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顧臨川給李沐西煮了皮蛋粥喝，他自己就隨便泡了碗麵坐在書桌上畫圖。

    李沐西窩在沙發上一邊看《甄嬛傳》一邊心不在焉的喝粥，旁邊的顧臨川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專心工作。

    待她將粥喝完想順手將碗洗了，發現桌子上他的麵還在泡著。

    “你這麵再不吃就該泡糊了。”

    顧臨川隻顧低頭忙活，並未聽到一般。

    李沐西隻得把麵端到他麵前，往桌子上不輕不重的一放，他這才從圖紙上抬起頭來。

    電視劇正放到高潮迭起的地方，華妃讓懷有身孕的甄嬛跪在太陽底下誦讀《女戒》，李沐西對著顧臨川指了指已經有些泡漲了的泡麵，遂轉身回到沙發上去看電視。

    顧臨川扭了扭酸疼的脖子，端著泡麵也坐到了沙發上，一邊吃麵一邊和她一起看電視。

    推拉門開著，室外的陽台上可以覽盡萬家燈火。

    即便是盛夏，高層也有微微的風輕輕吹進來，吹著桌子上壓在工具尺下的圖紙微微卷起，屋子裏亮著燈，開著電視，兩個人窩在同一張沙發上，四處還彌漫著泡麵和粥的煙火氣息。

    李沐西霎時就想起她的，《隻想和你到白頭》的封麵，她看了看旁邊一邊吃著麵一邊看電視的顧臨川，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幻覺，如果這一切都不隻是一瞬間，那該有多好。

    顧臨川雖未正眼看她，卻還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目不斜視的問：“我臉上有電視嗎？”

    李沐西倏地轉移了視線，低聲道：“我隻是在思考一個問題，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很羨慕皇上？”

    “為什麽這麽說？”

    “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女人有女人，這不是所有男人的終極夢想麽！”

    “膚淺！”

    顧臨川冷漠的搖頭，“既然皇上有你說的那麽至高無上，那他為什麽明知道這些女人的明爭暗鬥卻還置身事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有他心心念念喜歡的那個什麽純元皇後，還不是一樣愛而不得。越是位高權重，就越得收斂自己的心性，沒權勢的人被別人約束，有權勢的人還得自己約束自己，眾生都是一樣的殘忍。”

    “你不能以偏概全，帝王總有帝王的無奈，但是比尋常百姓總歸是要好一些的，即便是沒有純元不是還有後宮佳麗，普通人恐怕連一個替補都沒有。”李沐西辯解。

    顧臨川放下麵，不急不緩的喝了口水道：“弱水三千，獨取一瓢，最想要的得不到，要那麽多替補有什麽用，隻會徒增煩惱。”

    “你看的倒是透徹。”

    李沐西心虛，怕是她自己就是那弱水三千，肖楠就是那獨取的一瓢吧。

    說完顧臨川擦了擦嘴，收起泡麵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然後繼續回到桌邊。

    “我勸你也少看這些封建時代三觀不正的劇情，以前挺明白的一姑娘，難怪現在越活越不如從前了。”

    “我從前好的時候怎麽沒被你誇過，現在倒又說我還不如以前了。”李沐西鬱悶。

    “我沒誇過你嗎？”顧臨川提著筆一臉思索。

    李沐西肯定的回答：“十分罕見。”

    顧臨川大概確實也沒想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解釋道：“不誇你也是為了激勵你，就你以前那性子不誇都能上天更別說我再誇你兩句了。”

    “所以你以前算是也不討厭我是吧？”李沐西終於趁熱打鐵的問出了她心裏一直糾結反複了八年的問題。

    顧臨川擰了擰眉，一臉疑問道：“我為什麽要討厭你？”

    李沐西一顆心登時落地，點了點頭，擠出一抹笑意說：“不討厭就行。”

    說罷便轉身回了臥室。

    大概對她來說，確認了當初顧臨川隻是對自己不喜歡但是也不討厭的態度，應該就已經是他們之間一個相當滿意的結局了。

    如果當初不是她要執意走的太近，那麽他們之間一直保持的不遠不近的距離大概就是最完美的距離，他還是那條紋絲不動屹立不倒的軌道，而她縱然經曆了蜿蜒輾轉波折起伏，終歸還是要撥亂反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來。

    夜裏，李沐西睡在顧臨川的床上，顧臨川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盡管工作到了很晚，但他還是輾轉難眠。

    他起身到陽台上站了一會兒，抽了支煙，高層的夜風吹的人有些蕭瑟，看著不遠處屹立在L市黃金地段的遊氏高聳的辦公大廈，他又想起八年前遊鴻第一次找到他的情景。

    遊鴻雖然比顧爺爺要大幾歲，但看上去卻似乎更年輕一些。

    不同與搞學術人的麵目滄桑，他的體態和麵堂都是比較飽滿的，五官挺拔硬朗，說起話來也是擲地有聲。

    他坐在顧臨川的對麵細細的打量著他，似乎要將他看到靈魂深處，眼神的深處有隱藏不住的哀思。

    “不好意思，我目前對您的情況不是很了解，請問您怎麽稱呼？”

    顧臨川坐在對麵一無所知，導師隻說介紹他見實習設計院的老板，但卻並未言明對方的身份。

    遊鴻看了他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叫顧臨川，是學建築設計和工商管理的？”

    “是的！”顧臨川如實回答。

    他這才點了點頭，“很好，我聽說你的成績十分優秀，在L大是數一數二的？”

    “人外有人，我需要學習和努力的地方還有很多。”

    遊鴻十分認可道“不錯，那麽你有沒有興趣出國進修？”

    “出國進修？”

    顧臨川有些差異，雖然導師說對方資產雄厚，目前正全力發展地產業務，但應該也不至於家境殷實道連實習生都要送出國深造的地步吧！

    雖說出國進修建築對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但是想想心髒不好剛做完手術的爺爺，還有那個一旦沒人看管就容易出狀況一點也不讓人省心的李沐西，他哪裏能瀟灑的說走就走。

    “請問，實習生也必須要出國進修嗎？”

    “不是實習生，是管理階層，甚至是總經理，董事，或者董事長。”

    遊鴻說的一字一頓，顧臨川聽得更是莫名其妙。

    “請問您是打算讓我去貴公司實習什麽職務，出國又是進修什麽專業呢？”

    “作為遊家的後代，你當然要管理遊氏集團，出國進修嘛，我覺得工商管理就不錯！”

    “工商管理？”顧臨川匪夷：“我想您是誤會了，工商管理是我的第二專業，我未來的發展方向是建築設計，而並不是管理企業。”

    遊鴻隻沉默不語的盯著他，一言不發。

    顧臨川突然皺眉道：“您剛剛說什麽遊氏後代？”

    他點了點頭，表示確認。

    “您是遊氏集團的董事長遊鴻老先生？”

    顧臨川雖涉世未深，對商界也不甚了解，但遊鴻這位商界傳奇大佬的名號他還是知道的。

    遊鴻坐直了身子，手放在桌子上交握，釋然道：“你現在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直接問我了！”

    “你為什麽說我是遊家的後代？”顧臨川開門見山。

    遊鴻的神情相當淡定：“就算你從未踏進過遊家的大門，就算是你父母早逝，就算是你現在姓顧，但你總不會不知道你的父親姓遊吧？”

    “我爸爸是遊氏集團的什麽人？”提到父親，顧臨川的神情突然凜冽起來。

    遊鴻的眼睛微微濕潤，他抬手揉了揉鼻梁，麵色如常道：“你父親遊承賢是我大兒子。”

    “那你是……”

    顧臨川心裏大概已經了然，遊鴻點了點頭，“我是你的親爺爺。”

    他的話證實了顧臨川剛剛的猜想，他隻聽爺爺提起過父親姓遊，叫遊長遠，至於出身什麽的卻從來都沒有人說過。

    他看著眼前這個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

    “那麽遊董，您現在突然找到我是需要我做什麽？”

    他的這聲遊總直擊遊鴻的內心深處，這個和自己兒子長的並不完全相像的孩子，桀驁的脾氣倒是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怨我這麽多年都沒有找你，我也沒想到承賢這個不肖子到死也不願意回到遊家，甚至把你給一個外人撫養都不讓我知道。”

    “爺爺不是外人，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親爺爺。”

    顧臨川糾正。

    遊鴻冷哼：“他是你親爺爺？那我呢？”

    “遊董，血緣關係隻是生物學上的聯係，如果沒有感情，和陌生人是沒有區別的。我不想追究我父親和您的事情，我還有自己的人生，也請遊董以後不要在聯係我了。”

    顧臨川神色冷清的說完，便站起身要走，遊鴻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說：“你站住！”

    顧臨川遂停住腳步，卻並未回頭。

    “什麽叫生物學上的聯係？和陌生人沒有區別？你父親是我的親生兒子，我精心栽培了他二十六年，你又是他的親生兒子，就是我的親孫子，遊家才是你的家，遊家的家業就是你的事業，你還想要什麽人生？”

    他轉過身看著遊鴻，冷笑：“所以，你也說你是栽培了我父親二十六年，而不是養育了他，你自始至終都不過是把他當成了事業的繼承人，現在就連我，剛見過一麵的所謂骨肉至親，還不過是為了讓我繼承家業，與其說你有兒子有孫子，倒不如說你的眼裏隻有你的事業。”

    遊鴻痛心疾首，“我本以為你會和你的父親不一樣，竟沒想到你們是一樣的沒有追求不思進取。我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兒孫。”

    “不是我們沒有追求，隻是我們的追求你永遠都沒有理解辦法而已，如果您覺得我和父親讓您蒙羞，那就當做遊家從來都沒有過我們這樣的子孫好了。”

    顧臨川撂下話便徑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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