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嘴唇微張，無聲的說著話。

    “什麽？”傅斯遇沒聽到。

    “回家……”老爺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不行，你倔強也要分時候，醫生說了你現在最好住院，我不能拿你的身體開玩笑。”傅斯遇溫柔的替老爺子掩了掩被角，眸中卻是不容置喙的神色。

    沈璃安慰道，“爸，你就留在醫院吧，要是出了什麽情況也能得到及時的救治，也免得讓我和斯遇擔心，這種事情你就別固執了。”

    老爺子麵露不滿，“不住院……”

    他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他寧願忍受痛苦，也不願意睡在病床上，被一群人服侍，活著頹廢的最後時光。

    前半身身為軍人就時不時忍受醫藥水的味道，他不想剩下的時光和醫藥水相伴。

    醫院，真不是一個好地方。

    “爸！”傅斯遇抬頭看著老爺子，眸中毫不掩飾地不悅，“你能不能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你可以任性的不住院，可是你折磨的卻是身邊人，你想要小糯米看到你這副模樣嗎，你知道他會有多傷心嗎？”

    老爺子掙紮著起來的動作一頓，然後有些氣惱的睡在了床上，“我看你去當演說家算了……”

    老爺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妥協，其實現在隻要他一動，四肢百骸就會傳來尖銳的痛苦，就像一隻腐朽的風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徹底停止轉動。

    隻有活動著，他才感覺自己現在是活著的。

    “爸，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常來看你的，你想吃什麽，回頭我給你做。”沈璃輕聲安撫，默默的鬆了一口氣。

    她沒想到，這一次頑固如石的老爺子居然選擇了退讓。

    傅斯遇臉色逐漸柔和下來，隻要能接受治療，什麽都好說。

    說著說著，老爺子便閉上了雙眼，沉睡過去。

    這場手術已經消磨了他所有的精力，能夠醒來已經是強撐著一口氣的。

    傅斯遇看著他布滿皺紋的臉，心中酸澀不已。

    這場病，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竟然將一個意氣風發的老將軍折磨成了這樣，瘦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跑。

    沈璃拍了拍傅斯遇的肩膀，人這輩子最無奈的就是自然災害和死亡，後者更是讓人無可奈何和恐懼。

    命運或許終究給他們來了一個玩笑，但這個玩笑的代價未免太大，生生將老爺子折磨成了這樣。

    天色逐漸暗沉下去，護士為老爺子掛上了營養液，老爺子現在需要斷食，加之病痛的折磨，他隻能輸一些營養液。

    “他什麽時候能醒？”

    傅斯遇看著老爺子這幅毫無生氣的模樣，心中不舍卻又無奈。

    “病人這種反應是正常的，胃癌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加之剛剛手術過，身體出現疲勞反應，具體什麽時候能醒我不敢說，或許明天，或許後天都有可能。”

    護士點了點頭，便有了出去。

    透過偌大的玻璃窗，傅斯遇看到了外麵的天色，便拉著沈璃回去，簡單的梳洗過後，便睡了。

    黑暗中，沈璃緊緊的握住了傅斯遇的雙手，她知道傅斯遇現在很不好受，她隻能給予他默默地支持。

    傅斯遇歎了一口氣，將沈璃摟到了懷裏，“睡吧。”

    聽著他沙啞的聲音，沈璃心疼不已。直到不久後，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半夜，沈璃被夢驚醒，下意識的想要抱住身邊的人，手觸及的地方卻是空蕩蕩的。

    沈璃皺眉，傅斯遇睡的地方一片冰涼，他已經離開好久了。

    沈璃打開床燈，有些不放心，走了出去，這大半夜的，傅斯遇能去哪裏呢？

    沈璃皺眉，在樓下的大廳中看到了他的身影，大廳隻開了一盞小燈，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大廳中顯得有些蕭條，沈璃鼻尖一酸。

    傅斯遇聽到身後的動靜，立刻轉了過來，“你怎麽下來了？”

    沈璃走到傅斯遇的身邊，靠著他坐了下來，卻看到了他手中的照片。

    那是他們的結婚照。

    照片中，老爺子的眉眼都帶著笑容，和現在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那時候的老爺子意氣風發，頭上甚至連一根白頭發都沒有。

    “我從來都沒有背過他，這是第一次。”

    傅斯遇撫摸著照片中老爺子的臉，“等到我終於有能力可以為他撐起一片天的時候，他卻得了癌症，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頂天立地的傅將軍會變成那樣。”

    一想到今天觸及到的老爺子幹癟的雙腿，傅斯遇心中更是酸澀不已。

    沈璃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得去端了一杯熱牛奶給他。

    傅斯遇接過牛奶，牛奶還冒著熱氣，可是卻溫暖不了他，他現在仿佛一隻腳踏入了冰室，寒冷徹骨。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老爺子會有倒下的一天，他怎麽會倒下呢？他怎麽能倒下呢，像他那樣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這種人為什麽會倒下，不是禍害遺千年嗎，他不應該長命百歲嗎？”

    沈璃一時間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得輕柔的拍了拍傅斯遇的肩膀。

    傅斯遇也沒打算讓沈璃回答，隻有沈璃在的時候，他才能把真正的表達出正在的自己，宣泄真正的情緒。

    傅斯遇摟住了沈璃的腰，整個人都埋入了她的肩膀，“為什麽得癌症的不是那些作惡多端的壞人……”

    沈璃一下一下輕柔的拍打著傅斯遇的後背。

    她知道他隻是太壓抑了，就連發泄都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

    恍惚間，沈璃感覺到肩膀傳來一片濕濡的感覺，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衣衫。

    “就算是我也好啊，我寧願替他承受這些痛苦，他這輩子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等到退休，卻連安享晚年都不能。”傅斯遇哽咽道。

    要不是肩膀傳來的濕濡，沈璃幾乎都不敢相信傅斯遇哭了。

    “是他把我從那個孤苦無依的地方拉了出來，給了我一個家庭，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擔了父親的名卻從來沒有做過父親應該做的事情，現在他卻又那麽自私，自私到甚至連給我孝順他的機會都不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