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騎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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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英見他懵然得說不出話,又問道:“那時的蔡守信隻有區區一千府兵,且時不時就有伊穆蘭人在霖州城附近劫掠,如此凶險的情形,你為何還要叫他出城去?”

    眾人見林乾墨低頭不語並未作駁,顯然已是承認了書信之事,立刻群情激昂,呼喊聲驟然排山倒海般地蓋了過來:“鋤內奸!斬惡賊!鋤內奸!斬惡賊!”

    胡英又喊道:“將士們!隻要齊心一致,我們一定能將伊穆蘭人驅出疆土,保我碧海江山!你們說,是不是!”

    “是!!”

    “隻要沒有內奸作惡,我們的霖州城便是固若金湯!而你們,則是萬夫莫開,青史留名的典範!你們說,是不是!”

    “是!!”

    人聲鼎沸,氣震山河。城下的伊穆蘭人麵麵相覷,顯然不知道城樓上發生了什麽事。

    胡英拔出腰間的青鋒劍,大聲道:

    “此乃陛下親賜的尚方青鋒劍,上斬逆侯,下鋤奸臣!今日,我便為碧海為陛下為了死在血族刀下的無數冤魂,除了這個奸人!”

    說罷,執劍走向靠在一旁城牆上的林乾墨。

    兵士們呐喊之時,林乾墨已聽得渾身綿軟如入冰窟,見胡英執劍走來時,他反倒平靜了下來。

    他望著胡英囁嚅道:“胡將軍,你知道,我沒有,對不對?”

    胡英靠近他身旁低聲道:“陛下要我帶句話給你,你外甥罪孽深重,借你的腦袋以安軍心算是你唯一能替他贖罪的機會。可惜,即使如此,陛下也不能給你身後留個好名聲了。”

    話音剛落,青鋒一轉。

    林乾墨突然覺得自己的頭離了脖頸,隨後被擲在空中,耳邊響起的是如潮水般的歡呼。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頭似乎落到了地上。

    他努力抬起昏沉的眼皮,透過覆在眼瞳上的鮮血,他看到了此生最後的一幕。

    一匹巨大的黑馬駐足而立,獅鬃般的毛發披落下來,在陽光下顯得威武而雄壯。

    ******

    雪霧散去,北風漸息。

    霖州城的城頭上,弓弩手嚴陣以待。

    祁烈看了看前方遠處的地上,依稀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他淡漠地作了個手勢,所有的騎兵都止步於他的身後。

    這個距離,是城上的弓弩範圍之外。

    騎兵不善於攻城,他比誰都知道這一點。不過他這次的目的僅僅是圍而不攻,那麽比起步兵,能夠快速機動進退的騎兵則更占優勢。 手機端::

    祁烈招了招手,身旁的侍衛會意,立時抬上來一把弓,正是他常用的巨弓“落日”。隻見他虎臂一舒,搭了一支镔鐵黑羽箭,對準城樓上就射了過去。

    距離城門足有三百多步的距離,尋常弓弩居高臨下也射不到這麽遠,祁烈卻輕輕鬆鬆地就將箭射中了霖州城樓上“霖州”二字的牌匾,勁道之強箭術之精頓時引得眾兵士呐喊叫好。

    祁烈的這一箭上,縛了一封箭書,其中極盡羞辱之辭,說隻給霖州駐軍一個時辰,倘若不開城門就地繳械投降,破城之後則片甲不留。

    胡英收了信,不過一冷笑,站在城樓之上就將信撕得粉碎散落下來,毫不在意。

    祁烈更不在意。

    他本來就沒打算要攻城,列陣於前的不過是他佯攻的七千人,真正的前鋒主力一萬三千人早已伏在側旁準備從東麵的沼澤繞過霖州城去。

    雪霧散去後,他立刻命人將鷹語王派來的高階馴鷹師喚來,讓他們把哨鷹放了出去。半個時辰之後,哨鷹便將整個霖州城附近的沼澤地帶探查了一遍。

    哨鷹回來的時候安靜得很,顯然沒有發現任何伏兵。

    祁烈出寶坻城時將軍勢分為兩部,一部為他親自帶領的七千騎兵,身後還有血煙八騎中的兀勒台與阿裏海。另外一萬三千人則由哥黎罕、伯都顏、切不花和窩達爾四人帶領伏於東邊遠處。

    眼下守軍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城北,正是暗渡城東的好機會。祁烈沉聲喝道:“傳我令下去,命哥黎罕、伯都顏、切不花和窩達爾四人半個時辰後進軍,直穿過沼澤!”

    再過半個時辰恰是祁烈方才箭術上寫的攻城時刻,若說霖州守軍何時最不敢懈怠,必然是那時無疑。隻要胡英盯著自己的七千騎兵,就不會覺察到沼澤那邊哥黎罕他們的動向,祁烈用的正是聲東擊西之策。

    霖州城東的沼澤又稱千鳧沼,每逢夏季之時水鳥聚多,鳴聲不絕,然而到了冬季便隻有荒寂一片。被溫蘭用神鷹營事先撒了落晶粉的千鳧沼已是冰凍三尺,當哥黎罕為第一方陣的騎兵踏上混著水草的沼澤冰麵時顯得四平八穩,厚厚的冰層連顫都不顫一下。

    伯都顏的第二陣騎兵方陣緊隨其後,伯都顏本身是軍中的神射手,箭術也僅次於血焰王祁烈,尤其是施展起連珠箭法時,一箭快似一箭,鮮有能從他的迅疾長弓之下逃得生天的對手。

    祁烈之所以讓伯都顏緊隨著哥黎罕為第二陣不僅是因為哥黎罕作戰時的雷霆氣勢當仁不讓地成為首陣,也是讓目力敏銳的伯都顏在後方替他哨望。

    因此,自伯都顏的第二方陣踏上冰麵後,他便不停地觀看四處,尤其是霖州城東的城樓上的情形。不過似乎碧海的金羽營從未考慮過伊穆蘭的騎兵會踏上沼澤地,遠遠望去,城樓之上除了冷冷清清地插著幾枝旌旗,連一個哨兵都不曾見,一時間除了細雪飄零,四下寂靜得令人不安。

    伯都顏之後是切不花的第三方陣。

    切不花有個綽號叫蚩骨狼神,他本是蚩骨山北的一個小部族族長的兒子。當年因折服於祁烈的武力之下,親自說服父親舉部投向血族,成為祁烈帳下的一名猛將。這個切不花擅使雙刀,且自己摸索出一套犀利無比的雙刀戰法,素日裏都是親身傳授訓練騎兵。所以尋常的騎兵都是手持單刀,而切不花的騎兵陣則是雙刀,刀鋒淩厲。除此之外,切不花原先部族的戰馬也是血族中腳力與速度最好的品種。祁烈胯下的大烏雲獅正是切不花親自挑選出來貢奉給血族的珍品!

    雙刀與神駒,使得切不花的騎兵成為祁烈軍中最神出鬼沒的騎兵陣。

    每次血族奉命騷擾霖州邊境時,切不花所出動的騎兵人數總是最少,但往往掠回的物資不僅多,而且總比其他的騎兵營要早一天歸還北境。

    祁烈以切不花為第三陣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與第一陣的哥黎罕脾性投合,很有默契。作戰時切不花常會出其不意地從後方趕上哥黎罕的騎陣,雙陣合一,戰鬥力驟然大增,令敵軍防不勝防。

    最後踏上冰麵的是第四陣的窩達爾。

    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喝的酒永遠比說的話要多,這便是所有人對窩達爾的印象。他的武藝與前三陣的將領比起來,既沒有犀利的刀法,也沒有高超的箭術,他屬下騎兵的戰馬也是所有騎兵中速度最慢的。但每次草原上校場比武,沒有一個將領願意與他對敵。

    因為他有一塊如同不破壁壘般的巨盾。

    無論是雙刀,還是神箭,在這塊盾牌之前都隻能歸結為一聲歎息。窩達爾既贏不了對手,但也絕不會落敗。所以往往抽簽對陣時遇上窩達爾的將領會直接放棄比武——與其和一塊烏沉沉的盾牌耗上一個時辰累得氣喘籲籲,不如去喝酒吃肉來得爽快,反正輸給窩達爾是不丟人的。

    於是窩達爾屬下的騎兵也是所有騎兵中唯一左手盾右手斧的騎兵。據說金刃王曾親自花重金向窩達爾討教盾牌的製法,再結合刃族獨有的鍛冶之法,才有了刃族中的雙盾護衛營,又作後話了。

    血族的驍勇之名其實可以說就是指這血煙八騎。八騎名震天下,全賴於這八位將領之各有所長,不同的騎陣配合在一起,可以根據戰勢變幻出不同的戰術。眼下的這四人遠近攻守兼備,作戰時頗有契合,所以祁烈放心將一萬三千人的大軍交與這四人。八騎中已有四騎列陣一處,實是動用了祁烈半數的精銳之師!

    霖州城北,轉眼卯時方過。

    天色再次轉陰,隻是不再下雪,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已到了祁烈箭書上寫的攻城時刻。

    金羽營的弓弩手已站滿了整個北城樓,胡英依然立在那裏注視著下方的伊穆蘭大軍。

    祁烈執起懸在背後的巨闕劍朝前一指,發出驚雷般的一喝:“阿裏海,率鐵索騎陣,上!”

    祁烈身後的一左一右,分別站著兩員驍將,正是血煙八騎中的兀勒泰和阿裏海。兩人用的都是鐵索騎陣,然而鐵索的陣法截然不同。阿裏海一聽祁烈號令,將手一揮,身後的騎兵們立刻衝向前去。

    隻見阿裏海的騎陣並非是齊齊整整的大方陣,而是由四騎一隊以前二後二的隊形組成的無數小方陣。每一個小方陣的騎兵都手執長矛,長矛尖上挑著一張細鐵索編就的鎖子網,四支長矛恰好撐起網的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