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可以看出，要是他再找不到人，或許就堅持不下去，早就把自己逼瘋了吧。

    想到那時的傅仁義，老人家略心疼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當時的場麵我沒有親眼見過，可是聽到隨行副官的描述，幾乎就能感同身受了。”

    對他而言，這個孩子何曾不是他的期盼，這是他小女兒在世時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啊。

    “那段時間，我眼見你父親一天又一天的頹廢下去，可是我心裏也恨啊，我看到他那副模樣我心裏別提有多暢快了，如果不是他，淑慧甚至不需要經曆這些。”

    隨著年歲的增長，那段記憶已經稍微模糊，他也想開了不少。

    可現如今一想到那段歲月，老人家的眸中閃爍著恨意，那段被時光侵蝕的恨意，終究不會永遠消散。

    可終究歲月永遠不會重來，淑慧也不會複生。

    而傅仁義，早就為這一切付出了代價。

    哪怕過去這麽多年，傅仁義當年的模樣他還曆曆在目，正因為從來都沒有忘記，就算他鐵石心腸也不忍心看到他這幅頹廢的模樣。

    老人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後來，我怕兩個孩子都不是淑慧的孩子，便提議讓他別做親子鑒定，幹脆都帶回來撫養。”

    到時就算兩個都不是淑慧的孩子，好歹也會給傅仁義一個寄托。

    可是他忘了傅仁義骨子裏也是一個固執到了極點的男人，他寧願找不到，也不願意錯找。

    那段時間傅仁義雖然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頹廢絕望的氣息，可是找到孩子以後，眸子還是帶著一絲亮光的。

    那幾年的折磨，傅仁義的眼睛已經深深地凹陷下去。

    那是他那幾年來唯一一次眸中洋溢著類似喜悅的情緒，老人家就算是再氣，但終究還是不忍看到他僅剩的希望被磨滅。

    然而聽到老人家的提議後，傅仁義卻是抬起了頭，一臉固執的看著他，“不行，爸，淑慧在世時那麽喜歡斯遇，要是知道我找不到孩子，她不會原諒我的。”

    老人家當時的心情是又氣憤又無奈，聽到他這句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都把人弄沒了，還在乎她原不原諒你嗎？”

    說完這句話，老人家當時就後悔了，淑慧的離世，對傅仁義而言，本就是無法磨滅的痛苦。

    他已經把自己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句話相當於在揭傅仁義的傷疤。

    這是淑慧出事以後，他身為淑慧的父親，第二次對傅仁義說出了重話。

    傅仁義似乎是愣住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似哭似笑的說道，“對啊，人都沒了，我當時約定成了最大的笑話。”

    那一夜，傅仁義仿佛崩潰了一般，捂住了臉，肩上的痛苦再也承擔不住，放肆的宣泄了出來。

    向來運籌帷幄，就算被犯罪分子拿槍指著都能麵不改色的傅仁義，在這一夜哭的像個孩子，從此以後，老人家再也不提這句話了。

    第二天早上，傅仁義便恢複了正常，隻是眼眶稍微有些紅潤，他沉聲道，“爸，我已經決定好了，我今天就會帶兩個孩子去做親子鑒定，你……”

    說到這裏，傅仁義頓了一下，“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會將最終的結果送過來的。”

    說罷，傅仁義便轉身離開，老人家歎了一口氣，當年其實他也想知道結果的，便選擇了縱容傅仁義的決定。

    他看著傅仁義的背影，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索性，他便隨著傅仁義一起去醫院，接著漫長的等待。

    萬幸，結果是美好的，數據證實，兩個孩子中有一個孩子與傅仁義親子比對吻合。

    哪怕過了二十多年，老人家到現在還記得當時驚心動魄，生怕醫生拿出來的結果是不吻合得。

    想到這裏，他看向傅斯遇的目光越發慈愛，“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父親始終不願意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對你的責怪，嚴厲，哪一點不是愛子心切。”

    否則，以傅仁義的性格，寧願一輩子戰死沙場，也不遠帶著一個累贅，為他勞心勞力。

    傅斯遇眨了眨眼睛，將眼眶中的淚水一點點的眨了回去，忍著那股淚意，“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早知道……”

    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就是如果，而千金難買早知道。

    “當年我向他提議過，幹脆把兩個孩子一起領養算了。”外祖看著傅斯遇這幅後悔莫及的樣子，默默歎了一口氣。

    既然當年的事情已經被傅斯遇知道了，那不防由他全部說出來算了，也算是為傅仁義洗得冤屈。

    既然是傅家的孩子，就必須將當年的事情知道的明明白白，萬一哪天他也步入黃土，免得這些成年往事全部消散在時光中。

    可是，那時候傅仁義聽到老爺子的提議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傅仁義一雙原本桀驁的眸子已經變得風霜累累，此刻他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乖巧的坐在醫院長廊上的小小的傅斯遇。

    “爸，我的愛隻有那麽一點，已經不能分給其他人了”

    當年的傅仁義是這麽說的吧。

    時光已經太久遠了，他已經有些記不得了，但唯獨這句話還有點記憶。

    “我的愛隻有那麽一點……”

    “已經不能分給其他人了……”

    這句話一直在傅斯遇的耳邊盤旋，再後來，外祖說了些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在父親死之後，讓他知道這一些？

    哪怕……哪怕再早那麽一點也好啊。

    傅斯遇隻感覺雙眼視物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無。

    他的腦海中一直浮現出當年在孤兒院傅仁義對他伸手的那一幕，那一刻，傅仁義仿佛給他的世界帶來了一束光。

    他一直是敬佩傅仁義的，於是他拚命地努力學習，妄圖得到他的讚揚。

    是什麽時候這種敬佩變成了憎惡呢？

    傅仁義在他的生命中一直扮演者嚴父的形象，他的努力從來都沒有得到過老爺子的讚同，隻有無盡的嫌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