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6章 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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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在開講之前,臣想說一番話。”
    “天地萬物並非是咱們肉眼所看到的那樣,佛家有雲,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等無需考量這話背後的深意,隻從字麵上去理解,那就是……這個世間的萬物我們一直沒有發現裏麵的奧秘,在我們肉眼所能發現的最大物質之下,還有更多的東西在按照宇宙的至理在運行……這便是雜學的根基。臣以為那就是道。”
    “那這個世間的細微處是什麽?”
    趙曙饒有興趣的問道,至於什麽道,這個他不準備和沈安討論。
    “最細微之處,臣以為數百年之內怕是難以查探到,目下書院正在弄顯微鏡,若是出來了,官家,您將會看到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麵。比如說……哎哎!老陳,把那隻蒼蠅被活捉了。”
    你妹!
    陳忠珩看了一眼那隻飛的懶洋洋的蒼蠅,覺得這個任務太難了。
    但沒辦法,官家當麵,正是展露他忠心耿耿的時刻。
    陳忠珩使出了渾身解數,那邊的沈安繼續給趙曙講課。
    等講完課後,陳忠珩也拿到了那隻蒼蠅,身後是一群累的滿頭大汗的宮女內侍。
    “臣……臣……”
    陳忠珩一臉的唏噓,舉起了手,他的手心裏躺著一隻被弄斷了翅膀的大蒼蠅。
    沈安弄出了放大鏡,“官家您看。”
    趙曙湊過來看了一眼,見那被放大的蒼蠅格外的麵目猙獰,不禁就讚道:“有了這個放大鏡,朕看奏疏也不費勁了,特別是地圖,有時候夜裏看奏疏眼花,也能借著這個放大鏡看看地圖,琢磨一番。”
    這就是帝王的代價。
    沈安說道:“官家,您要保重身體啊!”
    趙頊現在上來可扛不住舊黨的攻擊,他的羽翼還為豐滿,威望更是談不上,所以沈安衷心的希望趙曙能長壽。
    趙曙看著他,見他神色是少見的誠懇,就點頭道:“你對朕真心,朕知曉了。”
    他看了陳忠珩一眼,“若是旁人和皇子交好,多半巴不得朕早日駕崩了,如此皇子繼位,他自然能水漲船高。可你卻不同,朕能感受到你的誠意,臣子裏少見。”
    “朕想到了當年在宮外時的日子,那時候你還年少,帶著妹妹四處轉悠,在郡王府裏和大郎為非作歹……”
    說到為非作歹時,趙曙不禁就笑了,“把郡王府都給炸了。”
    “官家,那是大王所為,和臣不相幹啊!”
    沈安真的覺得自己很冤枉。
    趙頊那貨天生就是個會闖禍的,還會甩鍋。
    趙曙笑了笑,“朕在宮外時,你對朕就很是誠懇,這進宮繼位之後,你依舊是如此,可見你為人之表裏如一。”
    “是啊!”
    沈安心中歡喜,覺得自己就是個表裏如一的君子。
    回頭去尋司馬光,把官家這兩日對自己的評價說說,好歹也羞羞那位君子。
    “可有的臣子卻前倨後恭,讓朕不齒!”
    趙曙麵色微冷,“朕在宮外時,他們冷眼相待,朕進宮之後,他們諂媚不堪,此等人如何能重用?”
    呃!
    大哥!
    沈安想跪了。
    他知道精神病患者的偏執又發生了作用,所以趙曙老是覺著他沈安忠心耿耿,而那些人都是居心叵測。
    這樣很不好啊!
    雖然心中安逸,但沈安覺得這個思路不對。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君子了。
    所以那些人的前倨後恭很正常!
    “陛下,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臣深以為然!”
    沈安說了這番寓意深長的話,果然就打動了趙曙。
    “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話極妙。朕就算是去了邙山隱居,怕是天下也有無數人去邙山求機緣,這便是富貴的好處。”
    他突然很認真的道:“朕才三十七,可不能做帝王做到**十歲吧?大郎怕是也等不得了。”
    嘖嘖!
    這位的思路果然是……很廣啊!
    竟然就想到了這個。
    “想想漢武和唐太宗……”趙曙目露哀傷之色,“帝王為了那個寶座,把兒子當做是仇人,父子相殘,何其的荒謬,何其的讓人惡心不屑!”
    他看著沈安,問道:“安北,今日你我非君臣,你就當我還在宮外,還在郡王府,說說此事。”
    沈安苦笑道:“官家,權利甘美,在許多時候能壓住親情。那等高居萬物之上的感覺太過於美妙,失去它,帝王會覺得萬念俱灰。”
    “是了,我也時常會有那等感覺。”趙曙眯眼道:“所以……在老糊塗之前,帝王就該退下去,讓年輕人上去。否則……我若是再做三十年的帝王,大郎就五十多歲了,五十多歲繼位……垂垂老矣。”
    帝王一般都不舍權位,所以才會發生夫妻、父子相殘的慘劇。
    沈安也經常琢磨趙曙的想法,但卻不好過問這等事。
    今日趙曙竟然主動剖析,而且袒露了心跡,這就是一個重大的利好和進步。
    “官家英明。”
    這個精神病人的思路果然和旁人不同,他們看待情義會走兩個極端,一種認為情義虛偽,不值一提。一種認為情義乃是人生不可缺的珍貴寶物,要珍惜。
    趙曙顯然就是後一種患者。
    沈安心中歡喜,難免就露出了些,趙曙見了不禁莞爾,“想高興就高興,我知道你這是為了大郎高興,這也是真誠。不過我在想,以後若是退下來去何處……邙山如何?”
    呃!
    沈安很尷尬。
    邙山可是他吹噓的師門所在地,要是趙曙去那隱居,朝中怕是會出動大軍去地毯式搜索,估摸著曆代沒被盜墓賊發現的帝王古墓會被發現不少,隻是雜學一脈的痕跡卻半點也無。
    “官家,那地方偏僻。”
    “偏僻了才好。”趙曙看來是真有興趣,“在邙山隱居,和那些曆朝曆代的帝王將相為鄰,死後就葬在那裏,和他們在地底下談論天下,不亦快哉。”
    臥槽!
    這個官家瘋了啊!
    沈安滿頭黑線。
    趙曙放下放大鏡,“這蒼蠅可還有什麽變化?”
    “那個……蛆蟲。”沈安說道:“您還記得當初那個村裏養雞的那人嗎?”
    趙曙想了想,“我想起來了,那人養蛆蟲喂雞,是了,這便是一種變化,果然奇妙。若是你說的顯微鏡做出來會如何?”
    “更細微。”沈安指指臉上,“您會發現人的臉上全是疙瘩和孔洞,以及有小蟲子,看著很猙獰的小蟲子。”
    呃!
    趙曙被他這話給惡心到了。
    “朕的午飯可以省下來了。”
    沈安灰溜溜的出宮,一路到了皇城外,就看到了一群人圍堵在前方。
    “哎!看什麽熱鬧呢?”
    他一邊問一邊過去。
    果真是無恥啊!
    這群人就是來堵他的,有人喊道:“歪門邪道也敢蠱惑君王嗎?”
    “那雜學乃是豬狗的學問,也配登堂入室?”
    一群最年輕十七八歲,最老須發斑白的男子在咆哮。
    沈安卻在微笑。
    世界很美好啊!
    他看到了呂誨等人。
    那些蠢貨在憤怒,也在幸災樂禍。
    “看看他要倒黴了吧。”
    “雜學在邙山書院裏教授我等已經忍了,他竟然據此為帝王講學,這不能忍!”
    “今日就讓他看看我等的厲害!”
    “咦!怎麽有些震動?”
    呂誨也感受到了,他回身看去,就看到了一群穿著整齊的年輕人正在狂奔而來。
    臥槽!
    “那是……那是邙山書院的學生!”
    “沈安早有準備!”
    呂誨變色了,“某就等著他動用鄉兵,隨後就能彈劾他,可他竟然是用了學生,某!”
    動用鄉兵來解決此事犯忌諱,但學生沒事啊!
    “那也不行吧?”有人眼珠子都紅了,興奮的道:“用學生也犯忌諱,今日他們能衝到皇城前,明日是不是要衝到宮中去謀逆?彈劾他!”
    眾人用那種嫌棄的目光看著他,然後都離遠些,仿佛此人的身上帶著災禍。
    呂誨罵道:“蠢貨!沈安乃是那些學生的先生,先生被圍堵,弟子來解圍,這是天經地義之事。狗屁的忌諱,你據此彈劾隻會惹人發笑。惹人發笑也就罷了,那些人還得嘲笑咱們這群人全是蠢貨!”
    老子何辜?竟然要被你牽連。
    “快閃開!”
    有人拉了呂誨一下,接著學生們就衝了過去。
    “好險呐!”
    “邙山書院的學生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那邊圍堵沈安的人慌了,有人喊道:“鎮定,鎮定!咱們的人也不少,別怕!”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我等就在此讓天下人看看這天下的仁義何在!諸君,跟某來!”
    一個男子緩緩走出人群,神色堅毅的迎了過去。
    他的身後漸漸多了不少人,隻是大多數人的腿在顫抖。
    “打!”
    雙方頃刻間就混戰在了一起。
    “你不怕學生們因此成為天下公敵?”王雱不擔心學生們會輸,輕鬆的就像是帶著他們來郊遊。
    “書院的學生們每日操練,得拉出來讓他們感受一番自己的本事。”沈安淡淡的道:“元澤,那些士大夫站在了新政的對立麵,雜學就是他們的對頭。他們反對新政,反對雜學……”
    “所以你把雜學和新政綁在了一起,拖著新政一起上路?”王雱冷靜的道:“你的謀劃讓某都覺著脊背發寒,韓琦等人沒把你給收拾了,堪稱是仁慈。”
    “某給了新政這般多的好處,為何不能收取些利錢?”沈安譏誚的道:“雜學對新政的好處,對於大宋的好處有多少?”
    “不盡其數。”
    “那為何不能一起前進?”沈安覺得這都不是事,“你以為某弄了活字印刷是幹什麽的?”
    王雱點頭,“某這才知道,你要用最便宜的價錢,把雜學推向整個大宋,到了那時,天下將無人能阻攔雜學的傳播。”
    “你覺著如何?”
    沈安側身微笑。
    王雱頷首,“有生之年,某定然能看到雜學成為顯學,隻是想想,某就覺著熱血沸騰。”
    “跑啊!”
    那邊的戰鬥也結束了,學生們在追打,一路狂奔。
    一往無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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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