嘶,呼出的白氣蔚為壯觀。
    “拱聖軍如何?”
    趙曙難得出現在城外。
    富弼說道:“兵強馬壯!”
    拱聖軍堪稱是看門狗中的戰鬥機,曆來都是大宋官家最重視的一支軍隊,有事沒事就喜歡拉出來亮個相。
    趙曙滿意的道:“拱聖軍不錯。”
    邊上拱聖軍的幾位都指揮使不禁暗喜,眼神傲然。
    拱聖軍,顧名思義,就是拱衛官家,拱衛京城的存在。
    這樣的職責讓他們把天下諸軍視若無物,覺著天老大,我老二。
    “沈安怎麽看?”趙曙看向右邊,然後緩緩走過去。
    曹佾頂盔帶甲站在那裏,邊上是看著很嚴肅的沈安。
    “安北,拱聖軍看著很厲害啊!”曹佾很豔羨,心想要是萬勝軍都是騎兵,他能縱橫天下。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出來,否則不等趙曙動手,曹禦姐就能把他打個半死。
    沈安搖頭,很是不屑的道:“就是樣子貨,國舅,老曹,你信不信,拱聖軍若是去了西北,會被折繼祖的麾下打成狗。”
    “不能吧?”曹佾覺得沈安怕是誇張了,“看著很是威猛啊!”
    剛才拱聖軍的騎兵操練看著氣勢如虹,那聲勢,一般人在邊上估摸著站都站不穩。
    “國舅你真的還沒上道啊!”沈安唏噓了一下,然後微微昂首,“這軍隊的強大與否,看威勢沒用,而是要看殺氣!”
    “殺氣?”
    這個曹佾真的不懂。
    “對,就是殺氣。”沈安說道:“你看剛才拱聖軍模仿衝陣的時候,那些將士提刀過頭頂,一直這麽舉著長刀,蠢不蠢?一群蠢貨!”
    “沙場征戰,但凡是老卒,但凡是殺過人的,都知道最要緊的是節省力氣。一句話,能躺著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能不舉胳膊就不舉胳膊。否則你一路高舉長刀過去,等直麵敵人時,你還有多少力氣?”
    曹佾點頭,“受教了。”
    沈安歎道:“可惜那麽好的戰馬,那麽好的軍士,個個都是大高個,全特麽讓這幫子不懂廝殺的蠢貨給練廢掉了。”
    曹佾點頭,“就是,一群……呃……”
    “怎麽了?”
    沈安聽他聲音不對,就緩緩回身。
    趙曙負手而立,就站在他的身後,再後麵就是富弼和拱聖軍各廂的都指揮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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