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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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絕是在周四的晚上突然驚醒的。

    他直接猛地坐了起來, 把旁邊睡得四仰八叉的戚麟嚇了一跳:“怎麽了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我知道了!”江絕跳下床, 匆匆畫圖又算了一個式子,扭頭道:“這個房子不僅僅是個國際象棋的棋盤,還是一個井字的雙杠杆。”

    拆除一個機關會破壞三邊的穩定性,唯一可解的就是從天台走,所以最終才要拍從天台衝出去的那一刻!

    “所以我沒有弄錯劇本,凶手是那個客人,始終製造危險的也是那個客人!”

    什麽房子?

    戚麟睡眼惺忪地揉了揉頭發:“你別告訴我你做夢都在思考問題。”

    江絕關了台燈, 光著腳坐回床上, 摸了摸他的臉:“我好像太激動了,不好意思。”

    畢竟這幾天裏一直懷疑自己理解能力來著。

    “但幕後設局的真是那個客人——”他忍不住又道。

    全網的分析都是一邊倒的指向裝修師, 但是他一個人半夜想通了所有劇情, 突然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難怪導演不跟他講戲,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太多了,不靠自己想明白, 講三天都說不清楚。

    果然理科生寫的劇本就是要靠算的啊……

    戚麟確認他沒事之後,又倒回了床上:“你講給我聽聽?”

    江絕搖頭:“講不清楚的。”

    伴隨著他躺下來,戚麟自動摟緊他,小聲說了句我才不信呢, 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學校的期中考試再次到來,天氣也開始變冷了。

    吳女士頗為熱情的給他們兩織了一對帽子和手套, 連花色都是情侶黑白款的。

    十一月雖然沒有下雪, 但幹冷的風就如同刀子一樣。

    戚麟進入更加忙碌的寫歌期, 開始跟個詩人一樣神神叨叨的在宿舍裏踱步,文稿摞了一遝,還在改好幾首曲子的詞。

    他下個月要去紐約正式錄音,大概一個星期內要解決所有製作,然後開始發行專輯和籌備演唱會。

    如果順利的話,也許日程可以提前,演唱會能調到跨年。

    創作這種東西,有時候不是慢工出細活,而是像一台電腦在網速不穩定的房間裏下載東西。

    如果不趁著10mb/s的那段時間把能榨取的靈感一口氣統統錄下存好,等網速飄到400kb的時候再慢悠悠地下,就確實跟擠牙膏似的一點點來了。

    韓寒在《三重門》裏用過一個精辟又詭異的形容詞,叫文思如尿崩。

    戚麟大概就處在這種喝多了的狀態裏,每天能急吼吼的寫到大半夜。

    江絕發現他有時候連吃飯都忘記,頗為自覺地開始幫他打理生活,給他帶飯帶水果,有時候甚至是在旁邊幫忙喂東西吃。

    戚麟改完歌詞以後還會讀給他聽,江絕越聽臉越紅,幾乎想逃出去。

    於是得逞的某人湊過去吧唧一口,眼睛亮亮的:“我是不是很適合做個詩人。”

    這歌寫出來恐怕要成為婚禮爆款。

    江絕捂著臉不說話,感覺臉頰特別燙。

    “你不喜歡啊……那我就刪了啊。”

    “別。”他頗為難為情:“寫的……真的很好。”

    然而戚麟徹底告別所有活動,成為一個文藝宅男,江絕便隻能形單影隻的出去買東西逛街。

    林久光要和原來15級的行政班一起準備期中匯演,平時也是一頭紮在排練室裏出不來。

    江絕一個人拎著一袋水果經過西區的時候,發現有個老人在蕩秋千。

    那老人穿著深黑色的風衣,頭發雖然花白一片但梳的很整齊,看起來整潔又溫文...爾雅。

    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蕩著秋千,眼睛在看著操場上瘋跑著打籃球的男孩們。

    江絕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等距離漸漸靠近了,他才看清這是誰:“嚴教授?”

    老人本來眯著眼在看遠處小孩兒們投籃的動作,聽到聲音了才發現是他。

    “江絕?”他看了眼他手中的水果:“我不喜歡吃柚子。”

    江絕默默把那個柚子從袋子裏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把這兜水果都送給他。

    老人家瞅了眼裏頭的東西,還是收下了。

    “坐吧。”他給他分了一根香蕉,淡淡道。

    江絕接了那根香蕉,看了眼附近沒有凳子,隻好坐在他旁邊的秋千那。

    嚴教授頭發已經全都白了,臉上的老人斑也頗為明顯。

    他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隻是說話很慢。

    “公開了?”

    “嗯。”江絕謹慎地斟酌著字句:“您上次跟我們說的話,我們想了很久。”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嚴教授晃著秋千,慢慢吃著那根香蕉。

    江絕試圖找到一個答案,但還是沒有臨時編,如實道:“可能還在等。”

    等一個足夠稱心的片約,以及明年三月份的《長命百歲》。

    至於《長命百歲》拍完之後該做些什麽,他其實心裏沒有數。

    研究生可以不考,但是好劇本到底什麽時候來,可能一直會是個未知數。

    國內優秀的電影導演其實屈指可數,長期產出優質劇本和的父親又沉寂下來專心陪母親複健。

    接下來的路該往哪個方向走……其實真的沒有頭緒。

    嚴思不緊不慢地晃著秋千,開口道:“你跟戚麟,從起跑的時候,就站在很多人的終點了。”

    不用擔心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沒有房貸車貸壓力,父母寬明不催著結婚生子。

    即使是娛樂圈的人,也不用犧牲什麽以換取片約,天生擁有幾乎是最好的資源。

    就好像普通遊客在遊樂場裏排隊一樣一樣的玩,可能還沒能體驗完全部項目,就已經到了要離場的時間。

    可有兩個人直接拿了快速通行證,花了一個小時玩完了其他人要排隊一下午的所有項目。

    那麽剩下的時間呢?

    明星會去酗酒賭博吸/毒,其實有一部分就是因為這個。

    他們已經輕易獲取了其他人要拚命努力才能擁有的一切,巨大的空虛感和無價值感會成為夢魘般的存在。

    江絕半天沒有說話。

    嚴思扭頭看了眼他的神情,又開口道:“評獎《龍血璽》的時候,本來有一票之差。”

    江絕愣了一下,意識到他也是金梧桐獎的評委。

    “我隱約感覺得到,你最後死亡的那個鏡頭,是臨場發揮。”嚴思握著秋千的繩子,說的不緊不慢。

    隻要他把這票投給其他人,江絕就與影帝這兩個字無緣了。

    “我當時想的是,如果你得到了這個獎,以後可能就再也演不出這種眼神了。”

    因為那是全然隨機的一件事情。

    要長期保持那種靈感狀態,靠的是長期打磨,以及真正的開竅。

    現在的江絕,演什麽都還隻是跟著劇本走而已。

    江絕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可貴,停下秋千認真道:“謝謝您。”

    “你整體的能力,不配那個獎。”

    雖然皮相不錯,同屆的競爭者表演的也差一口氣。

    “可是至少在那一瞬間無聲的爆發,是值得的。”嚴思聳了聳肩,看向他道:“但沒有下次了。”

    江絕意識到他在告誡自己,起身向老爺子鞠了...一躬。

    “我記住了。”

    “既然不知道未來該做什麽,那去問問你想成為的人吧。”嚴思慢慢道:“不要再等了。”

    “等著等著,就沒時間了。”

    長風卷起一地的落葉,殷紅的五角楓葉如紅雀般在半空中打著轉。

    江絕這個躬鞠的頗長,不聲不響的應了下來。

    他抱著那顆柚子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戚麟正在等他。

    “有什麽事嗎?”江絕見他抱著吉他沒有彈,關上門問道:“秦老師那邊說什麽了?”

    “沒,”戚麟好奇的看了眼他懷裏的那顆柚子,指了指旁邊已經碼好的核桃仁兒,開口道:“我最後一首歌,想和你一起錄。”

    江絕看向已經就位的所有器材和設備,意識到他真的沒開玩笑。

    如果demo出來的效果很好,他們真的會一起去紐約把這首歌一起錄完。

    “我唱歌音準不是很好——”他試圖推掉:“而且音高也不穩。”

    “不,我們來錄阿卡貝拉。”戚麟把他牽到吉他架旁邊,指了指旁邊的譜子:“旋律你都熟,對不對?”

    江絕點點頭,又看了一遍五線譜,指著某一小節道:“這個裝飾音該怎麽唱?”

    戚麟抱著吉他示範了一遍,隨手開了錄音設備,撥了一段和弦道:“先從低音部開始。”

    所謂阿卡貝拉,就是無伴奏合唱。

    一個人可以負責不同的聲部,把高低長短不一的聲音剪輯在一起,讓它們能夠互相映襯和共鳴。

    戚麟的聲音有種溫潤的少年感,帶著陽光般明亮又溫暖的質感。

    而江絕的聲音清冷又低沉,唱起歌來有種低聲訴說般的故事感。

    戚麟拿著一根筷子,一段一段的指不同的聲部,教他一段一段的錄下去。

    江絕負責兩部低音和兩部中音,戚麟則負責其他的中高音和修飾音。

    然後再小提琴單獨solo一段,巧妙又婉轉的插入進來。

    他們從下午一直錄到晚上,幾乎像兩個小男孩在不亦樂乎的一起玩。

    江絕看著戚麟笑著唱歌的樣子,忽然有些羨慕他。

    這種小太陽,恐怕永遠都不會迷茫吧。

    靠著他真暖和。(www.101noveL.com)