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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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覺得父親的遺策有不妥之處?”

    “賢弟,為兄並非是與你來推演此策有何紕漏,為兄是想勸你一句,凡事當心存仁念,不可憑智冠二字就驕橫天下,以為有了奇策便失了本性。需知君子四誡,仁義信智,智終究不過居於末位。而父親,是本末倒置了。”

    “兄長這話我不懂,仁字當先固然是自古聖賢所言,可仁智二字孰輕孰重,看看那李氏與我慕雲氏不就一目了然了麽?智虧的仁君,若無我慕雲氏,豈能坐得穩江山?”

    “所以你便在他壽誕之時送了一把九龍沉香輦?好教天下人都知道,這龍椅是我慕雲氏送他的?”語氣驟然嚴厲了許多。

    慕雲佐默然不語,半響,方告罪道:“此事,是弟弟唐突了……”忽然又有些不甘,說道:“可母親也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母親未覺得有什麽不妥,不過是她心裏被遺策所惑,覺得大勢已定,便由了你任性罷了。”

    長兄如父,慕雲佑甚少用如此重的語氣說自己,慕雲佐不禁有些惶恐,隻低頭聽訓。

    “為兄這樣說也許你會心中不服,可母親也正是因心中隻貪信了父親的智謀,而從不以仁道勸誡,這才有了殺身之禍。”

    “兄長何意?母親何來的殺身之禍?”慕雲佐不禁大驚。

    “其餘的事你不知也罷,隻是為兄此番是特來告誡你,以策謀人者,勢將為策所噬。”

    “母親與父親琴瑟和諧,一生情深。她既然是遵從了父親的遺策,怎會為策所噬?父親當初與她共結連理,無不信任,又怎會害她?”

    慕雲佑忽然淚下,伸手想去撫摸弟弟的頭,終是住了手。

    “弟弟,世人都說你脾氣暴躁,卻不知你實是個極純良的性子。你可知,當初父親為何會娶母親麽?”

    “為何?”

    “難道你真的以為,父親是看著母親國破人亡,覺得她可憐才娶的她麽?”

    “……兄長,你究竟想說什麽?”

    “那時外祖父的陰牟國黎摩來貢,你可知為何父叔三人恰好不在帝都?”

    “……”

    “弟弟……你還是把咱們的父親,想得太簡單了。”

    慕雲佐從未覺得父親簡單。

    “北境的常氏所在,父親與叔叔們早已探明,陰牟國要來朝貢,父親也都知曉,至於衛國公唆使侍衛刺死外祖父又豈隻是他兒子的一時荒誕?”

    慕雲佐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慕雲之策,向來如此,看似一計,實是數計連環。

    “可父親為何要這樣做?”

    “鷸蚌不爭,何以漁利?李氏仁德天下,幾十年間太平盛世,父親無從得手罷了。”

    “你是說……你是說,父親和叔叔們早就商議好了一切,等陰牟國朝貢時,故意離脫帝都去了北境,卻暗中唆使衛國公在宴席之上挑起事端,一待帝都事變,便星夜趕回,好教母親隻恨李氏,而不恨我慕雲氏?”

    “若非如此,母親怎肯死心塌地從了父親?”

    “可那分明是陰牟舊地人心不服四處作亂難平,先帝來問父親對策之後才有的父親與母親的賜婚之事……”慕雲佐話音剛落,猛然醒悟:“難道……難道……那些陰牟舊地所謂的人心不服,四處作亂也是父親事先派人埋伏下的計策?”

    慕雲佑笑而不語。

    “可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隻為得到母親麽?父親為什麽要這樣做?”慕雲佐已是驚愕不已。

    “往事已矣,弟弟就不要再問下去了。何況一切恩怨俱已付諸東流,在母親的心裏,父親始終都是那個替自己報了父仇,護了自己一生的好男子。母親雖不明就裏,被騙了一生,也未必不是她不幸中的大幸。”

    慕雲佐越發聽不懂,開口又要問,卻被慕雲佑伸手止住。

    “賢弟,你雖多智,但生性耿直,又不大肯聽人言,脾氣也不好,為兄很是擔心。倘若你素日裏善待那韓複一些,也未必會有今日。為兄隻盼你他日若能夠僥幸逃得平安,當多存些仁念,勿要走了父親的老路。想他老人家一生算盡機關,得而複失。雖說造化弄人,禍福相依,有失也必有得,然而如我等這般立於雲端之人,天下蒼生皆係一念之間,絕不可因一己私念,便顛了乾坤,混了黑白。你可記住了?”

    慕雲佐隻得應聲諾了,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多。

    “為兄今夜前來,還有一事相托,請弟弟務必答應。”

    慕雲佐見兄長說得鄭重,忙正色應道:“兄長請說。”

    “我知道你忿恨碧海的朱玉瀟,恨她毒殺了我。但冤冤相報,無以為了,何況我心中並不恨她。倘若他日你再與她相見,千萬要好好待她,你可做得到?”

    慕雲佐聽得登時惱怒起來。

    “兄長一生好脾氣,對那毒婦至今還如此維護。想當日她回碧海前過盤雲門時我就告誡過她,倘若兄長日後有個三長兩短,天涯海角我都必擒她來告慰兄長!”

    慕雲佑沒有再說話,隻是神色悲傷地瞧著他,似是欲言又止,忽然眼中淚出,流在臉上,卻變成一道血痕。

    慕雲佐大驚,見兄長的樣子實在淒慘,不得已服軟道:

    “罷了罷了,兄長切莫如此,弟弟聽了兄長的話就是。”

    說著,悶悶不樂往後方一靠,不料忘了自己不是坐在主位上,沒有靠背,身子直往後倒去,好在身後伸出一隻手來,似是有人扶住。

    睜眼一看,帳內的燭火已重新點燃,身後那人是側近的隨從。

    “兄長!兄長?”慕雲佐慌忙站起身來看,哪裏還有兄長的身影。

    “太師,小人見帳中燭火熄滅,以為太師已歇下,便守在帳外。忽然聽到太師呼喊,故而進帳來看。”

    “你可看到什麽人了麽?”

    隨從有些疑惑,答道:“並未見有人,倒是太師坐在圓凳上扶額打盹,險些摔倒,小人便鬥膽上前扶了一把。”

    慕雲佐怔怔地瞧著那主位,不覺淚下。

    兄長,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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